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眠

以往的事我不想再計較,也算是正式畫上一個句號。


他們怎麼樣,與我無關。


池桉似乎怔了很久。


我眨眨眼:「好好享受你們的畢業旅行,我就不做電燈泡了,拜拜!」


說完我火速掛斷了電話。


沒注意到池桉臉上閃過的一抹慌亂和茫然。


一扭頭,池慕好整以暇地倚在房門處。


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顯然他全聽見了。


「你這是要跟我哥劃清界限?」


我唇角微微翹起,竭力壓下心中沒來由的雀躍。


「人家都有女朋友了,我還湊上去幹嘛?」


「再說了,共軛替身也要有合約精神。」


我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池慕:「我怎麼不記得還有什麼合約?」


我拿出準備好的替身守則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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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了。」


8


【第一條:不允許在雙方面前提到正主。】


【第二條:合約期間不允許跟其他異性有過界行為,包括正主。】


我將這張守則紙貼在冰箱上。


警告般地看向池慕:「違反任意一條,合約自動作廢。」


池慕眉梢一挑,篤定地看著我。


「所以你昨天這麼生氣,是因為我提到江意晚了?」


我差點被口水嗆到,連忙移開視線。


「神經,我隻是不想替身行為上升到正主!」


下一秒,修長的手拎著開了鎖的手機放在我面前。


我疑惑:「幹什麼?」


「給你檢查。」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意晚的聊天框。


我皺眉點進去,發現江意晚時不時就給池慕發消息。


新疆的照片就發了好多張。


但是他一條都沒回。


我莫名覺得這對情侶還挺般配。


愛人就在身旁,還給別的異性分享生活。


池慕湊過來,聲音很輕:「我表現得好嗎?」


像一片羽毛劃過耳廓。


心中的異樣散開。


我唇角上揚:「勉勉強強吧。」


「有獎勵嗎?」


我心情很好:「行,今晚我親自做飯。」


池慕:「那算了。」


我氣得將他撲倒在沙發上。


鼻尖相觸,曖昧的溫度節節攀升,在狹窄的空間內肆意蔓延。


四目相對,眼神不再清白。


位置顛倒,柔軟冰涼的唇渡入炙熱的喘息。


布藝沙發一次次下陷。


窗邊的風鈴和微風共同奏出了一支動聽的歌。


9


暑假到來,兩個寢室一起聚了一次。


夏嬋一見到我就感嘆。


「你是不是在公寓住不習慣啊,看你這老大的黑眼圈。」


我心下一涼,暗戳戳地瞪了池慕一眼。


他懶散地端著酒杯,見狀無辜地朝我眨了眨眼。


我看向夏嬋:「哦,我家狗太黏人了,帶去絕育估計就好了。」


「咳咳——」


池慕被酒嗆到,涼涼地掃了我一眼。


他室友也打趣他。


「你們別說,阿慕最近也變化挺大的。」


「什麼變化?」


「大概……是從少年到男人的變化,簡直是行走的荷爾蒙啊!」


我心虛地瞥了他一眼,卻發現池慕的視線不加掩飾地落在我身上。


空氣驟然安靜。


幾個室友的眼神在我們之間來回巡視,嘀咕道:


「話說最近阿慕也不回寢室,難道你們……」


我還沒說話。


池慕的聲音緩緩響起。


「沒有的事,你們一天天想什麼呢。」


我笑了笑:「我和他能有什麼。」


夏嬋:「也是,他倆不打起來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有一腿。」


亂蹦的心像是跌進水中,溺水的窒息感漸漸上湧。


池慕喝了口酒,側臉隱匿在燈光的陰影中,看不清情緒。


熱鬧的氛圍中,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池慕接起後漫不經心的表情一下變得凝重。


他猛地站起身,語氣急促嚴肅。


「江意晚,在那等我。」


聽到她的名字,不安感瞬間席卷全身。


我看向池慕:「什麼事啊,需要我幫忙嗎?」


他搖搖頭,說了句有事就匆匆離開。


幾個室友面面相覷。


我扯了扯嘴角。


頻繁打開手機又熄屏。


池慕依舊沒有一句解釋。


心中的煩悶越來越重。


坐了一會兒後借口回家喂狗先行離開。


10


家裡空空蕩蕩,今夜格外寂靜。


看到貼在冰箱上的那張紙,我深吸一口氣,撥通池慕的電話。


意料之中,沒接通。


我自嘲一笑。


正主回來了,誰還會管一個替身呢?


他當眾否認我們的關系,不也是不想讓江意晚知道嗎?


既定的結局罷了,我為什麼這麼難過呢?


胸口處的酸澀翻湧,直逼眼眶。


我狠狠擦了擦眼角,用怒火壓制心裡的異樣。


「很好,沒有合約道德的小狗,滾出我的家!」


我找出行李箱,把他的衣服、漱口杯、剃須刀等東西全部扔進去。


收拾到一半,門鈴響了。


我心尖一顫,眼眶不爭氣地湧出熱霧。


開門後,撇著的嘴瞬間收了回去。


不是池慕,是池桉。


他似乎憔悴了很多,臉上掛著的笑也蒼白無力。


「眠眠,我回來了。」


將他請進來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想到江意晚,猶豫著開口。


「你們畢業旅行順利嗎?」


池桉垂下眼:「我們分手了。」


我愣了一會兒。


「這也太突然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池桉放下手中的水杯,聲音溫和。


「都說旅行是檢驗情侶合不合適的重要標準。」


「試了一下發現,我們大概性格不合適。」


池桉說得釋然,但他的臉色卻不太好。


我隻能象徵性安慰他一下。


看了牆上的掛鍾,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池桉哥,不早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池桉沉默站起身,薄唇抿直,眸色暗淡。


他深深地看著我,眼中似乎翻湧著無法宣之於口的復雜情感。


「眠眠,去新疆這段時間,我也想通了很多事。」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自詡理智,卻也認不清自己的心。」


心口怦怦直跳,身體僵硬。


第六感告訴我,不應該讓他繼續說下去了。


我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池桉哥,早些休息。」


池桉臉色更加蒼白,濃烈的破碎感將他籠罩。


「好,你也是。」


目送他離開後,我垂下眼簾。


不管他要說的是什麼,我都不想再聽了。


11


盯著手機屏幕,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晚上。


直到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


睡得不安穩,連夢都讓人生厭。


夢裡依舊是那天的畢業聚會,女主角依舊是雙頰泛紅的江意晚。


而男主角轉過臉,不是池桉,竟然是池慕。


他深情款款地看著江意晚。


就在他們要抱上時,我猛地驚醒。


外面豔陽高照,已經是中午了。


我大罵一聲晦氣。


看了眼時間,我頓時清醒。


連鞋都沒穿就跑到客廳,瞬間僵在原地。


廚房裡被人清理了一遍,客廳也被人重新打掃了。


隻有昨晚放在角落的行李箱不見了。


除了冰箱上的那張紙,家裡關於池慕的痕跡消失得一幹二淨。


仿佛那段時間隻是我的一場夢。


當時隻道是尋常。


直到針扎般的細微刺痛變成錘子敲擊的大片鈍痛。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手機上。


我慌張用手背擦幹,卻越擦越多。


被風吹動的風鈴在此刻變得格外刺耳聒噪。


12


傍晚我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回家。


我媽卻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


「眠眠,你溫姨開了個度假山莊,離你們學校很近,我這幾天忙,你代我去捧捧場啊。」


「小桉和小慕我也叫上了,你們一起去有個伴。」


溫姨是我媽和池母的好朋友,這麼多年一直往來密切。


她沒有結婚,對我們幾個小孩很好。


於情於理都不能推脫。


我嘆了一口氣,答應下來。


青梅竹馬尷尬的點在於,分了手兩家人還得一起吃飯。


第二天,池桉開車來接我。


除了池慕竟然還有一個熟人,江意晚。


池慕大概是在補覺,棒球帽蓋在臉上,下巴長了些短茬。


江意晚坐在池慕旁邊,朝我抿唇一笑,聲音很輕。


「他昨晚沒休息好。」


我心下冷笑。


她是想告訴我池慕昨晚跟她在一起嗎?


我掩下心裡的煩悶,表面上十分友好。


「意晚姐,你不是暈車嗎,怎麼坐後面去了?」


「快坐到副駕駛來。」


說著我走到她那邊,直接將她拉了下來。


十分體貼地將她推入副駕駛。


「別逞強,身體要緊。」


江意晚笑容僵硬,從牙縫裡擠出謝謝兩個字。


池桉的臉色也變了變。


當初她就是說自己暈車讓我把池桉的副駕駛讓給她。


當然現在也得讓了。


我慢悠悠地坐上後座,視線一分也沒給旁邊的池慕。


前座的兩位也一言不發,目不斜視。


好了,現在誰都不開心了。


挺好的。


13


溫姨見到我們很高興。


給我們留了最好的房間。


寒暄結束後,她將我拉到一旁,低聲問:


「那個女孩就是池桉的女朋友嗎?」


我看了一眼江意晚,她正低聲跟池慕說著什麼。


動作親昵,滿眼笑意。


溫姨也看到了,又見我臉色難看。


她嘖嘖兩聲,儼然是看透了一切。


我斂下眼:「他們好像分手了。」


溫姨心疼地看向我。


「眠眠,你可不要犯傻,你跟池桉不合適的。」


「姨是過來人,我看得透透的。」


我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原來我以前的暗戀這麼明顯嗎?


溫姨說:「你在小桉面前表現得大方乖巧,總是去迎合他的興趣愛好。」


「當初我們一起去聽鋼琴演奏會,你還特意穿了高跟鞋,連站都站不穩,也是為了他吧?」


「那天,小慕跑出去買了雙平底鞋讓我給你,還讓我保密。」


「真正喜歡你的人是不需要你去迎合的,他隻會擔心你會不會舒服。」


我猛地扭過頭,正好跟池慕對上視線。


他戴著棒球帽,碎發散在額前,眸光幽邃黯淡。


那天我穿著白色長裙和米白色高跟鞋。


一舉一動都按照淑女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因為池桉喜歡安靜溫柔的女孩。


他那天的視線果然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誇我漂亮。


我很開心,刻意忽略了腳後跟的刺痛感。


演奏會結束後溫姨察覺我腳後跟被磨破了,讓我換上了那雙平底鞋。


這種場合大家都盛裝出席。


隻有池慕,依舊是一身隨意的衛衣和工裝褲。


他還嘲諷我:「現在知道疼了?」


換上平底鞋的我健步如飛,跟他打打鬧鬧一路。


溫姨感嘆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按照我們那一輩的說法,在一起相處自在的才是正緣。」


我愣在原地。


她展開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


「看樣子小慕也不完全是單相思。」


「有誤會就要解開,不要因為一時的嘴硬錯過彼此。」


「去吧。」


14


我轉過頭,池慕和江意晚已經離開了。


池桉站在原地朝我招了招手。


心中思緒翻湧,腦子裡亂七八糟。


沉默地並肩走了一段路。


池桉突然說:「那邊好像有個小提琴家在表演,要不要去看?」


「我記得你學過小提琴,應該會喜歡吧。」


我抬眼,前面很多人圍成一圈。


悠揚的樂聲傳來,仿佛置身演奏會現場。


我停下腳步,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池桉哥,其實我不喜歡小提琴,當初是你說欣賞會拉小提琴的女生,我才去學的。」


當初喜歡他到什麼程度呢?


僅僅是聽到他跟同學說比起鋼琴更喜歡小提琴。


那個同學打趣他以後是不是要找一個會拉小提琴的女朋友。


他笑著說這個擇偶標準不錯。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就因為這句戲言,我就找了小提琴老師,開始馴服僵硬的手指。


我討厭一切枯燥的東西,卻硬生生練到了小提琴八級。


池桉表情空白一瞬,隨後竟有一絲欣喜和期待。


他喉間微動:「那你想玩什麼,我陪你。」


我的視線落在山下樹林中的一對背影上。


頓時沒了任何遊玩的興致。


我朝池桉笑笑。


「我喜歡賽車、蹦極、跳傘這種刺激的活動,你應該不會感興趣。」


池桉笑容僵住,一時之間語塞。


我打了個圓場:


「開玩笑的,其實我現在更想睡一覺。」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語氣無奈。


「好。」


我轉身回了房間。


池桉站在原地看著我離開的背影。


半晌,唇角自嘲地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


15


我是被噼裡啪啦的雨聲混雜著人聲吵醒的。


起身後才發現窗戶沒關。


「這雨也太大了!」


「我剛剛聽說山下那片樹林發生了山體滑坡……」


關窗戶的手一抖。


我連忙探出頭,語氣急促。


「請問有人受傷嗎?」


旁邊的女生被我嚇了一跳。


「聽說救援隊過去了,有沒有人受傷就不知道了。」


我抖著手給池慕打電話。


依舊打不通。


恐慌感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門。


衝進暴雨時被人猛地攥住手腕。


池桉以往的從容消失得一幹二淨。


「宋眠,這麼大的雨,你要下山,瘋了嗎?」


我焦急又無助。


「我要去找池慕,放開我!」


他幾乎是怒吼出聲:


「山下有救援隊,你去了也沒用!」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聲線都在抖。


「我隻想確認他的安全。」


池桉手心力度不受控制地加重。


他紅了眼眶,薄唇翕動。


「你喜歡上他了,是嗎?」


我抬眼看他,聲音斬釘截鐵。


「是,我喜歡他。」


池桉臉色蒼白,卻依舊篤定道:


「我不信。」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冰箱上的那份替身合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正主應該是我吧?」


我眼睫顫了顫,一顆心落到谷底。


熟悉的聲音在後側方響起。


「哥,你誤會了,那隻是我們小情侶之間的情趣而已。」


池桉眸光黯淡,他幾乎是祈求般看向我,手抖得厲害。


我猛地回頭。


在腦子還在一片空白時身體就已經作出了選擇。


我奔進池慕懷裡,是熟悉的柑橘味。


他將我接得很穩。


委屈瞬間像開了閘,我哭得止不住。


「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池慕低下頭哄我,替我擦淚的指尖隱隱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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