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月光

他可憐巴巴地問:「那我就……先走了?」


我好心給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剛剛可能沒注意,打擾你接單了。」


等到對方離開,我拍拍陸頌言後背:「走吧,去坐地鐵。」


陸頌言遲疑片刻,自然地接過我手裡的傘,打開。


透明的蒼穹遮住了冰冷的雨水。


陸頌言舉著傘,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朝我的方向傾斜,就連雨水打湿了自己的半個肩膀也像毫無察覺。


我抬頭一看,連忙把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你別光給我打傘啊,你衣服都湿了!」


他微微一笑,沒說話。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地鐵站擠滿了人。


我問一旁的陸頌言:「你坐幾號線?我怎麼從來沒在地鐵上碰到過你。」


陸頌言低頭看著手機,眉頭緊鎖。


我湊了個頭過去,震驚:「你坐地鐵要坐一個半小時啊?!你家住好遠啊!」


陸頌言:「……」


我同情道:「如果以後你覺得很累的話,其實可以考慮在公司附近租個小單間的。」


「不然通勤太影響心情了。」


「特別是如果回家還要做飯,那就更累了。」

Advertisement


陸頌言遲疑片刻,嗯了一聲:「我家裡有人做飯,有個阿姨。」


我松了口氣,似是隨意問:「那還好呀,不過你還住家裡嗎?」


「對。」陸頌言點點頭,「我爸工作很忙,經常喝酒,日夜顛倒。」


「我妹還小,得有人照顧,所以請了兩個阿姨,輪流負責做家務,她們有時也住家裡。」


我疑惑問:「那你媽媽呢?」


陸頌言抿了抿唇:「我媽……身體不太好,也不太會做飯。」


一聽這話,我愣住了。


酗酒的爸,生病的媽,上學的妹妹,破碎的他。


幸好陸頌言從事的是正經工作。


他這副小有姿色的樣子,要是淪落風塵,那也能掙個頭牌了。


住在郊區,每天坐接近兩個小時的地鐵上班,難怪經常看他遲到。


家裡爸爸不管事還酗酒,媽媽生病做不了飯,妹妹還小還在讀書,家裡的重擔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想到這,這幾天我對陸頌言都寬容了很多。


屬實有點憐愛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都常常拉著他一起吃飯,下班也順路約他一起坐地鐵。


鍾靈跑來偷偷跟我說:「這幾天綜合部氣氛好古怪,我剛剛路過,看到人事總監和行政總監愁眉苦臉的。」


「你說是不是又有裁員名單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


打開手機,一分鍾前我還給陸頌言發了一個遊戲裡領取金幣的邀請。


我倆真是公司不可多得的人才。


白天是摸魚搭子,晚上是遊戲搭子。


在整個高壓狼性的公司文化下,就隻有我這個喜歡擺爛的 ISTP 和他這個不太合群的 INTJ 是臥龍鳳雛。


可能過幾天就會因為左腳踏進大門而被開除。


我悄悄跟陸頌言傳遞情報:【好像要裁員了,你知道嗎?】


陸頌言:【誰說的?】


我:【別人路過人事部看見的。】


陸頌言:【不會。】


不會……


我看著這兩個字,給人一種莫名的堅定和不屑。


我心裡大石頭落了地,


陸頌言是人事總監的關系戶,當然有渠道打探消息。


他突然又說:【不過這幾天行政部要開專項福利活動。】


我茫然問:【什麼福利?】


陸頌言:【你上次說的送對象活動。】


我:【????】


話音剛落,行政部在公司大群裡發了一條通知。


【關於舉行集團適齡青年的聯誼活動通知】。


我:「???」


不是。


你們公司福利這麼好的嗎?


6


還沒等我從這麼優秀的福利文化中回過神來。


過幾天的中午,陳洲遠突然來找我。


「昭舒,等會兒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我正和陸頌言一起往食堂走去。


聞言,頓住了腳步。


陸頌言抬頭,和陳洲遠對視。


陳洲遠挑眉笑道:「原來你們平時是一起吃飯的?」


我心虛得不敢說話。


本來每天拉著陸頌言就是為了打聽陳洲遠的消息。


現在被正主當場抓包。


「那你去吧。」陸頌言朝我揮揮手。


陳洲遠竟然還溫和一笑。


這不禁讓我陷入疑惑。


你倆到底誰是部門總監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的職級比陳洲遠高呢。


我和陳洲遠很久沒見了。


不對,應該是我們從沒有一起坐下來吃過一頓飯。


我以為陳洲遠對我的印象。


還隻停留在我隻是他同校的學妹而已。


沒想到他竟然能說出我的導師,曾經的實習經歷,興趣愛好。


「你是不是以為我記不得你?」


陳洲遠笑著說:「其實我一直有關注你的消息。」


聞言,我隻感覺耳廓紅得發燙。


想起之前鍾靈說的關於陳洲遠的傳聞。


我吞吞吐吐地問:「學長,你結婚了嗎?」


陳洲遠笑起來:「我還沒有女朋友,怎麼結婚?」


他又例行關切地問了幾句。


例如在集團還習不習慣,工作內容熟練了嗎。


和同事關系怎麼樣,平時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我一一回答。


陳洲遠給我倒了一杯果汁,隨意問:「我看你這幾天和陸頌言走得很近。」


「你們關系還不錯嗎?」


我心裡咯噔一下。


表面上強作鎮定:「其實不熟。」


這個回答顯然在陳洲遠的意料之外。


他愣了愣,這才意味深長地說:


「你們年紀差不多,應該有共同的興趣愛好。」


「其實多交個朋友也不錯的。」


7


一下午,我都在琢磨陳洲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鍾靈催我去會議廳。


我才想起今天有聯誼活動。


鍾靈本來是沒有參加資格的,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但為了帶薪摸魚,她自告奮勇要去現場打雜。


我倆坐在角落,鍾靈跟我咬耳朵:


「那個是產研部的……這個是法務部的……」


「都好高啊,高高瘦瘦的,沒想到我們公司還有這麼多的帥哥……」


「之前怎麼沒搞這種活動啊!媽的,孩子死了來奶了!」


我茫然:「之前沒有這種活動?」


鍾靈疑惑:「是啊,不然你以為呢?」


「我都懷疑是不是在我們身邊安插奸細了。」


「每次我們一說什麼事兒,集團就出政策。」


又想起了陸頌言和人事總監不清不楚的關系。


我拉了拉鍾靈的衣袖,低聲說:「對了,你下次在陸頌言面前,記得——」


「謹言慎行」四個字還沒說出來。


行政部突然讓大家抽籤。


抽中的兩兩一組開始做遊戲。


我連忙走上臺,在箱子裡摸了半天。


摸出一個紙球。


行政部的湊過來問:「你抽的是哪個呀?」


在見到紙球上的星星圖案後,她微微一笑,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鍾靈好奇地東張西望:「不知道另一個抽到星星的是誰呢。」


我環顧四周。


沒有看到陳洲遠的身影。


想來,他也不會參加這種活動。


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


「昭舒!」


陸頌言走了過來,他腼腆一笑。


「你也來啦。」


鍾靈招呼他:「你剛剛抽籤了嗎,抽到了什麼?」


陸頌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紙條。


又反而問我:


「你的是什麼?」


我給他晃了晃:「是星星。」


陸頌言笑了起來。


「好巧。」


他張開手。


一張畫著星星的字條,躺在他的掌心。


8


鍾靈瞪大了眼睛。


「真是緣分啊!除了是老天的旨意我想不出其他的巧合了!」


旁邊猴哥還因為抽籤的另一半是男生而幽怨。


陸頌言已經拉過我,往會場中央走去。


不得不說,這次活動的策劃,集團是花了心思的。


無論是主持還是遊戲,大家都玩得興致勃勃。


跟著陸頌言玩遊戲,我們兩人小隊基本上沒有輸過。


陸頌言是那種看上去與世無爭,但實際玩遊戲的時候又強得可怕。


其他組的人朝我們投來羨慕又驚嘆的目光。


我看著身旁的陸頌言,一副與有榮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怎麼了?」陸頌言垂眸低聲問,「還想要什麼獎品?」


「我去幫你贏回來。」


有他在,總讓人很安心。


我搖搖頭,笑起來:「現在已經夠多了!」


陸頌言一愣,很快別過頭去。


耳廓漸漸蔓延上紅色。


……


晚上,大家一起聚餐。


各個部門的領導也出現在了聚餐現場。


說什麼也要和我們年輕人一起聯絡感情。


這對於 i 人的我來說,無異於地獄。


陸頌言又得了感冒,喝不了酒。


我倆在現場宛如兩個小學生。


陸頌言即便安靜地坐在角落,都能分走一些人的視線。


「來!小陸也喝一杯!」


有位新來的女主管拉著陸頌言要喝酒,還一直挽著陸頌言的胳膊,把酒杯朝他懷裡遞。


陸頌言微微蹙眉,禮貌婉拒:


「不好意思,才吃了感冒藥,就先不喝了。」


在新人面前,明晃晃地拂了她的臉面。


對方一時有些掛不住,陰陽怪氣地開玩笑:「小陸我看你今天下午做遊戲的時候還挺有活力的,怎麼晚上就喝不得了。」


「是不是不想和我喝啊?」


陸頌言似笑非笑,抬眸看她:「是啊。」


現場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這位新來的女主管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似乎很有能力。


但陸頌言和她槓上,吃虧的肯定是我們。


我不著痕跡地把陸頌言擋在身後。


舉起旁邊的酒杯,朝女主管碰了碰,笑眯眯地說:


「艾姐,之前就聽總監說過您能力特別強,今天剛好見面,敬您一杯,以後工作上還要多多照顧我們啊。」


女主管被我哄得笑顏如花,意有所指道:「昭舒喝酒都這麼厲害啊。」


「小陸,你得學著點兒。」


我笑眯眯地不作聲。


心裡翻了個大白眼。


笑話,我家鄉就是白酒之鄉。


從小就在酒壇子裡泡大的。


這種酒對我們來說跟飲料沒什麼區別。


我不喝酒隻是因為我懶得恭維,不代表我不能喝。


陸頌言剛想說話,被我攔住。


我瞪了他一眼。


這孩子,怎麼看不懂眼色呢。


幾杯下肚,其他人都酒意上頭,我才剛有點醉意。


一旁的陸頌言突然擋開其他人,一把抓住我的手。


「好了昭舒,不跟他們喝了。」


他臉色鐵青往外走去:「回去了。」


我連連擺手,滿不在意:「我沒醉,你別擔心。」


陸頌言冷冷一笑:「醉酒的人都這樣說。」


我氣得撓牆:「我真沒醉啊!」


怕他不信,我上蹿下跳,給他展示自己靈活的身體和大腦。


陸頌言平靜道:「正常人聽到這句話,不會有你反應這麼大。」


我:「……」


合著好賴話全讓你給說了唄。


他拉我走的時候,完全不在意其他人詫異的目光。


我低聲道:「要不要跟總監他們說一聲我們先走了?」


陸頌言冷冷一笑:「有什麼好說的,他們自己沒長眼睛?」


不愧是關系戶。


就是有骨氣。


走到門口,陸頌言沉著臉打電話:「你先別走,你剛喝了那麼多酒,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我送你回去。」


我一聽,連忙拒絕:「不用了!你不用幫我叫滴滴,從這兒到我家還是挺遠的了。」


「又是一筆巨款啊!明天你得負債上班了。」


陸頌言欲言又止:「不是滴滴——」


適時,從身後傳來一道笑聲:


「昭舒。」


陳洲遠走到我們面前,挑了挑眉。


「在打車嗎?我剛好順路,捎你回去?」


9


這簡直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


陸頌言既不用花錢。


我還能坐順風車回家。


一舉兩得。


從車窗外看著陸頌言的身影漸漸化成一個小黑點。


感覺他好像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我不知道這份古怪的想法來源於何處。


打開微信,想了想,我還是給陸頌言發了條消息:


【今天很開心,你也早早回去休息吧。】


【感冒了就是要多睡覺,剛好明天周末睡個懶覺!】


他倒是秒回我:


【好。】


看著這一個字。


我陷入沉思。


怎麼感覺他好像心情不好的樣子。


一旁的陳洲遠突然問:「你知道陸頌言的身份了?」


身份?


什麼身份?


哦對……關系戶的身份是吧?


我點點頭:「知道了。」


陳洲遠笑笑:「怎麼感覺你一點兒也不激動?這種是很難遇到的。」


有啥激動的……


我滿腹狐疑。


你考研的時候沒見過關系戶嗎?


「他對你挺特別的,至少我之前沒見過他對其他女生這樣。」


紅燈亮起,陳洲遠踩下剎車。


他轉頭看我,眸光深深。


「但是……他太年輕,以後身邊不缺鶯鶯燕燕,就算他爸媽也不會同意你們。」


「更何況,你也沒有那麼喜歡他吧?」


我愣怔住。

字體

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