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夏

戀愛四年,我為江觀青打過一次胎。


後來才知道,他家庭圓滿,兒女雙全。


我莫名其妙當了四年小三。


原配鬧上門,全家和她一起指著我罵讓我滾遠點。


我提著行李去了一個小鎮開了家小賣部。


招了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


小混混問我:「你就為這狗 B 男人哭?」


「你傻叉吧。」


01


如果時間夠長,所有的愛情都是悲劇結尾。


我接到校長電話的時候才知道,我做小三的事被匿名掛上了學校各個表白牆。


「許老師,你是新老師,但學校的規章制度你是清楚的,你的行為嚴重影響了學校的名譽。」


「如果你能主動承認錯誤,學校可以考慮停職察看。」


我正在開車上班的路上,握住方向盤的手不斷收緊。


小三?


我起床之後還給江觀青發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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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我們戀愛三周年紀念日。


我攢了幾個月的工資給他買了一條領帶。


他那麼挑剔,我選了好久才選定這份禮物。


我呆滯地聽著,耳邊充斥著電流聲。


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許老師,許可茹……許可茹!」


耳邊傳來催促聲,一聲聲清晰,把我拉回現實。


「你表個態吧。」


空氣凝固了很久,我才開口,


「我不知道他有老婆。」


話音一落,校長怒了。


「他孩子都有兩個了。」


「冥頑不靈!」


電話那頭,校長把桌子拍得震天響。


下一秒,我迎面撞上街邊的電線杆。


所幸我隻受了輕傷。


診室裡,隔壁是一個漂亮女人。


有點眼熟,像看過的音樂劇演員。


她在跟孩子打電話。


「媽媽沒事呀,隻是一點點小傷,不可以告訴爸爸讓他擔心哦。」


她笑得彎起眼睛,耳垂上墜著一對小巧精致的翡翠耳環。


看得出來是個家境優渥的富家太太,保養得當。


掛斷電話,她立刻接到了另一個電話。


女人換了語氣:


「快點來接我!你尊貴的老婆受傷了。」


「不許兇我,我好痛啊。」


「對了,明天接送孩子的事就交給你了哦~爸爸。」


她語氣裡透著不諳世事的嬌俏,沒有一點苦難的痕跡。


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明媚。


視線和我對上,我移開了臉。


有一種窺探到別人幸福的尷尬。


第二天一早,我在地下車庫又看到她。


她俏生生站在旁邊。


熟悉的黑色庫裡南駛入視線。


一雙長腿邁出駕駛位,她立刻跑過去撲在男人身上。


「受傷了還這麼冒失。」


「反正你會接住我啊,爸爸~寶寶們在家有乖嗎?」


「阿姨帶著呢。」


江觀青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寵溺地接過女人。


呵。


原來有這樣漂亮的老婆,也會出軌。


02


她踮腳把手圈上江觀青的脖子。


柔若無骨地依附在江觀青身上。


「我是為了給兩個寶寶做榜樣,讓他們看到媽媽也很棒,才自己換窗簾的。」


「我已經認錯了,你不準生氣!」


溫言軟語又透著嬌蠻,和我截然不同。


我捧著一顆麻木的心,站在樓道陰暗處,任由身體慢慢下滑。


記憶如同潮水湧上來。


剛和江觀青認識的時候,我二十,他三十。


戀愛一個月,江觀青在我學校附近買了套房,平時吃穿用度更是大方。


二十年沒被偏愛過,我以為自己成了童話裡的女主角。


有一天遇到了相愛的人,從此幸福快樂地生活。


仗著年輕貌美,我以為江觀青愛我愛到了極致。


我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總是不自覺地討好他。


江觀青說:「我愛你的堅強和脆弱,在我這裡,你可以永遠做你自己。」


這句話,讓我原諒了無數個他承諾過卻又缺席的夜晚。


我也被他養出了小性子,吵架時,說出的話恨不得把他捅個千百刀。


江觀青總是無奈地哄我,轉賬、買花、送禮物,無非這些手段。


直到他說出:「小祖宗,平時看起來脾氣這麼好,怎麼氣性這麼大。」


「消氣了嗎?」


我才像隻戰勝的公雞一樣,慢條斯理從臺階上下來。


江觀青不知道,我就是愛聽那一句「小祖宗」。


而現在,他用同樣溫柔的語氣對他太太說:


「走吧,寶寶在家等你。」


汽車揚長而去,我蹲在原地忍不住幹嘔。


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和他之間的愛。


03


我為江觀青打過一次胎。


大四那年,我意外懷孕。


坐在床上,我把驗孕棒拿著看了又看。


驚慌又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欣喜。


我把手放在小腹上,難以置信這裡有一個生命。


江觀青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丈夫。


他知道我懷孕,會不會求婚……


甜意絲絲繞繞從心底鑽出來。


「打了吧。」


我驚愕地抬頭。


江觀青風塵僕僕,他張了張嘴,沒說話,垂眸整理袖扣。


抬眼時,他竟然已經紅了眼眶。


「阿茹,你還沒畢業,我也不喜歡孩子。」


我嗫嚅著:「我大四了……」


「阿茹。」


江觀青語氣加重,好像是不滿意我的反應。


「我愛你,生孩子、帶孩子都很苦,你還這麼年輕,我怎麼舍得。」


他又補充:「我真的,很不喜歡孩子,我是丁克。」


對,生孩子很可怕。


帶孩子也很可怕。


我深知情緒不穩定的媽媽會給孩子帶來多大的痛苦。


江觀青那麼體貼。


我哭著抱住了他,少有地用撒嬌的語氣說:


「你抱抱我。」


他抱我抱得更緊了。


從手術室出來,他哭得比我還厲害。


三十幾歲的男人,哭到微微顫抖。


「阿茹,對不起。」


「你永遠做我的女孩好嗎?我們不生孩子。」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他埋在我鎖骨不斷重復這三個字。


不知道說了多少遍。


我心軟得不成樣子。


身體的疼痛好像被一點點撫慰。


這個男人愛我,丁克又有什麼關系。


後來,江觀青更是把我照顧得面面俱到。


他帶我到海邊別墅住了一個多月。


雖然也和平時一樣幾天才露一面。


但對一個常年缺愛的年輕的女孩來說,被愛的感覺可以自己創造。


3


辦好離職,我去辦公室收東西。


大家聚在一起,見了我忽然鴉雀無聲。


片刻的寧靜之後,闲言碎語傳入耳朵。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表面是人民教師,背地裡什麼傷風敗俗的事都做得出來。骨子裡爛透了的垃圾,不配當老師。」


「李老師,你之前還追過她,人家根本看不上你這種勞苦大眾,怪不得總是和班上幾個有錢的學生親近,說不定是看上人家爹了。」


「人家啊,寧願給有錢人家當二奶,也不——」


我兩步走上前。


「啪——」


我用了十成的力,手臂微微發麻。


「啊!」


周依捂著臉,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


周依沒想到平時看起來好脾氣的人竟然會動手。


她完全被我打蒙了,漲紅著臉,「你」了半天說不出話。


「你什麼你,既然知道我是垃圾,就別惹我,下次再讓我聽到,我撕爛你的嘴。」


說完,我垂下眼眸掃視一圈坐著的其他人。


我悄悄把顫抖的手捏緊,提高音量,


「對工作,對學生,我問心無愧。」


大家紛紛縮著腦袋開始改作業。


我繼續收東西。


桌上的幾盆多肉不知去向。


是江觀青挑的。


我在心裡輕笑。


也好,省得我去扔。


從學校出來,江觀青的司機在門口等我。


老張從路虎上出來迎我。


「許小姐,紀念日快樂!江先生讓我接您去吃飯。」


老張和往常一樣和藹可親。


「我不去了。」


我像一縷遊魂,幾乎要站不住。


老張忙來扶我:「怎麼了?許小姐?」


我掙脫開,撐著車站著。


「張叔叔,你知道的對吧?」


「江觀青有老婆孩子。」


我直接問出口,老張嚇一跳。


他張了張嘴:「許小姐……」


老張是跟了江觀青很多年的老人,他調整好語氣說:


「許小姐,你跟了江先生四年。」


「你從他這裡得到的,不比一個名分差。」


04


現在想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我和江觀青戀愛三周年那天,他的手機振個不停。


「公司的事。」


江觀青看了一眼,接著把手機屏幕朝下背扣在桌面上。


我知道他很忙,於是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很急嗎?」


江觀青看向我溫柔一笑。


「不急。」


他把已經切好的牛排換給我。


「好吃嗎?這個主廚很難約。」


江觀青不愛在外面吃飯,每次約會都是把主廚請到家裡吃。


他說這樣氛圍更好。


「嗯,好吃。」


消息振動聲換成了電話鈴聲。


江觀青特意去陽臺接。


回來時,帶了涼氣。


「項目出了點問題,我先走了。」


「抱歉,今天的音樂劇我下次帶你出國看,有事給我打電話。」


溫暖的大手在我頭上摸了一下就匆匆離開。


他走得著急,椅背上還掛著西裝外套。


我拿起來正想給他打電話,腳下踩到一個硬物。


是一顆奶糖。


江觀青從來不吃糖。


江觀青走後,我坐在位置上機械地咀嚼。


我一身衛衣、牛仔褲,坐在豪宅裡格格不入。


江觀青和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大二那年,我趕時髦去看音樂劇。


現在才後知後覺,那場音樂劇的女主角,是江觀青的太太。


我存了一個月的錢咬牙買了前排的位置。


旁邊坐的正好是江觀青。


他穿一件淺灰色毛衣,一直在睡覺。


我偷偷看了好幾眼,輪廓英朗的側臉在光下顯得柔和。


他把手放在扶手上,指節修長,隱約透著青筋。


我不小心碰到,立刻回縮。


「不好意思。」


我壓低聲音道歉,臉上發燙。


他睜開眼,眼裡還有倦意。


「沒事。」


聲音有點啞,溫柔醇厚。


他一笑,繼續靠在椅背上休息。


我卻被這個笑晃了眼睛。


音樂劇到了高潮,我的心跳比鼓點節奏更快。


我想,什麼人會花錢到音樂劇現場睡覺?


還沒有步入社會的女生,對這種帶著小資感的成功男性總是有些遐想。


何況還是這樣一個俊朗溫柔的男人。


散場時,我紅著臉要了他的電話。


他詫異一秒,笑著給了我名片。


後來,吃過幾次飯,看過幾次音樂劇。


我們確定了關系。


他從沒說過他已婚。


我也沒問,我不知道,偷吃是男人的通病。


05


回到家時,又開始下雨。


深呼吸幾口,我才下車。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吵鬧。


門口圍了很多人。


「喲,回來了。」


「嘖嘖嘖,真看不出來。」


我心裡泛起不安。


「許可茹,你還有臉回來!」


我媽兩手叉腰,站在門口,兩眼赤紅惡狠狠瞪著我。


還沒反應過來,人群中衝出一個女人。


「就是你這個狐狸精勾引我姐夫!」


女人的力氣不小,我被扇倒在地上。


我的耳朵嗡嗡作響,臉上立刻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姐,今天我替你出這口惡氣。」


場面一片混亂。


她抓著我的頭發,迫使我抬頭。


我才看見,幾個保鏢簇擁著江觀青的老婆。


她臉上掛著淚痕,鼻頭泛紅,我見猶憐。


昨天下過雨,我的牛仔褲上已經被浸湿,沾滿了汙漬。


女人尖利的指甲在我手臂上、臉上,抓出血痕。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


秋日涼風一吹,身上疼痛更甚。


頭發在拉扯中掉下幾塊,飄散在地上的水溝裡。


兩邊的臉頰被打得高高腫起。


衣服被撕扯開,要掉不掉掛在我身上。


「我早就看出來她不正經,整天花枝招展的,哪裡有個師範生的樣子。」


「現在的小姑娘喲,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嘖嘖嘖,老李家的臉讓她丟盡了。」


「真是不要臉,破壞別人家庭的蕩婦!指不定勾搭了多少個男人……」


空氣凝結,周圍的指責聲被放大。


我媽在人群中號哭。


「我造了什麼孽啊,養出這種女兒!敢勾引別人老公,你們打死她算了!」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傳到我耳朵裡。


我癱坐在門口的水窪裡,手邊就是我被扯落一地的頭發。


「妹妹。」


忽然,女人清冽的聲音響起。


她踩著精致華麗的高跟鞋走到我面前。


杏色,尖頭,一塵不染。


她高高在上,說出的話像利刃尖刀,刀刀見骨。


「人人都想做金鳳凰,卻忘了自己隻是一隻野雞。」


「野雞再怎麼費盡心思,也飛不高的。」


06


那個冬日格外難熬,春天也沒留痕跡。


鬧劇之後,我媽竟然問我,這四年到底撈了多少,她一個子都沒見到,然後大罵我沒有良心。


我終於逃離了這個時時刻刻都掐住我咽喉的地方。


我離開家之後去了幾個城市,都留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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