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飛

我閉了閉眼。

「抱歉張伯,我要走了,下午的飛機。」

去了又能怎麼樣呢?

那畢竟是祁孟淮的奶奶,不是我的。

還是等我和祁孟淮這段關系處理清楚再登門探望她吧。

張伯輕輕嘆了口氣,沒再勸我。

隻是叮囑我注意身體,有時間就時常回來看看。

04

沒想到,機票還是改籤了。

一小時後,我急匆匆地趕到了醫院。

祁孟淮套著一件深色的長風衣,歪歪扭扭地倚在搶救室門口的牆上,手裡把玩著一個打火機。

他看見我,挑眉勾起唇角:

「舍得出現了?」

「奶奶叫你,你不是不回來嗎?現在孝心突然又長出來了?」

我沒理會他。

直接找張伯詢問奶奶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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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散漫不羈的祁孟淮。

支支吾吾也沒說清發生了什麼。

奶奶雖說心智退化,記性不好,但是身體還算是很硬朗的。

張伯不能說的原因……

難道是祁孟淮?

見我回頭看他,他冷哼一聲:

「這幅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你奶奶。」

他的親奶奶躺在病房裡,這個人居然還有心情在這陰陽怪氣?

也對,他一向是沒有心的。

從他嘴裡我大概也問不出什麼實話來。

我懶得再跟他裝客氣:

「奶奶對我好,我自然關心她。如果病房裡躺的是你,我會直接在醫院門口擺上三天流水席,歡送你。」

祁孟淮愣住了。

他嘴賤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是我第一次還嘴。

「哎呀,小貓居然長脾氣了?居然還學會亮爪子了?」

我很想翻白眼。

「祁孟淮。」

「在。」

他見我表情嚴肅,難得的正兒八經跟我說話,

我上下打量著他:

「你該不會認為,你這幅混不吝的樣子很帥吧?」

「說真的,我隻覺得油膩,還有點惡心。」

祁孟淮聲音中帶了一絲怒意:

「蔣晏,你現在膽子大得很啊。」

「多謝誇獎。不過,如果你覺得敢說話就叫膽子大的話,那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小了點。」

說到小的時候,還意味深長地往他腰下的部位掃了幾眼。

他被我看得面色漲紅。

他也會覺得這種內涵的視線不舒服嗎?

但是他的很多狐朋狗友,當初都是用這種視線偷瞄我的。

很明顯,他也不喜歡這種眼神。

祁孟淮深吸幾口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蔣晏!你好得很!」

「哦,謝謝,我也覺得自己很好。不過現在是在急診室外面,我不覺得這是一個適合誇我的好地方。你可以回去根據我的優點寫一篇論文,我心情好的時候可能會看。」

沒想到,他突然笑了起來。

本就長得不正經,這一笑更是痞氣十足:

「好啊,我明天就交給你,三萬字夠不夠?」

「寫什麼好呢?就寫,一隻小貓在我面前裝了這麼多年,終於舍得露出真面目了?」

醫生從急診室裡走出來,打斷了我們這場毫無意義的溝通。

我剛剛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現在突然反應過來。

祁家的老太太都被送到急診了,這麼大的事,醫院裡卻隻有一個祁孟淮。

奶奶的兒子兒媳,到現在一個都沒有出現。

唯一在場的祁孟淮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噙著笑,擺弄那個破火機。

「誰是家屬?」

祁孟淮抬手一指:

「喏,看她急成那個樣子,那肯定是她呀。」

我努力遏制住抽他巴掌的衝動,向醫生了解情況。

「病人現在沒什麼事了,縫合的傷口暫時不要碰水。以後盡量避免磕碰。血壓也有點高,醒來以後注意一些,不要刺激她,盡量不要讓她情緒有太大的波動。」

說完,醫生還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這麼大年紀怎麼還能讓她往高處跑呢?」

他說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護士推著奶奶出來,我趕緊跟上去。

滿腦子都是兩個字,高處。

我停下腳步猛地回頭,緊盯著祁孟淮:

「奶奶是怎麼傷的?」

他懶散的步伐一頓,突然俯身湊近我,貼在我耳邊低聲問:

「你很關心?」

我翻了個白眼:

「少說廢話。」

「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這種事情,他居然也能拿來開玩笑。

我再也控制不住壓抑的憤怒,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他臉上慢慢浮現一個紅腫的巴掌印,這下他痞不起來了。

祁孟淮捂著臉,舌頭頂了頂腮幫子,聲音有些含混不清:

「呦,勁還挺大。」

「少廢話。要吃唾沫找你的情妹妹們去,現在,告訴我奶奶到底怎麼受傷的。」

他垂下眼,神色莫名。

「別問了。她是我奶奶,我自然會照顧。你回去吧。」

雖說我已經做好了和祁家分割開的心理準備。

但他話音落下的這一刻,我的心還是被刺痛了。

父母去世時,我 8 歲。

我記得我曾經有父母,也記得父母對我很好很好。

可是不管我再怎麼努力,對他們的記憶也還是在一點一點的淡去。

而這些年,給了我最多溫情的奶奶,現在卻已經不再是屬於我的親人。

她受傷的事這麼蹊蹺,我連追問的資格都沒有。

在這一刻。

我覺得自己好像和整個世界都沒什麼關聯。

可是,病房裡面躺著的那個人,是會拉著我的手,把所有好東西都留給我的奶奶。

是除了父母,待我最好的人。

我有些不甘心,放軟了態度輕聲詢問:

「奶奶是個很小心的人,雖然她病了,但她從來不亂跑,也不會做危險的事情。她受傷不是個意外,對嗎?她是被你家裡人弄傷的,是不是?」

「不罵我了?你是不是特別想找個什麼理由在我另一邊臉上也來一巴掌?」

確實想打他。

但是我不能這樣做。

我隻能咬著嘴唇,垂下眼,掩飾心裡的氣憤。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這麼多年,你裝得不膩,我都看膩了。回去吧,這段時間就別來找奶奶了。」

可是我改籤的機票就在後天。

我含著眼淚,對著祁孟淮低聲祈求:

「我看一看她也不行嗎?我就隻是看一看,不問什麼,也不行嗎?」

其實我想報警。

但我沒有能報警的身份。

我也沒有能拿出來報警的證據。

我想著,奶奶被匆匆忙忙送到醫院,萬一有什麼線索留下來了呢?

可是祁孟淮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不管我如何的軟磨硬泡,他都穩穩地擋在了病房門口。

05

「哎呦,這是誰啊?這不是要和我們孟淮分手的蔣家大小姐嗎?」

蔣家這兩個字,加了重音。

聽起來格外諷刺。

蔣家?現在哪裡還有蔣家?

祁孟淮的小姨扭著腰肢,一步三晃的走了過來。

脖子上掛著一串很顯眼的翡翠珠串,那是奶奶曾說要給我的東西。

她走到祁孟淮面前,挽住他的胳膊,聲音嬌滴滴的:

「孟淮呀,看來她說分手也就是裝裝樣子,你呢?你怎麼想?」

祁孟淮摸了摸臉上的巴掌印:

「這麼兇的小貓,祁家可要不起。」

祁母跟在後面,攙著祁父,兩個人身上還都帶了點傷。

祁母先是嗔怪地看了祁孟淮小姨一眼,然後溫和的對我說:

「晏晏啊,阿姨也很喜歡你。但是你和孟淮分手了,再參與我們的家事,不大合適。」

「你想要的補償我看到了,祁家會給你。但是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兩家人了。你明白嗎?」

她的態度足夠客氣,無可挑剔。

但我看得出,她對我和祁孟淮分手的事情樂見其成。

可笑我還一直覺得她帶我細致周到,為此對祁孟淮多容忍了幾分。

「還在這站著幹什麼呢?該不會又要跟老太太要什麼東西吧?要我說,這無父無母的孩子就是不能沾手,你們看,她這裝得孝順模樣,說不準心裡打著什麼算盤呢。」

祁父在旁邊皺著眉頭一言不發,任由祁孟淮的小姨奚落我。

我曾以為,他們是我的家人。

現在我看懂了,他們大概一直都在做表面功夫。

實際上,早就巴不得我主動解除婚約了。

他們想要和更有資源的家族聯姻。

而不是因為一些恩惠,就和我這麼個孤女綁定在一起。

他們想要過河拆橋,卻又端著架子,不想影響自己的名聲。

原來,我這些年忍氣吞聲,受盡了別人的奚落和冷嘲熱諷,自以為在報答祁家。

不過是一場笑話。

心灰意冷之下,我做出了生平最後悔的一個決定:

沒有再和他們糾纏,轉身離開了那家醫院。

就這樣錯過了和奶奶最後一次見面。

06

我在國外生活了三年。

這三年裡,經常有人聯系我,告訴我祁孟淮一直在等我回國。

人都有些癲狂了。

我當然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有人講給我聽。

這次給我打電話的是趙景陽。

「晏姐,你真的不打算見見他嗎?他現在狀態挺差的。」

「他每次收到你回國的消息,就連合同都不談了,瘋了似的往機場跑。丟了不少生意。」

我沒說話。

消息都是我放的,那些他丟下的生意也都是我搶的。

這三年來,每次祁氏有什麼大動作,我都會買張機票告訴別人我要回國。

然後等他發瘋,順勢截胡。

「其實,淮哥是很在意你的。有時候別人多看你兩眼,他雖說當時沒做什麼,可那些人後來都被報復了。」

「這段時間他爸媽讓他聯姻,他也一直沒同意。前幾天還把一姑娘給氣哭了。」

我晃了晃手裡的紅酒杯。

「趙景陽,他這麼做不是因為喜歡我。是因為他就是個人品低劣的人。」

「不過現在,你可以跟他交差了。我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

回去向祁家討一筆債。

07

我到國外的一個月後,奶奶的律師找到我,給了我一份公證過的遺囑。

「老夫人名下的房產全部指定留給了你,還有祁家 10% 的股權轉讓書和最值錢的那些珠寶,都早早就鎖在了保險櫃裡,現在也都是你的了。」

「祁家人等了這麼多年,能在家裡找到的也就是些便宜貨。真東西早都被老太太挪出去了。」

「她剛知道自己生病的時候就立下了遺囑,之所以這些年沒讓你知道,是怕你年紀小,被祁家那兩口子哄騙。他們沒什麼道德觀念,老太太怕你有危險。」

眼淚大顆大顆滴落下來,我忍不住痛哭出聲。

她一向把最好的都留給我。

緊接著,律師又告訴我第二個消息。

「老太太去世前一天,給我打了個電話。她當時說話的態度有些奇怪,我懷疑她是被祁家人害死的。」

「但是這件事很難通過報警來解決,她死於高血壓,我們不知道祁家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說完這些,穿著職業裝的女人向我伸出了手:

「想報復嗎?要合作嗎?」

我抹了一把眼淚,盯著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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