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和他的青梅新後登基時,我孤零零地在冷宮中病死了。
被買通的宮人不敢向皇上稟告,裹上草席就將我扔到亂葬崗。
可根本無人知道,我是一隻桃花妖,生死來去自如,受人之託才陪皇上至今。
皇上知道我的死訊,面目猩紅,抱著我的東西在冷宮中失聲痛哭,三天三夜滴水未進。
京城三月,皇上出遊路上遇到一位眉眼如畫的少女,與宮裡病死的故人有九分相似。
皇上執意把少女帶回宮,發誓要給她所有的寵愛。
隻是他不知道,那個少女就是我。
如今再次回宮,我挖他一顆心當紀念品不過分吧。
1
陸景澈帶著皇後登殿受拜時,我正趴在雪地裡找枯枝當柴火。
最近內務府忙得腳不著地,沒人記得冷宮裡還有個活人。
服侍我的丫頭鬼鬼祟祟走進來,塞給我一包糕點。
春風舔了舔發裂的嘴唇,盯著糕點咽了咽口水。
「隔壁阿蘭給我的,姑娘先吃。」
我吃了一個月的餿飯,院子裡的草根都挖幹淨了,可還餓得發暈。
院子裡的水結了冰,衣服髒得發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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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油得看不出發型,不斷散發著酸臭味,燻得我都想吐。
但都沒關系。
隻要過了今天,我就解脫了。
我捻起糕點塞進春風嘴裡,看她眯起眼睛享受咀嚼。
我轉身偷笑,繼續跪在雪裡翻找木枝。
門口的侍衛定點巡邏。
看到我趴在地上,對著我吐了口口水。
「天天守著這個病不死的玩意,別人都有賞,我倒在這晦氣得要死。」
「你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抓緊拿出來,反正你也要死了用不上。」
春風護住我,叉起腰大罵。
「連我們姑娘都敢拉扯,你有幾顆腦袋!皇上親口答應過姑娘,一定會封她為貴妃。」
那人不屑地打了個酒嗝,淫笑著扯住春風的袖子。
「我不敢碰她,還不敢碰你?」
那侍衛力氣大得出奇,隨意一巴掌就把我甩到了樹上。
劇烈的撞擊讓我眼裡一片蒼白,胸口泛著腥甜。
侍衛不屑地踢了我頭一腳。
「別給老子裝死,一個皇上玩膩的玩意,還真當自己多高貴了。」
春風抱著衣服,磕磕絆絆向我撲來。
「姑娘——」
鮮血像毛毛蟲一樣流著,身體逐漸沉重。
但我的意識卻越來越清醒。
傻丫頭哭什麼。
等我再回來,把那對狗男女的花花腸子掏出來,給你當花繩玩。
那具身體死了。
我看著侍衛隨意地把「我」裹上草席,丟到了亂葬崗。
一路上,春風哭喊著死纏爛打,但也隻拽下來一段金鎖鏈。
春風知道,那是陸景澈送我的平安鎖,一直被我護在懷裡。
2
我本是山上一株沒有靈識的桃樹,被人挖走當作謝家小女公子的生日禮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你就叫灼灼吧,以後陪我一起等他回京。」
有了名字,我就有了思想。
我叫桃灼灼,是一隻桃花妖,在陪謝家小女兒等一個人。
謝靈兒沒有童年,每天都待在屋裡學不同的東西,飲食也有嚴格的把控。
但她依舊樂此不疲,樂呵呵地告訴我那是為了以後能許配一個好人家。
我雖然不懂人間事,但不妨礙我聽得津津有味。
因為,我超級喜歡她。
謝靈兒笑起來有一對酒窩,聲音甜甜的,可愛得要命。
我陪了她六年,看著她從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變成及笄少女。
那日傍晚,她湊到我面前,羞紅了臉。
「十三王爺遊歷回宮,我可以去見他了。」
我抖了抖枝幹,飄下小花當作賀禮。
我掐著枝條琢磨,她成婚那天我開什麼顏色的花才最配她。
可是最後,我沒等到小姑娘的笑臉,她也沒等到那場婚禮。
謝靈兒學騎馬意外墜崖,擔架上她小臉兒慘白,幾乎沒了呼吸。
不知她哪裡受傷,但整件衣服都被染紅了。
我去求山神,想去見謝靈兒最後一面。
山神卻趁火打劫。
「你揪下來七十朵花給我老婆做胭脂。」
「……盡管你不是人,但還是稍微做個神吧。人間三月桃花才開,你養的鳥天天來我頭上絮窩,我已經全禿了!」
山神撇撇嘴,價格不減反增。
「八十朵,再幫你入謝小姐的夢。反正你本來就脫發,還不如賣給我來得劃算。」
「……成交。」
我終於抱到了我的小姑娘。
她手掌中的血已經幹涸,對著我哭得顫抖。
「他說不會騎馬射箭的姑娘太嬌氣,他不要父母之命的婚姻,我被退婚了,我讓父親蒙羞了。」
「謝家要不行了,就指著我聯姻給家族爭取最後一絲翻盤的機會,可我竟然這麼不爭氣……」
謝靈兒哭累了,眨著眼淚可憐巴巴地對我說。
「灼灼,你們妖精是不是可以用人類的身體活?」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她怎麼猜出來的。
謝靈兒破涕為笑,抬起我的手腕。
「你戴著我親手編的紅繩呢。」
情緒平穩了一會兒,謝靈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灼灼,求你,父親是冤死的。我若是能和十三王爺聯姻,就是謝家唯一的保命符了。十三王爺雖然清冷,對王位無所求,但是正人君子,一定會給謝家一個公道。」
「而且你可以用我的身體去爬山遊泳,不用再守在四方的院子裡,你難道不心動嗎?」
京城人說,謝家的女公子又活了,但也瘋了。
她醒後第一件事,竟然是跑到樹林裡。
把一窩猴子挨個揍一遍,還把它們藏的果子搶走了,嘴裡念念有詞。
「當年就是你祖爺爺在老子頭上拉屎,還故意抹得很均勻,今天你們誰都別想跑!」
當了桃樹這麼久,一下子變成兩腳獸,實在有點爽。
3
一天內,所有猴子都對我俯首稱臣。
尤其是被我重點揍過的那隻,它不敢惹我,隻能氣得在林間亂竄。
直到它發現一個倒霉蛋。
「來人啊,有猴猥褻王爺!」
我慢悠悠走過去,發現那隻猴子正抱著一個人的後腰,隔著衣服快速摩擦。
他不斷掙扎,卻被猴子抱得更緊,旁邊的小廝漲紅了臉。
「我家王爺的清白啊啊啊啊,要被猴子玷汙了啊啊啊啊!」
「太淫亂了,這隻猴子太無恥了!」
我站在一旁,沒忍住笑出聲。
小廝看到我,連忙張開雙臂擋住這個畫面。
「大膽刁民,非禮勿視,快快退下!」
這人真沒禮貌。
我還什麼都沒幹呢,怎麼就成刁民了?
我對著那隻猴子,惡劣地開口。
「寶貝,你試試從前面蹭一蹭呢?」
猴子像是聽懂了,亂竄著想找更好的落腳點。
那人使勁甩開無果,卻反被踹到了重點部位,疼得呻吟冒冷汗。
我習慣性地開心搖身體,抖落花。
搖擺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我現在可是個人了!
小廝看著我扭曲的動作,神色古怪。
我尷尬地咳嗽一聲。
「差不多行了啊,再不聽話,我就去揍你爹了。」
「大膽!」
那小廝大喝一聲,又嚇得我一哆嗦。
不是……
你們人類都短壽,是不是因為被這樣一驚一乍嚇的。
我沒理他,隻徑直走過去拎起猴子的後脖頸。
「玩去吧。」
它對我諂媚地蹭了蹭,飛快地逃到森林裡消失了。
我拍了拍手,轉身就走。
王爺衣冠凌亂,額前滿是細密的汗,看起來快碎了,但依舊能看出是仙人之姿。
他薄唇噙著笑,劍眉星目,眼裡揉著夕陽的碎光。
「姑娘芳名,陸某改日親自登門道謝。」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隻歪著腦袋看他。
「你是王爺?」
「闲散王爺罷了。」
「那你認識十三王爺嗎?」
「我想讓他娶我。請您轉告他,我馴猴厲害,騎馬自然也不在話下。他要是不信,我可以帶著猴子到他府上給他表演。」
不知為何,那人突然身形一頓,影子都害怕得抖了抖。
4
春日宴,十三王爺邀請了朝廷所有的官員。
十三王爺自小沒了娘,但卻天然帶著灑脫的性子,在朝中人緣極好。
到場的賓客成群結隊,隻有我孤零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喂魚。
我是罪臣之女,蘇醒後又瘋瘋癲癲,他們不願和我在一起。
「怎麼又是一個人?」
我抬眼。
還是那天遇到的闲散王爺。
「想著一會兒怎麼勾引十三王爺。」
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扭過頭遮住發紅的耳朵。
「為何非要嫁給他,京城裡貴公子多的是。」
「我長得也不差,家裡有點小錢,姑娘要不考慮下我?」
我盯著他兩眼放光。
也對。
反正都是求安穩,何必非得找十三王爺呢。
眼前這人衣服都是上等綢緞,每個細碎零件都散發著金錢的氣息。
我喜上眉梢,把他的玉扳指摘下來放到懷裡。
「我的荷包你拿好,這個戒指就當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我叫謝靈兒,明日我等你來提親。」
聰明的小桃精,絕不在一棵樹上吊死。
我步伐輕快,路過正院。
聽到有人在哭泣,周圍人紛紛側目。
「有人偷了我的玉戒指!」
有人一邊安慰,一邊暗瞟我。
「準是小門小戶的人偷去賣錢。」
人群竊竊私語,對著突然出現的我目光犀利。
京城早就傳開了,謝大人突然入獄被封時,府裡連打點獄卒的錢都沒有了。
虎落平陽,現在誰都想對著謝家吐口水,以表對朝廷的忠心。
她的丫頭兇蠻地攔住我,要搜身。
我冷笑一聲。
「你是什麼品種的狗,叫幾聲就敢來搜我的身。」
楚嬌嬌被我氣得漲紅了臉,親自過來扯我的衣服。
但是她扯我頭發,我就拽她腰帶。
天旋地轉,兩敗俱傷。
下人提著泔水桶路過,楚嬌嬌猛踹了一腳。
泔水的腥臭味漫天飄灑,青綠色的液體大股灑在我身上,賓客捂著鼻子後退了一大步。
我僵硬地轉身,看到楚嬌嬌囂張地挑眉。
「手腳不幹淨的人和泔水最配了。」
我活了七百年,還能被個小丫頭欺負?
我發了狠。
把她的頭按到了桶裡,她連求救都喊不出來。
「再罵啊,剛才不是很囂張嗎?」
現場一片混亂,直到我懷裡的玉扳指滾落。
楚嬌嬌翻身把我壓在身下,驕傲得像是打了勝仗。
「我就說她家風不正,帶她去牢裡!」
幾個侍衛拿著魚叉要把我挑走。
我不斷掙扎,終於有人發了聲。
「楚小姐要帶我的人去哪兒?」
眼前伸來一雙幹淨修長的手,白嫩得像不染塵埃。
他護在我面前,心疼得皺眉。
那人撥開擋在我眼前的湿漉漉的碎發,就像沒看到我身上發臭的菜葉。
他脫下披風,嚴嚴實實裹在我身上。
「楚小姐,陸某送給未婚妻的定情信物,您可否歸還了?」
5
我和十三王爺陸景澈相識的故事,已經不知道流傳了多少個版本。
大家都說,謝家的小女兒是天人之姿。
家都敗了,還能讓不近女色的十三王爺一見鍾情。
夏至,京城的快馬一批批飛進,隻因他聽說我喜歡吃江南的楊梅。
還圍了牧場,留著秋天給我放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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