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和狐狸天生一對

酒精在胃裡揮發,我面色酡紅,雙手死死捂住腦門。


但是沒用。


兩隻長長的兔耳朵還是冒了出來,毛發如雪般潔白,內裡是淡淡的粉色。


「我也沒辦法,裴嶼對你的覬覦簡直明目張膽,我再不下手連湯都喝不上了。」


謝黎抿了抿唇,垂下眼睫好像有點害羞,顫抖的指尖伸向我的耳朵。


「嗚嗚嗚寶寶好可愛。」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醉酒令我的意識變得模糊,咬緊下唇才勉強清醒幾分。


我奮力揮開她的手,「……走開!」


踉跄著後退了好幾步,不期然跌入一個柑橘味的懷抱。


少年溫熱的手掌穩穩攬住我的腰,聲線卻似淬了冰一樣冷。


「她讓你走開,沒聽見嗎?」


夏初的夜微涼,我順勢把耳朵埋在他的牛仔外套裡藏起來。


不知為何,回頭看到裴嶼的那一刻,因為顯露原形而不安的心,奇跡般地重新放回實處。


謝黎不甘心地跺了跺腳,眼中劃過寒光。


「有你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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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嶼,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她是我的。」


「呵。」


裴嶼挑眉嗤笑,眼底濃濃的不屑幾乎溢出。


什麼話都沒說,卻把謝黎激紅了眼。


「撒開你的狐狸爪子!」


「不如讓她自己選。」


裴嶼歪頭與我對視,形狀好看的眸子中閃爍著蠱惑的光。


「許頌宜,你跟誰走?」


我咕哝一聲,仰起臉在他懷裡蹭了蹭,吐出兩個字。


「……裴嶼。」


「真乖。」


少年滿意地喟嘆,結滿寒冰的臉色頃刻間化成一汪春水。


他彎腰將我打橫抱起,路過謝黎身邊時,冷冷地甩下一句話。


「她不是你能動的,再有下次,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6


「你不是一放學就走了嗎?」


晚風拂過,我酒醒了些,但耳朵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恢復。


裴嶼嗓音懶洋洋道,「擔心你再偷我的復習資料,現在我每天都會半路回來看看。」


「……」


「喂,小兔子。」


他忽然頓住腳步,放在我腰間的手指不安分地動了動。


「你都摸過我的尾巴了……我摸一下你耳朵也說得過去吧。」


我的臉瞬間又燒起來,閉上眼假裝沒聽見。


「我頭疼,先睡一會兒。」


他輕輕掂兩下,託得更穩了些,「裝睡是逃不過懲罰的。」


「……」


結果我真的睡過去了。


還做了一個夢。


我回到了幼兒園,兒童節那天,有個小男孩舉著棒棒糖跟我表白。


「許頌宜,你好拽,好漂亮,我好喜歡你。」


回應他的是我的一記白眼。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上次數學考了六分吧?」


「學習這麼差還學大人談戀愛?」


小男孩不死心,「那除了學習好的,你還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呀?我會努力的。」


我從小就心比天高,視愛情為糞土。


為了擺脫他,我大聲說,「我隻喜歡不喜歡我的,你沒機會啦!」


不遠處的大樹後走出一個樣貌精致的小正太,盯著我傲嬌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畫面一轉,來到了二年級。


期中考試後,我跟裴嶼被分到一組值日。


我心裡對他再次搶走第一憤憤不平,使喚他一個人去洗拖把。


他早已習慣了我的「奴役」,沒有絲毫抱怨就去了。


而我的良心久違上線,怕他一個人抬不動,悄悄跟到了水房。


那時的裴嶼身高不到一米四,舉著個大拖把費力地涮啊涮。


我前腳剛過去想幫他,下一秒,他腳底一滑。


整個人往後仰,結結實實地砸到了我身上。


裴嶼軟乎乎的嘴唇貼上我的,門牙磕得我眼淚直流。


拖把帶起的水濺了我們一身,我連推帶踢把他趕下去。


「你賠我初吻,嗚嗚嗚嗚嗚……」


「你怎麼親一下就哭呀,我不是故意的。」


裴嶼手足無措地給我擦淚,被我用力打開,然後哇哇大哭。


「裴嶼你這個大壞蛋,我討厭你一輩子!」


裴嶼靈機一動,敏銳地捕捉到安慰我的辦法。


「隻有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才叫初吻,所以……所以這不算!」


我將信將疑地止住哭聲,「真的?」


「當然!你討厭我,我也不喜歡你,你初吻還在。」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理。


但……


裴嶼真的不喜歡我?


正當我開口想一問究竟時,耳邊傳來我媽大嗓門叫我起床的聲音。


「快高考了還偷偷喝酒,就你那酒量,幸好是小嶼把你送回來的。」


強勢將我拉出夢境。


第一反應是摸腦門。


很好,兔耳朵已經消失不見。


我長舒一口氣,瞥見書桌上裴嶼留下的紙條。


是一幅小漫畫,寥寥幾筆勾勒出一隻狐狸抱著熟睡的兔子走在路上的情景。


溫馨的氛圍仿佛透過薄薄的紙張浮現在我眼前。


末尾留了一句話端正的楷書,筆畫遒勁。


「祝你做個好夢,兔子小姐。」


清晨的窗外鳥鳴陣陣,我立於此間,清晰地聽到了自己亂成一團的心跳。


7


按照先前的交易,我和裴嶼放下芥蒂,從死對頭逐漸成了朋友。


還是不那麼「單純」的朋友。


其實回想起來,前十八年都是我嫉妒心作祟,單方面針對裴嶼。


做過很多幼稚的舉動,但他從沒反擊過。


……就是說突然有點羞愧是怎麼回事?


除了躁動的發情期,裴嶼已經漸漸掌握了控制化形的技巧。


我們在他家臥室一起刷題,學累了就讓他變出尾巴供我把玩。


橫掃疲憊,簡直不要太舒服!


一尾多用,不隻能充當毛絨玩具,還能當雞毛掸子,用來打掃橡皮屑。


除此之外,裴嶼的耳朵也很好摸。


狐狸耳朵軟軟的,熱熱的,在我手心耷拉著,別提多可愛了。


爽是爽了,但每次摸他,我總會遭到「報復」。


血氣方剛的少年人極容易動情,往往要關上門,把我抵在牆角親到喘不過氣才肯罷休。


我皺眉瞪他,「狡猾的狐狸!」


他修長的手指敲敲桌面上的卷子,我因為馬虎算錯了一個數。


「愚蠢的兔子。」


「……」


該死,我竟無法反駁。


某天,剛度過發情期的裴嶼呈依戀姿勢靠在我身上。


「如果別人跟你做這個交易,你會同意嗎?」


口吻看似隨意,但亂瞟的眼神出賣了他內心的忐忑。


我認真思索片刻。


驚覺自己根本接受不了和其他人做這種親密行為。


但完全不抵觸裴嶼這個名義上的「死對頭。」


於是我如實回答,「不會。」


毫不誇張地說,我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裴嶼上揚的嘴角比 AK 還難壓。


「好乖。」


他不知第多少次,黏黏糊糊地貼上來。


……能改答案嗎?


當事人表示十分後悔。


8


在裴嶼仔細耐心的輔導下,高考如期到來。


三天一晃而過,合上筆的那一刻,我如釋重負。


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家拉上窗簾,心無旁騖地睡了一個整覺。


然後起來化妝打扮,參加隔天的謝師宴。


班主任包下了一個空間很大的轟趴館,先聚在一起講了幾句話,我們給各科任課老師鞠躬道謝。


然後就是自由活動。


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我原本沒興趣,但裴嶼非拉著我參加。


謝黎也來了。


自從那次的醉酒事件後,我們就沒說過幾句話。


不是我不理她,而是裴嶼總在我和她單獨相處的時候插進來。


像日劇裡時刻提防妻子出軌的丈夫。


遊戲開始,我點背到直接連輸三把。


第一把選了真心話,「在場有你喜歡的人嗎?」


「要說實話哦~」


在場的都是有著三年情誼的同學,我和裴嶼的事算暗度陳倉,他們都不知道。


面色不自然地點了下頭,算是回答。


第二把依舊真心話,「你喜歡的人是誰?」


我摸了摸鼻尖,「我喝酒。」


「我替她喝。」


裴嶼和謝黎同時喊出這句話。


謝黎嘴角笑容苦澀,「頌宜,我欠你一句道歉,今天你所有的酒都算給我。」


裴嶼卻已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嗓音冷淡,「還輪不到你。」


女孩子的起哄聲幾乎要把房頂掀開。


「啊啊啊這就是青梅竹馬的佔有欲嗎,即使是死對頭又怎樣,我照樣能為你擋酒!」


「嗚嗚嗚他倆也太好磕了吧,擋酒的裴嶼簡直帥炸了!」


第三把再選真心話就說不過去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學,趁此機會放飛自我。


「許頌宜,你大冒險的內容是——挑選一名異性接吻三十秒!」


「……」


怎麼感覺這遊戲像衝著我來的?


「嗚呼~」磕 CP 最上頭的女生湊到我耳邊出主意,「就選裴嶼,你倆出了名的不對付,親上去肯定能狠狠惡心他一把!」


該怎麼告訴她。


我們隻是表面看起來不對付。


其實私底下嘴都快親爛了。


我實在做不出當眾接吻的行為,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裴嶼。


他挑了挑眉,對我做口型。


「為什麼不親我,我就這麼拿不出手?」


我冷哼,「又沒正式告白,有什麼我能拿出手的嗎?」


「是我的錯。」


裴嶼垂眸淺笑,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大束玫瑰花,和一條做工精致的項鏈。


「都說告白從一束花開始,許頌宜,你願意和我一起邁入大學生活嗎?」


9


周圍尖叫聲不絕於耳,頭頂藍紫色的燈光閃爍,氛圍感直接拉滿。


我一顆心像被泡進了蜜罐子,滿滿的都是甜。


就在我說完「我願意」,準備接過花的下一刻。


酒瓶碎裂聲響起,謝黎霍然起身,捂著嘴巴跑了出去。


「臥槽我們都忘了,謝黎暗戀裴嶼啊!」


「唉,親眼目睹喜歡的人告白別人,她估計難受死了。」


我沒有過多猶豫,推開裴嶼的玫瑰花追了出去。


「謝黎!」


空蕩蕩的走廊上隻有我們兩個人,我終於問出了困擾我許久,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你模仿我,還有故意給我喝酒……為什麼?」


「憑我這些天的觀察,你應該並不喜歡裴嶼,那為什麼還要跟他做同桌?」


謝黎轉過身,眼睛比兔子還紅。


「什麼大學霸,什麼年級第二,許頌宜,你就是個笨蛋!」


「糾正一下,」我弱弱出聲,「我是年級第一。」


「……」


「都是為了你。」


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中,謝黎自嘲地勾了勾唇, 倏地開口。


「模仿你是暗戳戳穿情侶裝, 接近裴嶼是想拆散你倆然後趁機上位,故意給你喝桂花酒釀是想生米煮成熟飯——」


「我不想隻跟你做朋友, 許頌宜, 你明白嗎?」


我傻眼了。


不是……你……我……


我站在原地足足消化了兩分鍾,隻吐出一句,「……對不起。」


「謝謝你的喜歡,但我喜歡的是裴嶼。」


「我知道。」


謝黎嘆了口氣,表情慘淡。


「愛上直女是我們拉子的宿命。」


「我已經想開了,許頌宜,你很好, 很可愛, 我喜歡你, 與你無關。」


聞言,我不免有些動容, 「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謝黎眼裡有光亮起,試探性地問。


「那作為朋友, 我能親你一口嗎?就一口。」


看著他狂妄自大的欠揍模樣,我氣不打一處來。


「作(」裴嶼躲在牆角不知偷聽了多久, 少年邁開長腿攔在我和謝黎中間。


「我會吃醋。」


宣示主權般把花塞我懷裡, 又彎腰為我戴上項鏈。


謝黎咬牙切齒、罵罵咧咧地走了。


裴嶼對上我頭頂支稜起來的、白裡透粉的兔子耳朵,伸出罪惡的手指捏了好幾下。


語氣不悅,「你喝酒了?」


我嘿嘿傻笑, 「氛圍太好太高興了,沒忍住喝了一點。」


「哎?」


我不明所以去摸他的臉, 「你怎麼也這麼紅, 我記得你酒量很好的啊,發情期也還早……你發燒啦?」


裴嶼支起手臂將我圍在牆角, 俯身在我從我的兔耳一路親到下巴,嗓音低啞。


「沒發燒, 是我在為你心動。」


「……」


高考出成績那天下了大雨,空氣潮湿, 我坐在電腦前, 深呼吸好幾次才輸入準考證號和身份證號。


預料之內, 前五十名不顯示具體成績。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我接到了年級主任的報喜電話,「許頌宜同學,恭喜你以 721 分的成績斬獲省狀元!」


「等著吧,兩大名校馬上就要去你家搶人啦!」


腦子裡仿佛有煙花炸開,我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如在雲端。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 我首先跟裴嶼炫耀——


「我!終於!考過你了!」


「恭喜你,兔子小姐,太厲害啦。」


裴嶼聲音含笑, 語調輕快,「想去哪個學校,華清還是京大?」


「嗯……京大吧,你呢?」


「當然跟你一樣——」


他聲音拉長, 莫名繾綣,「畢竟兔子和狐狸天生一對,怎麼能分開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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