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光

然後我……暈了過去。

開玩笑，被一個惡臭大漢拎起來誰不暈？

這次我是真暈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隻有我媽在病床邊，她告訴我周老師讓洛衍好好回去照顧他媽，這幾天就別去上學了。

就算周老師不這麼說，他也不想來學校，他來學校純粹為了找我。

我剛想說什麼，卻瞥見我媽的白頭發，和她削蘋果的那雙布滿繭子的手。

心頭一酸，我暗暗發誓一定要早點解決掉洛衍這個麻煩，不能再讓我媽為我擔心了。

我媽把蘋果遞到我嘴邊問：「夏夏，那個同學說的他媽要你捐血是什麼事啊？」

我一愣，隻是說：「他媽闖紅燈被車撞了，他死纏爛打地非要我給他媽獻血。」

我以為我媽向來心軟，會勸我。

「這樣啊，闖紅燈就是該的！他們一家看上去都不是什麼好人，敢打你，咱們就不管！」

我媽的觀念很簡單，洛衍打了我就是欺負了我，他就是壞人，他爸也是壞人，所以壞人是沒必要救的。

我被我媽這簡單的思維逗笑了。

我吃著甜津津的蘋果，脆脆的，大個，一看就是我媽精挑細選的，真好。

趁我媽去上廁所的工夫，我打開手機，把手機準備好的東西發送出去。

洛衍不是喜歡攪動輿論嗎？就是不知道輿論的反噬他承不承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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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有一點我很疑惑，洛衍既然有爸，那為什麼一直以來要給自己樹立一個和母親相依為命的人設，讓所有人以為他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

而他那個父親，又為什麼從來不露面，任由洛衍樹立這樣的人設？

8

輿論的反噬就像洪水猛獸，要活生生把人給吃掉。

不相信的網友輕輕一查就會發現洛衍他媽闖紅燈的事，板上釘釘。

本來出車禍隻是個意外事件，網友對洛衍一方面是同情他和母親相依為命，另一方面是覺得我明明能獻血卻不救是惡毒，讓他們有發泄的出口。

結果現在一反轉，自然不爽。

意外車禍和故意闖紅燈被車撞完完全全是兩碼事，更何況我去找到肇事司機了解時才知道洛衍和他爸一起上門鬧過，非讓人家在認定的責任範圍外多賠了錢。

眼見著輿論起勢，肇事司機一家坐不住了，站出來說是洛衍他媽先闖的紅燈，還說出了洛衍他爸帶著人上門的事。

網友們和我的反應如出一轍，都震驚於洛衍居然是有爸的！

【等等，他不是和他媽相依為命嗎？這個爸哪兒來的？】

【我和他一個學校的，小號說下前幾天他和班上女生打架，就是之前說不給他媽獻血那個，結果叫了家長，當時他那邊來的是個中年男人，我們還以為那是他叔叔什麼的，原來是他爸啊！】

【他媽自己闖紅燈還去找司機要錢啊，這不活該嗎？】

【冒昧地說一句，他媽多久之前就說要輸血才能活了……】

左一言右一語地，謾罵我的聲音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各路人分析洛衍一家這麼做的動因。

特別是洛衍為什麼隱瞞他有爸這件事，給自己塑造一個單親家庭的可憐形象。

我無暇關注這些，高考在即，我還得忙著學習。

而洛衍，自那之後就不再來學校了。

起初班裡的人還會討論幾句他，把他當作繁忙的學習後的笑料，後來壓力漸漸上來了，也沒人再在意一個不來學校的人怎麼樣了。

我在網絡上看見事情鬧大後，司機一家拿回來了多給的錢，至於洛衍，他成了過街老鼠，在網絡上被罵得比我上輩子還慘。

9

本以為這一世洛衍就此會消失掉，畢竟他再不來學校的話按規定也拿不到畢業證了。

這樣從此以後，我和他就不會有瓜葛了。

沒想到一天我走在回家路上時，從路旁竄出一個人影，把我狠狠地撞在路邊的牆上。

我定睛一看，是洛衍。

隻不過他早沒了在學校時的那股好學生的氣息，頭發亂糟糟的像個雞窩頭，路燈映照下他雙眼裡的血絲清晰可見，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陰鬱的氣息。

「慕夏，我媽死了！」

……？

「你想說我害死了你媽？」

「難道不是嗎？」洛衍怒吼著，「要是你乖乖地給我媽獻血，我媽就不會死！」

「你媽還是會死，然後你會大鬧醫院讓醫院賠錢。」

上輩子他就是這樣做的，一邊拿著我的血肉博同情，一邊說是醫療事故鬧著讓醫院賠錢。

天知道他媽到底怎麼死的。

「你根本不懂！你什麼都不懂！我媽對我有多重要！隻要你的一點點血就好了啊！隻要一點點！」

洛衍的情緒很激動，不過他手上什麼東西都沒帶，倒讓我安下心來。

「我和我媽這麼多年在那個我爸手裡過日子，可就是因為你，我媽沒了，我恨你！

「他打我的時候，我媽會把我緊緊護著，要不是因為我，我媽早就和他離了！都怪你，你害死了我媽！」

我要被洛衍這番邏輯無語到了。

他家裡過得慘，他不埋怨他那個家暴的爸，也不幫著媽離婚，倒來指責我這個跟他家毫無關系的人。

不，應該說他自己沒辦法指責他爸，於是來怪罪旁人，真是有夠搞笑的。

不過看著洛衍癲狂的模樣，我心裡有些犯怵，隻得默默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伺機逃跑。

隻是我剛拔腿，洛衍就死死地追在我身後，我扭頭往後看時驚恐地發現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把锃亮的刀，舉著刀追在我身後。

高速奔跑下我喊不出聲，跑了沒多久腦子就一陣陣地犯暈，心道不好。

眼看著洛衍就要追上我了，我心一橫往馬路上衝去，期望路過的司機能注意到我。

還沒等我跑到馬路對面，眼前一黑我就暈了過去，小腿仿佛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隻是這劇痛也沒能叫醒我暈過去的大腦。

再醒來，還是在熟悉的醫院，隻是這一次除了我媽，還有幾個警察也站在病床邊。

而我的小腿被包扎了個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天洛衍真的是想來殺我，他覺得他媽死了，我見死不救，應該給他媽償命。

後來我跑了，洛衍怕追不上我，就從後面把刀扔了過來扎中了我的小腿。

可是他也沒討到好。

馬路邊的燈在晚上總是出故障，一閃一閃的，來往的車輛本就看不太清路，洛衍又一心想殺我，追的時候沒看紅綠燈，結果闖了紅燈，被拐彎過來躲閃不及的車輛撞飛了。

聽到警察講到這的時候，我差點笑出聲，幸好洛衍被車撞飛了，不然不敢想我的下場會怎麼樣。

得虧是晚上車速慢，洛衍隻是被撞斷了腿，現在就在另一個病房裡躺著，警察了解了情況後洛衍故意殺人未遂是跑不脫的。

聽說他被車撞了後，他那個爸倒是來鬧過，帶著一大堆人來的。

我媽慌張地護著我。

我隻是說，洛衍是故意殺人才被車撞的，等他傷好了就要去坐牢了，到時候還得賠錢給我。

起初他爸還一副不信的樣子，直到看見警察來了，被警察問是不是洛衍他爸，他才死命地搖搖頭帶著一幫人趕緊走了。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隨隨便便就慫的人，在家裡居然還家暴老婆孩子。

我想，或許這種人在外面隻能裝出一副很牛的樣子實際上什麼也不是，才會在家裡對比自己更弱小的老婆孩子動手。

真是惡心。

10

經過這次受傷, 我不得不接受自己肯定會錯過今年高考的事。

不過好在高考政策沒更改，周老師告訴我，我可以等明年和復讀班一起再來一年。

我想想也好，畢竟我是重生歸來的, 很多知識也不太牢固了，再來一年或許更好。

至於洛衍, 得知他犯事了，學校馬不停蹄地把他開除了，理由寫的是他泄露學生隱私。

周老師私底下告訴我，學校查看了監控，洛衍之所以會知道我的血型, 是因為他偷偷打開了學校電腦查的。

在這之前他的好學生形象還是深入人心的, 加上以前學校有東西讓學生幫忙錄入，洛衍記住了賬號密碼，就能偷偷查。

為此學校領導挨了罰。

洛衍被警察從醫院帶走那天，我特意拄著拐杖去送他。

他雙目無神地被押著走, 我用盡力氣告訴他：「洛衍，恭喜你被學校開除了！」

上輩子我被大學拒絕後, 洛衍曾對我說：「慕夏, 恭喜你，這輩子隻能是個高中生了。」

洛衍聽到扭頭看向我，驀然暴起想要衝到我這裡, 被死死地按住了。

他不甘心地喊著：「不可能！不可能！慕夏你應該已經死了！你怎麼還活著！」

出聲的那幾個臉上都帶著一絲看好戲的眼神，分明不是真心地要幫洛衍。

「順從」「我應該讀完大學了啊，我是高才生, 人人都搶著要我, 我年薪百萬，還娶了個美女老婆！

「哈哈哈哈我是高才生！我老婆是個白富美！我發達了！

「我爸再也沒有打我！

「我裝可憐裝了這麼多年終於把所有人踩在腳下了！哈哈哈哈……」

洛衍像是瘋了般自言自語，訴說著他那幸福美滿的一生。

他偽裝自己的單親家庭人設，讓所有人同情他，讓他能夠利用這些同情攫取好處, 卻還是覺得所有人都在瞧不起他。

當真可笑。

還有他爸, 一個空心木頭, 就會在家裡裝橫, 遇上事跑得比誰都快。

一想到洛衍也回來了, 我這心裡止不住地暢快。

後來我才知道他爸也被抓了，他媽根本就是被故意耗死在醫院了, 洛衍不知道，他爸故意拔了他媽身上的管子, 就為了訛醫院一筆。

父子兩個最後因為同一個罪名雙雙鐵窗淚了。

11

復讀的時候, 我驚訝地發現沈夢蝶也在。

她暗戀過洛衍的事後來成了她的黑歷史，老被人提起來嘲諷她眼光不好。

沈夢蝶心態就炸了，高考也炸了。

不過我可沒心情在意她了，重來一次的機會我要好好把握。

忙碌地學習成了這一年我的生活底色。

輔以我媽愛的投喂。

我的成績那叫一個火箭式上升。

夏天的時候, 我收到了期盼兩輩子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不是什麼頂尖的大學，卻是我最想要去的。

我打了兩個月的暑假工掙了點生活費。

出發的時候我媽拼命地往我的包裡塞好東西，生怕缺了什麼。

我抹了抹淚，踏上了去往大學的高鐵。

從高鐵的車窗望去, 一輪朝陽正緩緩從山丘背後爬起來，破曉的天光下是一片燦爛。

順著光，我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