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發了狂地勒住我的咽喉。
「你說什麼？金手指會失效？」
劍拔弩張間，班主任書房的門被從內推開。
蘇甜滿臉掛著淚水，沈延僵直著脊背站在她身後。
班主任長嘆一聲，呵斥他們將我松開。
「老師教你們讀了三年的書，卻沒教會你們做人。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們就是這麼霸凌同學的？」
那晚不歡而散，我留在班主任家打下手拾掇衛生。
回家路上，路過小旅店門口，撞見蘇甜跟沈延擁吻得難舍難分。
我嫌晦氣，扭頭就走，卻被蘇甜追上。
「許見微，關於金手指，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
我聳聳肩。
沈延攬過蘇甜的肩，直視我的眼睛。
「金手指能託舉我們一程，已經足夠。
「在人生的分水嶺，我們選對了路。
「即使以後沒有了金手指，我們依舊是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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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量著面前這間老破小旅店。
「這就是人上人們消費的地方嗎？」
沈延臉紅了，急著辯駁。
「這隻是一時的。我們日後接觸的圈層和生活，你根本觸碰不到。」
蘇甜咬著唇瓣。
「你別得意，我們會證明給你看的。」
11
那之後，為了印證自己說過的大話，蘇甜提前過起了「高檔人」的生活。
她借了貸，收藏了各種奢牌包包，大手大腳地消費。
還說服其他同學，學校會給予優秀畢業生幾十萬的高考獎金，隻有舍得消費、投資自己才能提升自己的眼界、身份和地位。
有同學辦理了高爾夫會所的年卡，認為總有一天會用得到。
有同學提前向父母預支了幾十萬獎金充值遊戲、打賞主播。
他們模仿著認知範圍內的紙醉金迷，自鳴得意地發到群裡，互相吹捧。
每一次炫耀過後，他們都會在群裡@我。
【鄉巴佬，別羨慕得流口水了。】
我隻是一笑而過。
按自己的興趣和生活節奏，學吉他、街舞、射箭，鞏固計算機知識。
騎行、慢跑，探索人生的更多種可能。
考上清北的學子，往往奉行終身學習，追求的更多是內啡肽而非多巴胺。
反觀前世的七班，在「高考一卷定終身」的執念下，失敗一次就輸不起。
考上大學後，他們沒有踏入一次圖書館，沒有認真學過一門課，甚至沒有努力爭取過一次工作。
他們埋怨命運不公，而最終，一股腦地將失意宣泄在我身上。
思及前世，我攥緊拳。
報仇雪恨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12
出分那天，全班都考了 650 分以上。
班群慶祝時，沒忘了@我。
我沒有吭聲，告訴自己事以密成。
幾天後，學校舉辦高考表彰會。
邀請了學生家長、高二學子以及各科老師們參加。
按 600 至 650 分段，650 至 700 分段，700 分以上分段依次頒獎。
發現我不在 600 分段後，蘇甜挖苦道。
「你連 600 分都沒考到？
「看到你發揮得這麼差，我就放心了。」
頒獎到 650 至 700 分段時，除了我，七班其他 36 個同學齊齊上臺領獎。
校長真情實感地贊嘆。
「這就是締造傳說的七班。
「全班所有人都考了 650 分以上。
「讓我們一起來見證下，這是怎樣一個班集體呢？」
蘇甜俏皮地湊近話筒。
「先恭喜七班的同學們，是我們自己的日夜努力換來了今天的成績。
「隻可惜我們班有一匹害群之馬，許見微連 600 分都沒考到呢。」
校長一臉驚訝地看著蘇甜，剛想糾正些什麼。
蘇甜就被麥克風的電線絆了一跤。
她下意識脫口而出：「怎麼這麼倒霉？」
與此同時，眾目睽睽下，臺上的其他同學也紛紛出現了狀況。
沈延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
「我中了！我中了！感謝幫幫群裡的各位大佬們發來的紅包。」
「讀心術」同學抓住了旁邊的表演騎大馬的「智商翻倍」同學。
「我聽到，他們心裡都在嘲笑我們高考作弊！」
「古希臘掌管手速的神」同學想伸手去接獎狀，然而手速慢到可以忽略不計。
「圖書管理員」同學機械地背誦起四庫全書。
「透視眼」同學大喊著：「那裡飄著幾隻鬼，你們看不見嗎？快逃命啊！」
表彰會上登時亂了套。
13
在「靈感噴泉」同學揚言要 45 度發射手中的獎狀，劃出漂亮的斐波那契螺旋線，將階梯教室的棚頂戳出宇宙蟲洞時。
校醫滑鏟上場，將七班同學帶下了臺。
一下臺，所有人恍如大夢初醒，一個接一個地恢復了正常。
他們的家長一擁而上，噓寒問暖。
我冷漠地坐在原位。
金手指後遺症啊。
使用者情緒越激動，犯病的概率越大。
而隨著病程進展，他們犯病的頻率會越來越高，發病時間越來越久。
班主任在確保大家安然無恙後，嚴肅地詢問「讀心術」同學。
「你們剛剛在臺上說的是什麼意思？高考作弊？」
全班趕忙三言兩語地打哈哈。
「那隻是一個小惡作劇而已，我們排練了很久呢。」
「給生活加點調劑品嘛。」
他們在班主任憂心忡忡的注視下，圍坐到我身邊。
「許見微，那天你說過，金手指隻在高考期間生效。你又沒綁定過，你怎麼會知道？」
「我們剛剛出現的狀況，都跟自己的金手指有關。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金手指有副作用，所以才不綁定？」
我專注地盯著頒獎臺，目不斜視地說。
「無可奉告。」
沈延將蘇甜的腿搭在自己膝頭，輕輕揉著。
剛剛那一跤，把蘇甜摔得不輕。
他們互相安慰。
「即使有再大的副作用也值得。」
「我可不希望自己像許見微這樣，隻能坐在臺下，見證羨慕別人的成功。」
然而話音未落，校長再次拿起麥克風。
「讓我們掌聲歡迎本屆高考的全校最高分，許見微同學登上領獎臺，跟學弟學妹們分享她的學習經驗。」
14
那是一個漫長的瞬間。
有人奚落我的尾音還沒有咽回肚子，直接哽在喉嚨。
沈延按摩蘇甜小腿肚的手，頓在半空。
蘇甜仰頭，滑稽地微張著唇，不可思議地眨眼。
我在掌聲與崇拜的目光中登臺演講。
沒有發言稿，卻句句都發自內心。
「首先要感謝父母、學校和老師們對我的培養。
「還要感謝七班同學讓我明白。在絕對實力面前，運氣實在不值一提，所有的花招都顯得拙劣。」
我的目光巡睃在臺下坐成一排的七班同學身上。
他們由於情緒激動，再次騷動起來。
我視若無睹，堅定地繼續說道。
「我更要感謝我自己，在高考前一天，我的好閨蜜蘇甜跟與我互有好感的男同學沈延在一起時，我穩住了心態。
「在那段全班霸凌我的時光中，我依然沒有放棄努力。
「如果有學弟學妹跟我一樣身處霸凌、背叛，我希望大家都不要放棄救自己於水火。等到高考出分的那一刻，我們的成績，就是甩給霸凌者們最響亮的一記耳光。
「我更想勸誡大家，高考遠不是人生終點。即使高考失利，我們依然永遠擁有終身學習、逆襲人生的權利。而即使僥幸考上一個好大學，卻就此止步，依然可能會在吃光高考紅利後，走向虛無。」
發言結束，掌聲雷動，階梯教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探尋地炙烤著七班。
蘇甜的腿還架在沈延身上，一張臉羞憤得通紅。
下一秒，她再次倒霉，椅子毫無預兆地塌陷。
沈延跟著蘇甜跌坐在地上，暴躁地高聲怒吼。
「阿伏伽德羅，我都說了我在參加頒獎典禮，我們回去再聊。
「卡文迪許，抱歉我很忙，做不到隨叫隨到。」
「手速」同學伸出抖成的帕金森的手指向我。
「她汙蔑。」
「記憶面包」同學大聲詢問著抽搐、跳躍陰暗爬行的其他人。
「剛剛發生什麼事，許見微怎麼到臺上去了？我斷片了？」
這一次，再也沒人相信他們是在「惡作劇」，所有人都被強行送進了醫院。
15
而後的日子裡，社會新聞報道得沸沸揚揚，鋪天蓋地都是七班相關熱搜。
某個高考成績優異的班級在高考後集體得了癔症，網友們紛紛猜測是否是服用藥物導致。
我通過新聞畫面發現，他們的症狀日益嚴重。
整天在精神病院裡撒潑打滾的樣子和勢頭，同前世打砸燒我工作單位的樣子如出一轍。
隻不過這一次，受害者是他們自己。
「智商翻倍」同學日夜發糞塗牆。
「靈感噴泉」同學總是偷跑到院子噴泉下面，說隻要洗一洗靈泉，他就能有更多好主意。
而隻要一被人抓回去，他就開始瘋狂出謀劃策，指揮所有人折磨蘇甜和沈延。
「都怪他們先吃了螃蟹，否則我們怎麼會綁定金手指，怎麼會被抓到這裡？」
「要不是他們瞎出主意，我們本該像許見微一樣考一個好大學的，我們本身學習基礎又不差。」
我嗤之以鼻。
瞧瞧，人心不足，不論做出什麼選擇都是會後悔的。
所以人啊，千萬別去幹涉指導別人的人生。
「圖書管理員」同學的語言系統已經退化，他無法表達自我，隻會背書，卻還是用書中的句子大段大段地辱罵沈延跟蘇甜。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還是有一些同學支持蘇甜和沈延的。
畢竟有些人嘗到了高考作弊的甜頭，且他們的後遺症較輕。
直到由於這件事情的惡劣影響，學校取消了七班除我以外所有人的獎學金。
這下，全班都坐不住了。
16
所有人將沈延和蘇甜堵在病房裡。
他們的家長拿著聊天群裡的聊天記錄質問。
「就是你們兩個勸我們家孩子借貸？現在孩子還沒走出社會就欠了一屁股債，你們哪個來負責？」
「都怪你們慫恿！我們全家幾代人六個錢包的積蓄全被敗壞光了！」
沈延的思維已經徹底陷入混沌，隻知道傻樂著拍手。
「列文虎克，我跟你們說啊，我們這裡好熱鬧的。」
蘇甜捂著耳朵，邊躲邊尖叫，一路倒霉地平地摔。
「放我出去，我要找許見微！
「她一定知道些什麼，她一定有辦法解決！
「等她解決了一切，獎學金就能正常發放。我們就能開開心心地去念大學了！」
17
再次見到蘇甜，是在街舞工作室。
上輩子高考後的暑假，由於蘇甜和沈延考得都出奇地差，我一直在忙著安慰他們，虛度了三個月時光。
直到大學開學後，迎新晚會上報節目時，我什麼才藝都沒有學過，隻能看著別人在臺上閃閃發光。
那些遺憾，終於在此生得以填補。
我擦著汗，對著鏡子做了一個 wave，私逃出院的蘇甜就是在這時闖入教室。
她身上的擦傷，昭示著她來找我的路上，險些被大貨車撞死。
起先，她還高高在上。
「你那麼喜歡沈延，怎麼忍心看見沈延發瘋？
「快點告訴我，金手指的副作用到底怎麼解決？
「你應該能理解，面對命運的饋贈，我們心動並沒有什麼錯。」
我隻是懶洋洋地拉了拉筋骨。
「難道你們沒聽說過，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了籌碼嗎？
「既然你們已經成年了，就應該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還有，我什麼時候喜歡沈延了？這世界上也就隻有你捧著渣男當個寶。」
蘇甜徹底慌了。
街舞教室所在的商場裡人來人往。
她竟然撲通一聲，拖著傷腿給我跪下。
「你給沈延帶早餐，給他講偏難怪題目，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嗎？」
我將褲腿從她手中抽出。
「既然是為了沈延的事來求我，沈延自己怎麼不出頭，為什麼讓你幫忙？
「哦，原來是因為你們早已聯手背叛了我。
「若是這麼輕易就幫了你們，我怎麼能對得起曾經被霸凌的自己呢？」
18
蘇甜不敢再來求我，但她依然沒有放棄。
她將金手指販賣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班主任和家長們。
故事過於離奇，班主任原本持懷疑態度，聯想到高考前夕全班成績突飛猛進就也不再追問了。
他沉默地推了推眼鏡。
「是我的失職，三年來隻顧著操心文化課，從來沒有關注過學生們的身心成長。」
得知真相的學生家長們開始出現在我的駕校、興趣班甚至是旅行社門口。
他們低聲下氣地求我，我卻全部冷漠地拒絕。
「您家孩子隔三岔五就要用透視眼看我的內衣。
「您家那位仗著手速快掀我的裙擺。
「還有您家的，一邊抄襲我，一邊辱罵我。
「我腦子抽了才要幫他們？」
直到班主任找到我。
短短的幾天，他的白發竟然多了好多根。
他組織全部學生家長，挨個鄭重地向我道歉並保證會好好教育子女。
忽然就想起，前世落魄時，班主任幫我一家家上門要說法，卻被同學們拒之門外。
我冷笑。
想要解決方法是吧？
說出解決方法，才是最殘酷的。
19
我雖然仍舊拒絕了所有家長的請求，卻在離開班主任家時，告訴了班主任金手指副作用說明的內容。
「一旦使用金手指，便是作弊。除非放棄本次高考成績並終生不參加高考，否則副作用將永久伴隨。」
班主任聽了我的陳述, 並沒有勸同學們和家長們做出選擇，更沒有提起我。
隻是言辭隱晦地說明, 如果放棄本次成績，並且終生不高考或許還有救。
家長們愁眉不展。
「什麼？要放棄讀大學？」
「那我們現在欠的這些債不是更沒有著落了？」
可他們又有什麼選擇呢？
「智商翻倍」同學已經退化成了嬰兒智商, 大小便都需要人伺候。
「透視眼」和「讀心術」同學，一個喊著能看見鬼，另一個配合地幫鬼讀心。
即使有心讀大學，也無力。
可蘇甜不願意，即使她因為倒霉在報志願時掉檔了, 這也依然不是她能憑本事考到的學校。
因為背負債務，所有家長聯合將沈延和蘇甜告上了法院, 最後無疾而終。
於是，他們集體打砸燒了沈延和蘇甜父母所在的公司。
我終於明白, 前世同學們的那股蠻勁是來自於哪裡了。
沈延時而自言自語, 時而清醒。
他也不願意放棄讀大學，到底跟我一起到了清大讀書。
迎新晚會上, 我穿著精致的小裙子在舞臺上跳舞。
臺下熒光棒閃爍，我格外確定，這是我想要的青春。
我圍著販賣機繞了三圈，才在極其隱蔽的角落裡發現幾行小字。
「「「」「我不喜歡蘇甜的, 之前跟她在一起都是她的錦鯉作祟。」
由於倒霉, 蘇甜直接被推進了水坑裡，一條傷腿怎麼都站不起來。
沈延卻又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畢達哥拉斯，我在跟喜歡的姑娘表白，你能不能別跳出來找事？你問上次那個妞？我早把她甩了。」
我掃了眼伏地抽泣的蘇甜，冷冷地回應。
「你所謂的喜歡，不過是因為我成了你們口中另一個階層的人。
「可惜啊，我看不上瘋子。」
沈延沒有再糾纏我, 因為他不分場合地瘋瘋癲癲, 被室友們舉報，被學校勸退。
很久以後, 我聽說蘇甜約沈延去爬山，兩個人自此失蹤了。
20
我自學考了心理咨詢師證書。
在短視頻 app 上，開設了一個心理電臺, 幫助高三學生們解答心理問題。
隻要有人羨慕我身處清大, 我就會告訴大家。
「真正幫助我們的, 是學習，而不隻是學校。
「學習本身，就是源源不斷的活水。
「不論我們身處重本還是大專，都會受到其滋養，開成堅韌的花。專升本、考研、同等學力, 沒人能剝奪我們終身學習的機會。」
大學四年匆匆過, 又是一年高考。
我實習的公司派我做高考志願者。
在考場外，我偶遇幾個老熟人。
「透視眼」「讀心術」和「靈感噴泉」等等同學，坐在一起乘涼。
都被債務折磨得雙目失神、肩背佝偻, 再也沒有當年耀武揚威的神採。
他們還是不甘心放棄高考。
我搖搖頭，沒有理會他們，更不會提醒他們再次參加高考的下場。
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將礦泉水和小風扇分發給學生家長時，我的笑容凝固在唇角。
我聽到, 身側，兩個夾著文件袋的考生交頭接耳。
「隻要我們 36 個人誰也不說出去，就絕對安全了對吧？」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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