東宮月

 


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人直接請到傅聞洲面前。


傅聞洲呷著一口茶,眯眼看他:


 


「鶴之,太子妃有孕了,以後你不用過去了。」


 


林鶴之愣了一下,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但還是喜怒不形於色:「恭喜太子殿下。」


 


我不明白傅聞洲為什麼要這麼做,好像故意給林鶴之難堪。


 


皇帝龍顏大悅,賜下豐厚賞賜,傅聞洲小心翼翼地扶著我,笑得一臉溫柔。


 


他在人前裝得有多麼體貼周到,回來後就有多麼變態瘋狂。


 


府裡的小廝剛剛成婚回來,一臉喜氣,點頭哈腰地想跟太子討些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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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聞洲讓賬房取了十個銀元寶,一個個地擺到他面前,一字一頓道:


 


「今晚把你剛過門的妻子,送到你兄弟床上。」


 


「不然就買口好棺材,給她送葬。」


 


小廝的笑容漸漸凝固,變成一臉不可置信的驚恐,最後銀子也沒敢拿,屁滾尿流地跑了。


 


9


 


胡太醫奉太子之命,每天來請平安脈。


 


他是個看起來很精明的老頭,颧骨較高,留著一把山羊胡,傅聞洲非常信賴他。


 


我屏退左右,幽幽問道:「本宮有孕,胡太醫不覺得稀奇嗎?」


 


胡太醫搭脈的手微微一抖。


 


我抽回胳膊,索性與他直言:


 


「太子的身體這些年全靠胡太醫照顧,他的身體如何,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本宮腹中的孩子到底怎麼來的,相信胡太醫也能猜到一二。」


 


「皇嗣血脈何等重要,等到本宮生下兒子的那天,胡太醫還能獨善其身嗎?」


 


胡太醫早就想到其中利害,不住地磕頭,求我救他。


 


我歪在榻上,輕啟朱唇:


 


「太子的隱疾雖然治不好,可他既然不S心,你就順著他的意思來。」


 


「不管多兇猛多傷身的藥,他都會去嘗試,會心甘情願地喝下去。」


 


胡太醫驚道:「等太子發現這些藥也沒有用,那微臣豈不是S得更慘?」


 


「無妨。」


 


我淡聲道:「本宮會給兄長去信一封,到時候你離開京城,他會給你找個安全的地方,保你一世無憂。」


 


天涼了,風起,窗外落葉蕭蕭。


 


我這幾日害喜厲害,夜不安枕,吃飯也沒有胃口,臉色十分憔悴。


 


在婢女的勸說下,我才恹恹地起身,在府裡隨便逛逛,不想碰上了林鶴之。


 


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他躬身道:「太子妃可安好?」


 


神色平靜,關切卻溢於言表。


 


他來太子府大多去書房找傅聞洲議事,這個地方並不順路,應該是特意折路過來。


 


我還沒開口,便聽到遠處傳來傅聞洲不鹹不淡地聲音:


 


「鶴之來了?」


 


林鶴之連忙行禮。


 


傅聞洲徑直走過來,仿佛沒看到我一樣,從管家手裡拿過一幅畫,態度熱切:


 


「鶴之前些日子說,喜歡吳道子的畫,孤特意讓人尋來真跡。」


 


林鶴之看著徐徐展開的畫,兩眼放光,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碰。


 


指尖即將觸碰時,傅聞洲突然把畫收回去,眸色發冷:


 


「孤的東西,再價值連城也可以賞你。」


 


「但是鶴之如果生了不該有的念頭,想要主動來取,便是這幅畫的錯。」


 


傅聞洲抬起手,捏緊畫的中間,將它徐徐撕成兩截。


 


絕世名畫,就這麼毀了。


 


林鶴之眼底湧動著不明的情緒,急忙跪地:


 


「殿下明鑑,微臣忠於殿下,絕不會有其它心思!」


 


我僵立在原地,毛骨悚然。


 


破碎的畫落在地上,被冷風吹得沙沙作響。


 


我就是那幅倒霉的畫。


 


林鶴之受陛下器重,他背後的江寧世家也勢力極大,傅聞洲離不開他們的支持。


 


10


 


冬去春來,冰雪消融。


 


林鶴之給朝廷送上了一份驚天大案。


 


豫王私自開挖鐵礦,為了瞞住消息又把所有曠工炸S,屍身掩埋在礦洞中。


 


此事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陛下震怒,下令徹查豫王府,又牽連出豫王的其他案子。


 


陛下對涉案官員從嚴處置,唯獨對豫王不忍深究,把西南幾處城池劃作他的封地,勒令其終身不得回京。


 


再也沒有人能動搖傅聞洲的東宮之位。


 


林鶴之也因為查案有功,被破格提拔為刑部侍郎。


 


初夏時節,太子府傳來一聲響亮的啼哭,我誕下麟兒。


 


乳母抱著孩子喜笑顏開:「看看,小皇孫長得跟太子殿下多像啊!」


 


傅凌的滿月宴上,鼓瑟吹笙,觥籌交錯。


 


林鶴之遙遙地望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猛喝幾口悶酒,目光深情又孤獨。


 


他的賀禮是一把純金打造的長命鎖,傅聞洲不允許孩子戴,讓人扔到庫房。


 


陛下原本想來參加孫兒的滿月宴,沒想到沉疴又犯,身子越發不好,朝上的事也盡數交給傅聞洲打理。


 


轉過年後,陛下駕鶴西去。


 


傅聞洲終於成了皇帝。


 


11


 


我被封為皇後,入主鳳儀宮,傅凌被立為皇太子。


 


一切走向正軌後,朝臣提議他廣納天下秀女,充實後宮。


 


傅聞洲下朝後心氣不順,當值的宮女因為打了個噴嚏,觸犯聖怒,就被罰了三十大板。


 


當夜,我剛哄孩子睡著,傅聞洲很少見地來了。


 


他身穿玄色錦服,金冠高束,施施然坐下,眉宇間看不出情緒。?


 


「大臣讓朕廣開後宮,皇後怎麼看?」


 


原來是為此而來,他的心情既然是極其不爽的。


 


我隻好道:「臣妾聽陛下的。」


 


他一雙狹長的眼晦暗不明地望著我:「怎麼不問問朕,為什麼從來不碰你?」


 


我哪敢戳他痛處,隻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臣妾貌若無鹽,被陛下嫌棄了。」


 


他捏著我的下巴,逼我抬起頭來,居高臨下地打量:


 


「當年選秀朕就說過,你長得很好看。」


 


我與他已經做了這麼久的假夫妻,彼此冷心冷情,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侍女早已知趣地退下,寢殿的燈燭隻留了一盞,隨著不知哪裡吹進來的風輕輕晃動。


 


微妙氣氛裡,傅聞洲突然將我攔腰抱起,嗓音沙啞:


 


「皇後,今晚朕要你侍寢。」


 


一瞬間,我腦子嗡的一聲,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按在床上。


 


從臉到脖頸,漸漸往下,他親得急切而毫無章法。


 


床簾晃動,我緊緊閉上眼睛,像從前一開始對待林鶴之那樣,拼命麻木自己,任由他折騰。


 


可他終究沒有做到最後一步。


 


他粗喘著氣,額頭上身上汗涔涔的,神色慌亂地看了我一眼,逃了。


 


我披衣起身,想要再點幾根蠟燭,被他阻止。


 


「別點。」


 


漆黑的大殿裡,他在牆角蜷縮著,兩手抱著頭,身體不停地發抖。


 


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為什麼,為什麼……」


 


「怎麼還是不管用?」


 


我走近,輕聲喚道:「陛下……」


 


他不知道哪根筋被我刺激到,突然抬起頭,雙眼猩紅地看著我,狀若瘋癲:


 


「皇後應該很久沒見鶴之了吧。」


 


「想他嗎?」


 


我連忙道:「陛下這是何從說起?臣妾是皇後,豈敢肖想其他男子?」


 


他似笑非笑,爬過來揪住我的衣領,跟我四目相對:


 


「你是朕的皇後,但你也是個女人!」


 


「深宮寂寞,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你是不是盼著他過來,給你暖暖被窩?」


 


我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連連搖頭。


 


「很好。」


 


他滿意地點頭,兩手捧住我的臉,滿是期待地問:「那你有沒有想朕?」


 


我先是搖頭,後是點頭,可是看他的反應,我好像無論做什麼都不對。


 


「你想朕什麼?」


 


「朕沒有給過你一天好臉色,朕把你送到別的男人床上,就連孩子……呵呵,就連孩子都是你和別人生的。」


 


「皇後,你應該恨毒了朕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朕是個沒用的廢物,比宮裡的太監強不了多少……」


 


我正想怎麼寬慰他,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灌進一縷風。


 


原來是小翠發現寢殿沒了動靜,端了熱水進來。


 


恰好聽到最不該聽的那句。


 


傅聞洲的眼神頓時清明起來,站起身,恢復平日狠厲的模樣,嚴重S意畢現。


 


小翠不停地磕頭:「陛下饒命,奴婢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


 


她是我的陪嫁丫鬟,也是我身邊唯一能說體己話的人,我正要開口求情。


 


傅聞洲已經一腳踹過去,正中她的心口。


 


12


 


小翠是在我面前,活生生被傅聞洲踢S的。


 


她疼得捂著肚子,求我給她一個痛快。


 


但傅聞洲就像瘋魔了一樣,非要用這種讓人生不如S的方式,發泄他的戾氣。


 


我越求他,他踹得越重,連我也挨了幾腳。


 


小翠被拖出去的時候,屍身幾乎是爛的。


 


傅聞洲累得倒退兩步,突然間覺得鼻下冰涼,伸手一抹,竟然又流鼻血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流鼻血。


 


當年胡太醫按照我的吩咐,給他下了猛藥,傅聞洲堅持不懈地喝了很久,直到接二連三地流鼻血,才發現不對勁。


 


醫術講究補泄平衡,胡太醫開的藥過於猛烈,短時間內會讓他誤以為有效,長期下來卻是以損耗身體為代價。


 


後來傅聞洲派人去胡太醫家裡滅口,卻發現屋內空空如也,值錢的東西一點也沒留下,顯然是早跑了。


 


現在伺候他的太醫依然是如履薄冰。


 


我讓人把鳳儀宮那處地方衝了好幾遍,過了很久,空氣中依然彌漫著血腥味。


 


就像我胳膊上被燙出的傷疤,再也去不掉了。


 


傅聞洲在我心中的分量,遠不如一個小翠。


 


小翠到了能出宮的年紀,本來下個月就可以出宮跟家人團聚了。?


 


但我不能表現出一丁點對皇帝的恨意,隻能偷偷收拾了她的遺物,又添了幾樣值錢東西,讓人捎給她在宮外靠唱戲為生的爹爹。


 


傅聞洲登基後,林鶴之也水漲船高,官至刑部尚書,在朝中風頭無兩。


 


可是突然之間又被貶到黔州,去做地方官。


 


其中的緣故,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隻是像他這般聰慧狡黠的人,怎會甘心囿於邊遠小城。


 


林鶴之離開的時候,傅聞洲又來到鳳儀宮,興奮地問我:


 


「皇後,朕把鶴之趕到了千裡之遙的地方,你以後再也沒機會見到他了,開不開心?」


 


我心下厭煩,懟了他一句:


 


「陛下如何就認為,我很想見他?不過是你有心結,自己走不出來罷了!」


 


傅聞洲眯起眼睛,危險地望著我。


 


他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手段,把我身上扭得青一塊紫一塊,神色癲狂:


 


「疼嗎?疼你怎麼不叫?」


 


我疼得發抖,SS咬著唇,眼神冰冷地望著他。


 


他不能人事,喜歡上了用這種方式折磨我,有時還會折磨龍涎宮的婢女。


 


第二天春杏給我上藥,眼裡全是不忍之色。


 


小翠S後,我把春杏提拔成了掌事宮女。


 


她將一張便箋呈給我:「娘娘,這是林大人留給您的。」


 


我這才知道她的底線。


 


林鶴之竟能將他的人悄悄安排到我的鳳儀宮,而且往後若有什麼話,都可以通過春杏來傳遞。


 


京城距離黔州千裡之遙,何況這在深宮大內,林鶴之竟有辦法暢通無阻地傳遞消息,比我想象中還要神通廣大。


 


便箋隻有區區倆字:等我。


 


我納了悶了。


 


等他啥?


 


等一年還是等十年,抑或等一百年?


 


再說我為什麼要等他?


 


他除了是我孩子的親爹,什麼都不是。


 


我把那張便箋燒了,他或許有他的籌謀,但我也有自己的謀劃。


 


13


 


宮裡的太醫大多被我收買了。


 


他們掌握傅聞洲最大的秘密,活得戰戰兢兢,隻有投靠我才有一絲活路。


 


傅凌一天天長大,學會了說話,會喊「父皇」了。


 


傅聞洲眼裡的喜悅稍縱即逝,轉瞬化作一臉陰鸷。


 


「皇後,你說他的眼睛是不是像鶴之?」


 


我處變不驚,回答地十分謹慎:


 


「臣妾不記得林大人的眼睛長什麼樣,宮人都說凌兒的長相隨了陛下與臣妾,龍章鳳姿。」


 


傅聞洲苦澀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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