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系統裁員後

吳健躲進了一間儲物室。


鹹澀的汗液滑進眼中,他握著刀的手卻不敢松懈。


m 的。


什麼鬼東西。


借著兵械交接的火花,他剛剛看清了懸吊在空中的東西。


睜大的眼,機械開合的嘴。


四肢被透明絲線操縱著瘋狂地蹦跳舞動。


正是剛剛席上端坐的賓客。


隻不過被制成了木偶,呆滯木訥地隨著絲線動作。


m 的。


他又唾一口。


什麼破道具,除了讓自己爽一把什麼用都沒有。


寂靜的黑暗裡,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會被無限放大。


噠噠、噠噠。


吳健壓低身體,貼在地面上屏息判斷。


噠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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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是人偶,會是玩家嗎?


皮鞋踩踏聲消失了。


吳健剛想松口氣,下一秒汗毛豎起。


「叔叔……」


冰涼的鞋跟緩緩擦過他的後背。


「你是在找我嗎?」


13


【叮!玩家吳健,回禮清零,即將進入逃殺名單。】


【叮!道具「慰問的裙擺」流入卡池,玩家可自行抽取。】


【叮!剩餘人數:9 人?】


【提示:進入逃殺名單的玩家,將成為所有玩家與 npc 的食物,其餘玩家可通過擊殺該名玩家獲得短暫增益。】


【提示:卡池位於船長室中,每類道具限抽一次,凌點所有道具抽回打亂,需要玩家再次抽取。】


【我靠,正餐來了,兄弟們激動起來了!】


……


播報音響起時我和許霖藏在一個大衣櫃中。


她摩挲著手腕上的五道紅痕若有所思。


「喂」她用氣音問我,「我叫許霖,你叫什麼?」


我抱著膝蓋,思索了一下這個問題。


我有過很多名字,abb 式,abc 式,ab 式,abcd 式。


全部拉出來,那實在太多了。


所以我告訴她,「我叫 1911。」


許霖肉眼可見地哽住了,周身氣質從無語轉為逗我呢轉為不會吧再轉為不可置信,最後定在了復雜的憐惜。


她拍拍我的肩膀,「那我就叫你幺幺吧。」


為什麼?


為什麼不叫九九,或者幺九,或者九幺?


許霖掐我的臉,我疼得淚眼汪汪。


「互換名字就說明我們是朋友了。」


「你聽好了,我現在要去找船長室,路上肯定比待在這危險。」


「但你一個人呆著也沒安全到哪去,跟不跟我走你自己決定。」


我摸摸臉,再摸摸她的手,最後我決定,「我還是留下吧。」


14


夜晚的船隻在海浪的撞擊下不安地顛簸著。


風雨交加,掀起巨浪沉悶地打在人心上。


巨大雙桅船在海洋的暴怒中變成了微不可見的一點黑色,攀附在浪潮的掌心,跌宕再跌宕。


拉遠再拉遠,連一點黑色也再看不見。


人是這樣的渺小裡,更渺小的存在。


許霖走後我並沒有留在原地。


走廊空曠而寂靜。


我打開一扇扇門。


骨骸、破布、灰塵。


我耐心地搜尋著任務中提示的珍寶。


偶爾幽綠的亡靈穿過我的身體,無知無覺地飄蕩而去。


15


打開又一扇門時,我聽到了輕細的哭泣聲。


灰塵覆蓋住的地板上壓著兩列精致的鞋印。


沿著鞋印往深處走,發光水母在玻璃窗外遊過,透出藍色的微光。


角落裡蜷縮著一個孩子。


肩頭趴著的克拉肯早在進入房間時就膨脹變大,觸手伸開警惕地黏住了我。


我安撫地揉揉他的腦袋,又親親他的小紅痕。


小家伙啞火了,金色圓瞳眯起,手忙腳亂地卷起觸手蓋住發紅的腦袋。


嗯……好像變小後性格也變得呆萌了一點呢。


我蹲下身,借著微弱的光看向這個金發少年。


單薄的肩胛骨顫顫地抖動著。


察覺到人的靠近,他抬起了埋在雙臂間的臉龐。


晶瑩剔透的淚珠滾下白皙細膩的皮膚,被淚洗過的瞳仁哀傷無助,是大海般純淨無雜質的藍。


「嗚……」齒間壓不住的悲泣溢出。


金色的發絲間探出兩隻白色兔耳,末端染著粉,在頭頂處被胡亂地打成了結。


光影明滅,映射在他的臉上,在身後拉出巨大的、猙獰的黑影。


「姐姐……你看到過我的小兔子嗎?」


粉色的唇瓣緊閉,孩子甜膩的聲音卻無端響起。


他執拗地盯著我。


「姐姐……你知道我的小兔子在哪裡嗎?」


我的視線從那雙沾血的棕色小皮鞋上移,又看向他頭頂的兔耳。


【哈哈哈,安珀的兔子玩偶被上個玩家打丟了,現在怒氣值爆表,這個玩家慘了。】


【這個玩家好像什麼 buff 都沒有啊,遇到魅魔屬性的 boss 就等著變成痴女 gc 到死吧,嘖嘖。】


若有似無的冷香飄開,鉤子一般挖著心髒。


「很抱歉,」我遺憾地嘆氣,「我沒有看見過你的小兔子。」


「不過……」我又補充道,「我可以陪你去找你的小兔子。」


16


安珀的手緊緊握住了我的兩根手指。


我單手幫他拆開了頭頂的兔耳結。


柔順溫暖的兔耳軟軟垂下,趴在了他的臉側。


我幫他扣好幾乎被全部扯開的領口,拉好小腿襪。


他的膝蓋處有一處青紫,滲著血絲。


手腕、腳腕被多條透明絲線勒緊,滴滴答答流著血。


我咬開那些線,又撕開裙子給他綁了幾個漂亮的蝴蝶結。


最後我把他抱起,輕飄飄的,像抱住了一團白雲。


靠近他之後,那股冷香反而消失了,剩下的隻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他扣住我的脖頸,克拉肯正黏在那附近。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兔子和章魚短暫地對峙,最後在沉默中達成詭異的和平。


「姐姐……」胳膊被毛絨絨的尾巴球蹭過,「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可能……或許吧……」


如果他曾經在甜文世界當過 npc 的話,我們或許真的見過。


17


【叮!剩餘人數:8 人?】


【叮!玩家李尋,回禮清零,即將進入逃殺名單。】


【叮!道具「國王的绶帶」流入卡池,玩家可自行抽取。】


【叮!……】


……


出局與進入逃殺名單的玩家越來越多,可愛的垂耳兔少年卻趴在我的肩上睡著了,兔耳軟軟的,像一朵棉花糖,搭在了我的臉旁。


我抱著他走過一段又一段路,他時常會驚醒,無措地抓緊我肩頭的布料,不停地嗅聞,確認我的存在。


好不容易,終於睡熟,我也停下了腳步。


看著他眼下的青黑色,我沒忍心叫醒他。


一隻粉色兔玩偶躺在裙上,脖子、四肢、耳朵多處撕裂,雪白的棉絮露出。


原本彎起的小小嘴角被割裂成一條長直線,說不出的滑稽與痛苦。


我將棉絮塞回,用針線縫補好破洞。


針每扎入棉布一次,線每拉緊一次,肩上的孩子就可憐地震顫一下。


兔耳飛起又緩緩垂下。


纖長的睫毛凝著淚珠。


即使這樣,他也沒有醒。


我摸摸他幹燥柔軟的發絲,他蹙著眉下意識討好地蹭過我的手心。


唉。


18


陳明和儲笙簫結伴而行。


陳明的道具威力巨大,面對突然蹦出的人偶,隻要對準他們的腦袋,扣緊扳機,砰,就可以擊碎他們。


儲笙簫雖然沒有熱武器,但金色倉庫的增益能力強悍,並且他發現,扔出的道具砸到人偶後會導致對方短暫的停滯。


手腕上的紅痕為他們擋過幾次亡靈的非物理攻擊,現在隻剩下一絲紅線。


他們必須盡快趕到船長室,在零點搶佔先機,再次奪取道具。


逃逃逃,活下去就能通關副本。


通關副本,無窮無盡的財富與權力唾手可得。


他們這麼想著。


海浪聲攪得人頭痛欲裂。


陳明的腦海中閃過什麼,又被空靈的歌聲驅散了那些陰霾。


突然,黑暗中緩緩現出一個人形,扭曲誇張的動作讓他們將槍口對準了他。


很快,槍又被放下。


來人是玩家。


心下稍松。


【蠢貨,他吃了肉,已經變成那對雙胞胎的傀儡了。】


【原來還以為是兩個聰明人,看來又要被 boss 玩死了。】


【他們能撐到德賽爾正式上場嗎?一點小把戲都快讓他們思維混亂了。】


可惜,他們看不到彈幕。


19


【叮!玩家陳明、玩家儲笙簫,回禮清零,即將進入逃殺名單。】


【叮!道具「日不落的輝煌」、道具「金色倉庫」流入卡池,玩家可自行抽取。】


【叮,支線劇情觸發。】


【翻越千山萬水,飄蕩在海面的雙生花,猛禽垂涎那絕境而生的果實,野獸窺伺它千年積聚的甘露。大炮長槍碾碎山的脊骨,屍山血海中走出殘破的王,仇恨化作他們的面具。】


【不要接受來自他們的饋贈,不要看向那些虛妄的鏡子,真誠隻存在於心靈之中。】


【請小心那些暗處的蟲蟻,一點一滴的啃噬終將覆滅整艘巨輪。】


……


我找到一處稍顯幹淨的房間,裙子的用料實在很足,我撕開它鋪滿了一張廢棄的床。


將懷裡的 boss 小心放下,我捏了捏克拉肯的觸手,讓他順著我的手臂爬到床上。


「拜託你啦,他好像還要再睡一會。」


克拉肯戀戀不舍地卷了卷我的手指,最後安靜地蜷在了垂耳兔身旁。


縫好的兔子玩偶躺在金色的小腦袋旁。


那些猙獰吵鬧的陰影消散,布料上躲著一個小小、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影子。


門被輕輕帶上。


20


【叮!成就達成!】


【勇者的利刃斬落罪惡的王冠,當謊言被戳破,真相被掀開,神話的面紗粉飾了一切。】


【惡魔不再是惡魔,上帝的信徒滾下神壇。】


【善良的守護者啊,你會得到真正的祝福。】


……


珍珠號的最底層沒有房間。


鐵柵欄貫穿天花板與地板,構成一間間牢籠。


經年的時光讓鐵生了鏽,潮湿的水汽扒緊了牆縫,生長出了黏膩苔藓。


牆壁上有指甲抓撓過留下的印記,摻了褐色的斑斑點點。


老鼠竄過,啃噬著那些脆弱的木頭。


腐爛、絕望、暗無天日、沒有歸途。


可是——超乎常理的是,就是這樣的地方,在牆角倚靠的一具骸骨間,在那早已沒有血肉的胸膛裡,竟然斜生出數支含苞待放的玫瑰。


似乎還沒有玩家發現這些玫瑰。


我伸手去摘它們,荊棘刺破指尖,溫熱的血液滴落在根莖。


花,完全開了。


21


「喂,你。」


叮叮當當。


銀飾撞擊的、風一樣清脆的低吟。


「轉過來。」


我抱著一束玫瑰,乖乖地轉身。


走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掛滿了銅鏡。


無數藍閃蝶在前方聚攏又消散。


綺麗流光在滿布的鏡中折成動人心魄的美。


黑發側綁的少年在漫天流光中抱臂走出。


鈴鈴鈴,叮當當。


來自苗疆繁復精致的銀飾點綴了少年肩腰、額頸。


隻是,視線向上,少年的臉卻被輕紗覆住。


「怎麼,被小爺我迷死了?」


「不會說話了?」


【啊啊啊啊啊啊,這是阿蘭還是阿芷啊啊啊,好帥好帥!】


【這死丫頭,怎麼每次好事都讓她佔了啊啊啊啊。】


【為什麼這次出場這麼帥啊,之前他們不是都懶得跑到鏡外嗎嗚嗚嗚嗚?】


【嘖,耍什麼帥,都是男人,誰還不懂誰了,呵呵,綠茶心機騷包男。】


……


手腕與小腿同時一痛。


我低頭。


一條翠綠的小蛇盤繞在我的腳踝。


冷血動物緩慢地吐著信子。?


尖牙上沾著一絲血跡。


被咬的地方立即浮現出一隻青色蛇圖騰。


與此同時,甲板上化作流光印在手腕處的蝴蝶振翅飛出,撲閃著蝶翼,一隻撞入鏡內消失不見,一隻飛懸向眼前少年肩頭。


「嘖,催什麼催,幾百年沒見過老婆了嗎,這麼急?」


啊?


剛剛還氣定神闲擺 pose 的少年猝然疾步上前,扛起我一個猛衝。


扎進了鏡子裡。


22


我們雙雙掉進了一張竹床裡。


下落時少年作肉墊翻身抱緊了我,這會倒是不撒手了,捉著我的手一下一下地輕啄。


「喂,說實話,你老公我帥不帥?」


我……我已經麻了。


啊?


難、難道我和他在某個世界有過夫妻關系?


還沒等我掙扎,小腿突然被握住。


背後貼上一具溫熱的身體。


握在腰間的手掌被打開,重新覆上另一隻。


我被翻了個面。


與身下人別無二致的少年握著我的腳踝,細細舔舐著蛇牙刺入的小洞。


輕紗拂在皮膚上,一陣陣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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