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窈

「之前林相與張思遠勾結倒賣兵部精銳火器,被我偶然察覺。林相先發制人,將我下了大牢,我將計就計,暗中調查。」


「這趟下江南,我從張思遠那處順藤摸瓜,查到這起叛國案,也意外查出你的身世。」


「如今礦脈圖出現,當年真相呼之欲出,難免有人狗急跳牆殺人滅口。」


我哽咽道:「我養父絕不是通敵叛國的人!你們冤枉他了!」


龍三郎將我攬入懷中,熾熱的吻落在我眉心。


「小窈,如今你還信我嗎?」


我沉默。


驀然想起油紙記賬上那個復雜的字,我現在認得了。


真。


他早就知道,自己欠了我一顆真心。


龍三郎長嘆了一口氣,自嘲道:「是我錯了,我不該欺你瞞你利用你。」


「如今我想將功補過,徹查此案,給你一個交代。」


他讓我安心在這裡等他,一個月之內,調查個水落石出。


燭光下,他眸色深深,神情觸動:


「小窈,再信我一回。」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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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三郎沒有食言。


不到半個月,案子真相大白。


張思遠將功折罪,主動揭發當年受林相指使、栽贓誣陷衛驸馬一事。


當年衛寧無意間發現礦脈,又察覺到林相與羅越國暗中交易兵部精銳火器。


林相密令張思遠向敵軍泄露衛寧行蹤,將其半路截殺,又趁其重傷昏迷,偽造密信誣陷,意欲奪取礦脈圖。


衛寧早就將礦脈圖交由衛德護送回京,怎料他被人一路追殺,兩個月後才回到京城。


回京當日,驸馬府被抄家下獄,衛德怨恨先皇是非不分,帶走了府中小姐,礦脈圖自此下落不明。


……


龍家派來送東西的婢女說完案情,又在我耳旁絮絮叨叨:


「我家公子協同大理寺查案,夙興夜寐,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小娘子難道不心疼嗎?」


我捂住耳朵,默默翻了個身。


這段時日,我被照顧得很好,龍三郎派人送了許多東西,我沒受半點委屈。


隻是心中焦灼,夜裡老睡不好。


還沒等我舒口氣,突然有幾個宮裝嬤嬤闖入牢房,對我躬身一拜,架起我就走。


我剛想掙扎,就見面前站的老者,正笑眯眯地看著我。


「咱家來接小郡主入宮觐見。」


赫然就是那個面白無須的老人家。


12


我稀裡糊塗被接入宮中,幾個嬤嬤輪番上陣,將我上下一通拾掇。


我幾乎認不出銅鏡中的少女。


烏發如雲,雪肌如瓷,唇不點而朱,如新月生暈。


我被引入一處松柏莊嚴的宮殿。


聖上很和藹,近前賜了座,在燈下凝神細看,笑說:


「小德子沒說錯,生得的確像姑母。」


老太後拭著淚,看我的目光帶出憐愛。


一旁的七公主溫婉嫻靜,正好奇地打量著我。


他們談起往事,唏噓不已。


說到深情處,老太後握著我的手,哽咽道:


「還記得那一年,你母親入宮見我,打趣說起腹中孩兒像爹爹力大無窮,整日裡亂動亂踢,鬧得她不得好眠。」


「雖是抱怨,臉上卻笑得開懷,她說別無他求,隻求孩子平安健康。如今你平平安安長大了,她泉下有知,也感欣慰。」


我含淚點頭。


他們又問起我這些年的生活。


我沒隱瞞,一一作答。


聽到最後,聖上詫異:「娃娃親?所以你回京是來成親的?」


我深深一拜,再抬頭,眼底一片沉靜:「不,我是來退婚的。」


一片哗然。


聖上又問:「為何?」


我道:「養父說過,人貴在真心。那人欺我瞞我還利用我,不是良配。」


聖上撫額笑道:「此等狼心狗肺之人,怎配得上你?不如朕再給你挑一門好親事?」


七公主莞爾,也在一旁搭腔:「皇兄,我看定國公府家三郎,與妹妹正好相配。」


我有些哭笑不得,趕緊推脫:


「聖上,我本就不願嫁人,一心隻想著退婚回鄉,繼承養父的打鐵鋪,再買上一座小宅子,和和美美過日子。」


話音剛落,殿外響起通傳聲,龍三郎來了。


許久未見,他一身緋色官服,還是一貫的清冷矜貴,隻是消瘦了許多。


七公主雙頰嫣紅,低聲叫了聲淵哥哥。


我心下了然,容邵之前說聖上有意給龍三郎指婚的,應當就是這位七公主了。


眼眶莫名酸澀,我抿緊了唇,連餘光都不看他。


龍三郎行了禮卻不起身,仍跪在地,清朗的聲音傳遍宮殿:


「臣心悅小窈,愛慕小窈,想娶她為妻,臣鬥膽求聖上恩準。」


滿殿呆若木雞。


心髒快要掙脫胸腔跳出來。


我按住胸口,梗著脖子道:


「他想娶是他的事,我可不想嫁。」


說完補充道:「聖上,他就是那狼心狗肺之人。」


聖上反應過來,若有所思看了七公主一眼。


七公主嬌顏失色,美目噙淚。


龍三郎如遭雷擊,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哼了一聲,沒理他。


這京城,我本就不願留下。


聖上賞賜的宅子我沒要,珠寶錢財我全要。


龍三郎騙了我,也幫了我,就算扯平了。


我隻想回去過我的平靜日子。


13


翌日,我收拾好包袱準備出門。


隔壁周二郎堵在門口,手裡捧著一個包裹。


一見我,臉都紅透了,說是來還錢的。


可還了錢也不走,磕磕巴巴半天吐出一句:


「寧小娘子可願意嫁我為妻?」


我瞪圓了眼。


還來不及開口,身後傳來一道熟悉嗓音:


「你是會打鐵,打獵,還是耕種?」


周二郎茫然搖頭。


龍三郎一本正經道:「寧小娘子不喜歡你這種文弱書生。」


硬生生把周二郎氣跑了。


我大怒:「不喜歡他這種的,更不喜歡你這種的!」


腰間一緊,被一隻溫熱大手攬入懷中。


我明明力大無窮,此刻卻纖弱無比,無路可退。


他目光灼熱,如燃燒火星,看著我,透著歡喜,透著真摯。


我忽然有些不敢看。


龍三郎卻不讓我躲,他抓著我的手不放,問道:


「小窈真不願意嫁我?」


我一把甩開:「聖上已允我婚嫁自由,你勉強不得我。」


龍三郎悶哼一聲,踉跄後退半步。


我這才發現他臉色慘白,額上鋪了一層薄汗。


不由分說撕開衣襟一看,右肩處一道新鮮貫穿傷,還在滲血。


我吸一吸鼻子,問道:「怎麼傷得這麼重?」


龍三郎掩好衣襟,攏袖一笑:「無妨,這點傷,過幾日就好。」


「張思遠想找那礦脈圖,派殺手去挖你養父的墳,被我擋下了。」


我大驚:「我養父的墳被刨了?」


龍三郎急忙否認:「還好好的。」


我拔腿就走。


龍三郎急了:「你去哪?」


我頓住,回頭扛起他,邊跑邊答:「先回你家拿銀兩,再回鄉給養父守墓。」


龍三郎默了一默:「賬本帶了嗎?」


14


到底沒能回去。


龍三郎死纏爛打,每日一下了朝,就來宅子外頭等著。


不是帶幾盒精致吃食,就是帶幾樣精密武器。


樣樣投我所好。


我被纏得受不了。


忍不住揪住他問:「你雙親今日可在府上?」


我想親自去退婚。


龍三郎卻會錯了意,大喜過望,急忙拉著我回家。


一去我就後悔了。


簡直羊入虎口。


龍家雙親舌燦蓮花,將我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又保證婚後一切都聽我的。


想種地種地,想打獵打獵,想要天上的月亮,都可以。


龍三郎不說話,光站著,含情脈脈看著我。


我大窘:「我今日是來退婚的。」


龍三郎不笑了。


他看著我,正色道:


「從前是我不好,我絕不會再犯了。」


「我自小早慧,見慣了爾虞我詐,對人對事先防三分。」


「直到遇見你,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竟有人如此淳樸赤忱。」


「小窈,我傾慕你,餘生隻願與你共度,我發誓一心一意對你好,你願意嫁給我嗎?」


微挑的桃花眼韶光流轉,眸底濃厚的情愫無一絲一毫掩飾。


我心一軟,鬼使神差點了頭。


龍家雙親趁熱打鐵,說早就挑好了日子, 就等我進門。


我有些迷糊:「哪天?」


龍家雙親拿來老黃歷:「明天, 查過,大吉。」


15


直到上了花轎, 我還在發蒙。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龍府。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來, 抱著我下了轎。


我有些緊張, 隔著蓋頭看不清, 握著龍三郎的手便不自覺用了力。


他悶哼一聲回握, 又捏了捏我的手心, 安撫道:


「不怕, 萬事有我。」


分明他的手也有些抖。


拜過天地,拜過父母, 禮畢正要送入洞房時。


有人氣急敗壞趕來,高聲怒喝:


「好你個龍家三郎,心肝都黑透了!」


賓客紛紛議論起來。


我眼皮一跳,直覺不妙。


龍三郎牽著我的手, 朗聲大笑:


「容兄日夜兼程趕來赴宴, 龍某不勝感激, 今晚你我不醉不休!」


容邵怒火更盛:「你特意支開我去外地查案, 又派人截了我母親的書信, 就是怕我拆穿你!」


「龍三郎, 你根本從未與小窈訂過娃娃親。」


眾人紛紛倒抽一口冷氣。


我愣了, 抬手就想掀開蓋頭。


龍三郎壓住我的手,湊到我耳旁低聲道:「小窈,萬事有我。」


又聽容邵說:「我手上的就是物證!」


這下我徹底繃不住了, 掀開紅蓋頭, 正好看見一隻白玉镯。


與養父給我的那隻,一模一樣!


腦中嗡嗡作響,我震驚地看向容邵。


他一臉悲憤:「小窈, 與你定娃娃親的是我,容家三郎!」


天殺的, 我這才想起, 養父是南方人,容龍不分啊!


龍三郎一個勁地搖頭:


我模糊聽了個大概,像是京城龍家三郎。


「(「」天大一個誤會。


好大一場算計。


我惡狠狠剜了龍三郎一眼。


龍三郎芝蘭玉樹般站著,臉上笑意張揚:


「攻心為上, 小窈是心甘情願嫁我的。」


說完不由分說抱起我, 往內院走。


身後是容邵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也氣,狠狠在他喉上咬了一口:


「你又騙我!」


龍三郎低下頭,在我額上印下一個吻, 語氣繾綣:


「小窈,夜還長著呢,我有一整晚的時間來解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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