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宮嬌

我是阿嬌。

金屋藏嬌的阿嬌。

幽居長門十六年,我重生了。

1

我重生時,衛子夫剛剛誕下她的長女。

報訊宮女戰戰兢兢地望著我,生怕我大發脾氣。

我隻是笑了笑:

「賞衛美人千金,衛青千金,著宮人務必好生照料衛美人和公主。」

我提起裙擺,直奔長樂宮。

上輩子,外祖母驟然溘逝於三年後。

她去後,劉徹獨掌朝綱。

迅速舍棄我與母親。

將金屋藏嬌的誓言拋之腦後。

打壓世家,起用微賤之人。

使竇、陳兩大家族崩坍泯滅於世族之間。

我不相信劉徹移情別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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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挽回他。

在他人誘導之下,向女巫學習媚術。

卻被劉徹借機扣上行巫蠱之事的帽子。

最終被貶出長安。

創下廢後出長安的先例。

母親送他的長門宮。

最後成為了他幽禁我的地方。

我在日復一日的期盼裡鬱鬱而終。

他卻歌舞升平,連死,都未曾分一個眼神給我。

如今重來。

我要讓劉徹知道。

沒有陳阿嬌。

他隻能做他那個膠東王!

2

我在長樂宮待了一下午。

讓母親尋找名醫淳於緹縈。

外祖母和母親都以為我被衛子夫生公主的事氣壞了。

要為我撐腰。

叫劉徹過來數落。

我拒絕了。

「大漢天子,怎會隻有我一個女人?」

「總歸陛下喜歡就好。」

母親十分心疼。

送我回宮時,仍憤憤不平。

我將重生之事告知了母親。

母親不敢相信:「怎會如此?」

她數次向劉徹索要財物,並非居功自傲。

而是想提醒他,不要忘了我這個妻子。

母親做得沒錯,卻忘了劉徹如今已是君主。

他最不想提的,莫過於娶了我才能做皇帝!

「我兒欲如何?」

「權勢交給他人,與引頸就戮何異?」

「峨峨漢宮,我何嘗不能做這裡的主人?」

母親呆怔許久:

「阿嬌長大了。」

「還請母親照顧好外祖母,在家中管束好兩位兄長和家中奴僕。」

「讓他們切勿仗勢欺人。」

「好!」

3

回到椒房殿,劉徹竟也在。

自衛氏復寵。

我瞧不上衛氏以下作手段勾著劉徹,時常縱情至天明。

讓他務必保重身體。

他厭煩不已。

已經許久沒來了。

他拉著我的手:

「可是衛氏產女讓阿嬌姐傷心了?」

「阿嬌姐放心,縱使衛氏生了公主,在我心中,依然最愛阿嬌姐,誰都不會越過阿嬌姐去。」

上輩子,衛子夫生女之事給了我沉重的打擊。

我時常怨懟劉徹。

母親怕我傷心過度,壞了身子。

亦經常提醒劉徹不要忘了是如何坐上皇位的。

在宮外更是對衛青動手,借機敲打衛氏。

結果卻適得其反。

劉徹對我更加冷漠。

最後,太後王氏對劉徹說:

「你現在根基未穩,還有用到館陶公主和阿嬌的地方。」

「女人最好打發,先賞她們點兒東西,給她們點兒好顏色,等以後用不到了,丟掉便是。」

於是,劉徹重回椒房殿,對我說:

「世間女子,我最愛阿嬌姐。與別人,不過是生個孩子罷了。」

我沉醉在他的謊言中。

直至外祖母去世。

他迫不及待地將我丟掉。

再不肯踏足椒房殿一步。

4

這一次,他誤會了。

我賞賜衛子夫,是真心的。

賞賜衛青,也是真心的。

我如他一般,笑著拍了拍他的手:

「我相信徹兒。」

「日前,母親因我為難衛青,實在不該。小小千金,算是我的歉意。」

「聽說衛青有厲兵秣馬之才,若因為我隻能做個小小侍中,未免屈才。」

劉徹早就想用衛青了。

隻是太皇太後掌控朝綱,他不能放手去做。

如今由我提出,他自是欣喜。

卻又表現猶豫。

「若徹兒擔心外祖母那邊,我替你去說。」

劉徹不信:

「阿嬌姐真願意替我與祖母斡旋?」

成婚數年,我一心撲在劉徹身上。

裝點自己,照料劉徹生活。

卻不知,女人隻是男人的門面。

江山永駐才是帝王一生的追求。

我重重點頭:

「不過陛下,若事成,能不能讓衛青帶上我哥哥們?不必叫他們做官,跟在衛青身邊學學也是好的。」

劉徹一口答應。

5

整整一個月,闔宮上下都在慶賀劉徹衛子夫得女。

我日夜陪伴在外祖母身旁。

外祖母遲遲不願放權。

是擔心劉徹貿然獨掌大權。

新政推動太快,引起世族不滿,會爆發反抗。

我勸她相信劉徹。

與其阻止新政,不如在其中找準自己的位置。

外祖母終於同意。

我與外祖母共同召見擁護外祖母的朝臣。

勸其改善思維,切勿墨守成規。

我將結果告知劉徹。

他大為振奮,誇我是他的賢內助。

我借機將長兄塞入新政。

二兄放到衛青身邊學習。

兩位兄長本性不壞,隻是被溺愛過度。

被我和母親輪番敲打過後。

開始勤奮做事。

6

我放下脂粉,收斂性情。

翻閱典籍,熟讀漢律。

開始出入宣室殿。

聽劉徹與人議事。

剛開始,劉徹與朝臣不許。

我告訴他們:

「外祖母雖退讓,卻對新政充滿擔心。」

「我雖聽不懂,但若能鸚鵡學舌與外祖母說一說,也省了你們許多麻煩不是?」

劉徹果然同意了:

「那就辛苦阿嬌姐了。」

我握住他的手,誠摯道:「你我夫妻,何須言謝?」

就這樣,我日日來往於宣室殿與長樂宮。

劉徹為了讓我能說服外祖母。

時常會為我開小灶,細細分析推行新政的利弊。

我孜孜不倦地汲取他們所有人的思想。

漸漸地,我也能說出一點兒自己的見解。

為他補足那些他們未曾注意到的細節。

抑或是前世他們補漏的措施。

劉徹大為震驚。

愈發喜歡往我這裡跑。

長樂宮中,時常召見的朝臣。

從聽取外祖母的想法命令,變成了聽從我的。

我讓他們,割讓部分自己的利益。

積極尋找人才,推舉主父偃、公孫弘、張湯等人。

徹底取得劉徹的信任。

竇氏與陳氏均有人在新政中任重要職務。

我成了劉徹的知音。

亦成了平衡他與外祖母、母親的重要支柱。

我不怎麼讓他留宿椒房殿,也不與妃嫔爭寵。

隻是在他說起朝事時。

做他最忠實的聽眾和學生。

7

劉徹來椒房殿的次數多了。

去其他宮裡的次數自然少了。

時常有人在劉徹的必經之路上等他。

或撫琴,或跳舞。

吸引他的注意。

更有人常以公主生病,或公主想念父親為由。

來椒房殿找劉徹。

每當這時,我也不攔著,勸他趕快前去。

這日又是如此。

劉徹起身走了幾步,忽地回頭:

「阿嬌姐,你變了。」

我捧著竹簡抬眸,微笑:

「何出此言?」

「你都不……」他欲言又止。

我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麼,我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追著他,不肯讓他去其他妃嫔那裡了。

「趕快去吧,一會兒衛美人和衛長公主該等急了。」

劉徹走了。

來的次數卻更多了。

母親勸我不如趁此機會生下嫡長子。

但山醫命相卜,上輩子試過那麼多辦法。

其中的痛苦,我實在不想再試一次。

8

建元六年,劉徹進一步推行推恩令。

我提醒劉徹小心藩王造反。

細究之後,劉徹果然發現淮南王居心不良。

意圖謀反。

派衛青出徵平叛。

我再次將二兄塞入其中。

三年來,二兄勤學苦練。

上戰場後勇冠三軍,竟親手取了淮南王首級。

劉徹十分滿意,封其為鎮南將軍。

五月丁亥日。

我在長樂宮待了整整一天。

上輩子,外祖母就是在這一天溘然長逝的。

我守著外祖母睡下。

又守著她醒來,終於松了口氣。

新政大成,劉徹未改年號。

建元七年。

衛青與二兄班師回朝。

同年,匈奴騷擾邊境。

知道劉徹志在滅胡。

於是我鼓勵他派衛青北上抗擊匈奴。

劉徹擔心不妥,加派公孫敖、公孫賀與李廣。

四路齊出。

我再次將二兄塞入衛青的隊伍。

臨行前,二兄來椒房殿看我。

我與他細細分析匈奴的情況。

又提醒他一定要帶上足夠的糧食。

衛青與霍去病擅打奇襲戰。

但我認為千裡奇襲,糧食不足,時常忍飢挨餓。

是霍去病英年早逝的原因。

二兄一一應下,叫我不必擔心。

卻擔心我將來帝心不在,又無子嗣。

會受委屈。

「生子一事自有天定,兄長不如早日與嫂嫂生個兒子。」

「他日送進宮來,還能給我解解悶。」

9

四月,衛氏再誕一女。

宮內宮外傳起我不育。

與先帝之妻薄皇後無子被廢的事。

外祖母也時常催我快快懷孕。

生個嫡長子,以正朝綱。

劉徹不知從哪裡聽說「抱子得子」的傳言。

將衛子夫的二公主抱到椒房殿,讓我撫養。

我拒絕了。

劉徹不解:

「為什麼?阿嬌姐,你難道不想為我生個孩子嗎?」

我在生孩子這個問題上掙扎了太久太久。

上輩子,我急於生子,又嫉妒他寵愛衛子夫。

不願他們相見。

他曾指著我的鼻子說:「睡了你這麼多年,連隻老鼠你都生不出來。」

「不寵幸別的女人,難道你能為朕生兒子嗎?」

後來,我求醫問卜,日日藥不離口。

隻盼能生下一子,重新得他的寵愛。

他卻懷抱著衛子夫生的大公主向我展示:

「阿嬌,你快看,朕是能生育的!」

如今,氣急敗壞的人成了他。

真是個賤東西!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沒時莫強求。難道,因為無子,徹兒你便會廢了我嗎?」

我故意問。

「當然不會。」劉徹拉著我的手,情真意切。

「天下女子,唯阿嬌姐是我心之所求。」

「隻是,與阿嬌姐共育之子,才是我生命的延續。」

他將二公主塞入我懷中,催我取名。

我還沒張口,殿外傳來竊竊私語聲。

說衛美人因失去愛女,痛哭流涕,幾度暈厥。

劉徹大為惱火,要對幾名宮女施以杖刑。

我立刻攔住:

「衛美人母女情深,不願與公主分離乃人之常情,陛下何必為難?」

我親自將公主送回給衛子夫。

賞她金銀財物。

讓她安心養身子,我不會搶奪她的孩子。

10

建元八年,二兄配合衛青出上古。

左右夾擊。

二兄深入敵營。

俘千人。

消息傳回長安,劉徹大喜。

加封二兄為將軍。

我提醒他:

「都是衛青將軍指揮得當,該加封衛青將軍才是。」

從治國之才上講。

我是真的欣賞衛青、霍去病舅甥二人。

劉徹卻生了氣:

「國家大事不用你管,你隻要管好宮務就好。」

「阿嬌,你沒發現,你已經很久沒照顧過我了嗎?」

「天天翻這些破竹簡,你有多久沒好好看看我了?我是你男人,還是這些破竹簡是你男人?」

我錯愕地望著他,深情演繹著不可置信:

「徹兒,我隻是想幫你。」

眼淚沿著臉龐滑落。

他慌了。

抱著我為我擦淚:「我隻是想讓你像從前一樣愛我。」

男人啊。

都是貪心不足的壞東西。

我愛他時,他嫌我管他;

我不愛他時,他求我愛他。

「我不能生育,你卻不能無後。」

「難道你想讓我像從前一樣,你不來,我就發瘋嗎?」

「勸你對妃嫔們雨露均沾,已是我違心之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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