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歸臻

我身邊的人好像都重生了,除了我。


但謝家嫡子依舊待我極好,他會為我親手做花燈,也會在我受到欺辱時挺身而出。


他說,他一定會娶我。


可後來,我卻看見——


我那驕縱的嫡姐僅僅是紅著眼對他說了一句:「謝隨清,我再也不要愛你了。」


一向清冷克制的謝隨清將她抵在假山後,吻上了她的唇。


那一刻,我平靜地想,我們的緣分,好像盡了。


1


謝隨清又命人給我送來了名貴的物件。


盼春將那送東西來的小廝送走之後,回到屋內,看著那堆積在案桌上的錦繡盒子,臉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這是這個月第五次了,姑娘,謝公子對您還真是上心呢!」


我坐在桌邊,聽見她的話,神色無喜無悲。


隻淡淡道:「都拿去給嫡姐吧。」


我的話一出,盼春立刻驚呼出聲:「為什麼啊?姑娘您總是讓著大姑娘,明明大姑娘每次都欺負你……」


她的話沒能說完,就被我一個眼神制止了。


與我對視片刻,垂下眼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是。」


等她離開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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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抽出那張夾雜在盒子底下的紙條,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一句話。


「祁月,我且等等我,我一定會來娶你。」


我靜靜地看了幾秒,手一松,有風吹來,將薄薄的紙條刮落在地。


如果我沒看見那一幕,大抵我會信他。


2


我是沈家庶女沈祁月,卻不得寵愛。


嫡母和父親青梅竹馬,年少恩愛,在我娘之前,父親從未有過任何妾室。


可就在嫡母懷孕之時,父親與嫡母鬧了矛盾,這時他的同僚恰好將我娘送給了他,賭氣之下,他與我娘春風一度,事後將人納進了府裡,沒過多久就有了我。


嫡母和嫡姐一直覺得,我和我娘是破壞她幸福的罪魁禍首,所以在我娘病死之後,將我打發到偏遠院子,任我自生自滅。


這麼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哪裡做得不好得罪了嫡母和嫡姐。


直到謝隨清的出現。


身為謝家長子,他容色出眾,意氣風發,是京城大多女子的春閨夢裡人。


可他卻獨獨對我好。


哪怕我對他的態度疏離,他卻始終不肯放棄。


他會為我折沾了晨露的栀子花。


他會為我做兔子形狀的彩花燈。


甚至會在我被嫡姐欺辱時,將我護在身後。


我仍記得,那日在金明湖畔,不會水的我被嫡姐「不小心」推入水中,他奮不顧身將奄奄一息的我從水裡撈上來,冷眸睨向嫡姐時,嗓音似乎都結了冰:「身為女子,竟歹毒如斯!」


謝氏自祖輩起便出才子,謝隨清年紀輕輕也早已名聲在外,他一句歹毒,幾近毀去嫡姐名聲。


嫡姐出門前打扮得精致,那一刻卻掩不住蒼白的臉色,不可置信地盯著面容冷峻的男人,眼神仿若要碎了。


而謝隨清做這一切。


都是為了我。


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我以為他是真心愛慕我,慢慢將緊鎖的心門敞開,開始有了幻想,開始有了期盼。


幻想他會來提親,期盼嫁給他。


但這些念頭很快就被打碎了。


3


半月之前。


聽聞謝隨清來府裡,我特意換了一身素雅的裙子往前廳去,想著能遠遠見他一面。


可還不等我走到前廳,就看見嫡姐沈寶姝從前廳裡出來。


我下意識避讓,正準備等她走遠之後再出來,卻沒想到會看見謝隨清緊跟著她出來。


換作從前,沈寶姝一見到謝隨清就會忍不住與他親近,想著法兒地找他說話。


可如今,沈寶姝卻仿佛不知道謝隨清在身後一樣,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但她才行至假山附近時,就被幾步走到她前面的謝隨清擋住了。


沈寶姝神色冷淡,甚至後退了一步:「謝公子自重,你今日來可是要向父親提親求娶二妹妹?父親在書房。」


從我的視角看去,謝隨清目光復雜地盯著她,嘴唇微動了一下,像是想要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吐出一句:「是,祁月是你的妹妹,還望以後你莫要欺負她。」


這話一出,像是戳中了嫡姐的痛處。


嫡姐猛地抬起頭,眼圈通紅:「謝隨清,我憑什麼不欺負她?她娘不要臉爬上我父親的床,破壞了我爹娘的感情!我讓她活著就已是慈悲!」


說到這,嫡姐的眼裡已經有了淚:「而且也是我最先喜歡你的,可偏偏,她一出現,你就喜歡她了!這對我何其不公!為了她,你罵我一句歹毒,讓我至今無人敢娶!」


晶瑩的淚從她臉頰滑下。


嫡姐胡亂地擦去眼淚,在謝隨清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別過頭去,連帶著聲音都低下來:「謝隨清,我已經愛過你一輩子了,幾乎搭上了我的一切,這輩子,我不要再喜歡你了,我祝你們白頭偕老。」


說罷,嫡姐轉身就準備越過謝隨清離開,可她沒能走成。


我眼睜睜看著謝隨清倏地將她抵在假山上,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他那向來對嫡姐冷漠的面具終於被嫡姐撕下,露出裡頭熾熱的一面。


我聽見他低沉發狠的嗓音:「好,這一次,我還你。」


剎那間,我的呼吸一滯,細細密密的疼痛自心髒處彌漫至四肢百骸。


指尖無意識掐入掌心,生疼。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走出去,問謝隨清,那我呢?


可我沒有動,那樣太難看了。


我沉默地看著他們,忽然覺得和他們之間仿佛隔著天塹。


他們的感情很復雜,也很濃厚。


而我,才是那個外人。


4


「姑娘,謝公子約您去賞花,您可要去?」在我把東西通通送給沈寶姝之後的第二日,謝隨清便派人遞來了請柬,惜夏將請柬遞給我,她一貫是個沉穩性子,和盼春的活潑不同,她能敏銳察覺出我異樣的情緒,遂沒有直接替我應下。


謝氏是大族,平日裡相交的友人眾多,隔三差五便會舉辦一場詩集。


我本是不愛參與這些活動的,既是怕出頭,又是怕被嫡姐針對。


之前就算他約我,我總是百般推辭,可他卻能洞悉我的想法,對我說,我隻管閃閃發光,萬事有他。


於是後來我便也不推辭了。


但現在,我的眼皮也沒抬:「就說我身子不適,推了吧。」


「為何不去啊?謝郎君可是個好人,將來姑娘嫁給他也是能享福的!」盼春從外進來,掀開竹簾踏進內室,不解地看向我。


聽見她的話,我心中莫名湧起一陣煩悶。


為什麼所有人都以為,我一定會嫁給他?


「嘭」一聲,我扔下手中的書:「好,那去吧。」


也好。


有些話,我總是要說清楚的。


5


可我沒想到,會在謝府看到沈寶姝。


自打金明湖畔的事情之後,京城中人人都道,謝家長子極為厭惡沈家嫡女。


如今謝隨清堂而皇之地請沈寶珠赴宴,明晃晃地打他自己的臉。


見到我,沈寶姝眼神微變,朝我走過來。


周遭沒什麼人,她也不屑去偽裝,頗為意味深長的掃視著我。


「二妹妹,那日你看見了吧?」


她說的是假山之事。


我抿唇沒有說話。


她好像也不需要我回答,自顧自往下說:「不然你也不會把東西一件不留地送給我。」


她說得其實很對。


從前謝隨清也給我送過一些東西,但我每次都隻留下他親手做的東西,那些名貴的物件也通通送給了嫡姐。


左右,就算我不給,最後也會被她搜刮走,不如主動送去,省去事端。


沈寶姝輕笑著:「我也是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會那麼做,畢竟他之前一直那麼討厭我,怎麼突然之間……」


她說得無辜,若不是我那日聽得真切,恐會真的以為謝隨清短短數日就移情於她。


但我懶得與她爭這個口舌,隻垂眸道:「姐姐,詩會快要開始了。」


這時候在場的人已經有些多了。


餘光瞥見謝隨清正朝著我們這邊走來。


嫡姐忽然朝我一笑,莫名地,我的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嫡姐傾身過來,耳邊傳來她充斥著惡意的聲音:「上次他為了你毀我名聲,這一次,我要討回來!」


話音落下的剎那,嫡姐飛快抓過我的手,朝她胸口用力一推,而後借著我的力順勢掉進身後的池塘!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嘭」一聲,她已經落了水。


看見這一幕的謝隨清眼瞳一縮,緊跟著跳了下去。


這裡發生的混亂很快就吸引了旁觀的人。


當謝隨清將沈寶姝從池塘裡救起來時,有人認出她的身份,驚訝出聲:「這不是沈家嫡女嗎?謝公子上次好像還說……」


此人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謝隨清一個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但沈寶姝卻不肯放過他,她直勾勾地盯著他,潸然欲泣:「是二妹妹將我推下去的,這次,謝公子還要不明真相地說我歹毒嗎?」


她的話裡夾雜了委屈和憤怒。


眾人不自覺地看向我。


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該不會上次是這沈家庶女自導自演裝無辜,博得謝家公子同情吧?」


「沈寶姝一個嫡女做什麼要陷害庶女?」


「這庶女看起來溫柔乖巧,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看著謝隨清轉過身來。


從他的角度,一定看見了是沈寶姝自導自演。


可他卻避開了我的視線,含糊不清道:「此事定是……」


「謝隨清!」


沈寶姝打斷了他,眼圈開始發紅。


謝隨清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麼,再看向我時,眼底的掙扎褪去,冷聲道:「沈二姑娘,給你姐姐道歉!」


此話一出,全然哗然。


我的臉色一白。


6


道歉等同於默認此事是我做的!


在這個女子名聲重於性命的世道,出身名門謝氏的謝隨清的一句話,就足以給一個女子判死刑。


無論我如何解釋,世人都不會再信我。


我定定地看著他,心底卻仍存著一絲尚存的希望:「不是我做的。」


可謝隨清接下來的話將那絲希望徹底抹去。


他的聲調冷冷的,再不復從前溫柔:「我親眼所見!」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遭的異樣眼神如同利刃一般射向我,幾乎要將我刺穿。


我渾身如墜冰窖。


從今日起,背負歹毒名聲的就是我,京城中或許再無人敢娶我。


這是嫡姐對我的報復。


但嫡姐有父親母親庇護尚且不會怎樣,可我卻不同。


謝隨清明知這一切,但他還是選擇縱容她麼?


我看著眼神情冷漠的男人,哪怕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現在,還是有想落淚的衝動,心髒難受得好像要裂開。


眼眶不自覺有些紅了。


見狀,謝隨清眼底閃過不忍:「祁——」


可我的心情卻忽然平靜下來:「非我所做的事,我絕不會道歉!謝公子既疑心我人品,從前種種,自今日起,便不作數了。」


一句謝公子,極為疏離。


說罷,我沒再看謝隨清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卻沒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剎那間變了。


7


我回到府裡之後沒過多久,嫡母和父親都知道了這件事。


嫡母衝進我院子扇了我好幾巴掌,嚷嚷著要父親打死我,但父親卻沒有同意,隻是關了我禁閉,勒令我不許再出府。


盼春和惜夏都被這變故驚呆了。


盼春急得快要哭了:「怎麼會這樣,謝郎君明明那麼愛姑娘……」


惜夏沉默地拿了冰塊給我敷臉,見我並不言語,與盼春對視了一眼。


盼春在我面前蹲下,擔憂地看著我:「姑娘——」


我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我沒事,這麼多年,多少委屈都受過了,還在意這些嗎?」


小丫頭的眼圈忽然就紅了:「可是他明明說過再不讓姑娘受半分委屈的,他沒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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