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宮宴結束後,新科狀元朝我拋了個媚眼。
戶部侍郎親手給我送了盞燈籠。
少年將軍對上我視線後結巴了。
我懷疑他們都對我有意思,趕緊跑去告訴了皇帝。
皇帝正在批閱奏折,他不耐煩地開口。
「行行行,你是萬人迷,誰都喜歡你,這麼有能耐就來謀權篡位啊,朕不想批奏折了!」
他還真說對了,三個人都想著抱得美人歸。
而娶到我的第一步,就是先把這個老匹夫從皇位上拉下來。
1
我和狗皇帝是表兄妹,而且是相看兩厭、水火不容的那種。
得知家族要把我嫁給他時,皇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都哭腫了。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隻好開口哄他。
「好了好了,你看不上我,搞得我看得上你似的。」
「誰讓你屁股不老實,非要坐這龍椅,我要嫁的是龍椅上的人,誰能想到會是你呢?」
聽我說完,皇帝哭得更大聲了。
「神經病啊,本來批一輩子奏折已經夠倒霉了,怎麼還要娶你這隻母老虎?宮裡有個御花園還不夠嗎,怎麼還要開個動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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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語塞,幹脆找了處空位大刺刺地坐下,等他哭完。
皇帝不想當皇帝,巧的是,我也不想當皇後。
但這事都由不得我們說了算。
入主坤寧宮那天,我和皇帝都喪著一張臉,好好的喜事生生被我們過成了白事。
曖昧的燭光閃爍,皇帝安靜地脫下喜袍,露出裡面的龍紋緊身衣來。
我自然地撩起裙擺,露出大片猛虎紋身。
皇帝沉默了半晌,「我不舉。」
我咧嘴笑了,「我宮寒。」
兩人吵了十幾年,終於在今天達成統一戰線,一拍即合,狼狽為奸。
「朕還是有點不信你。」
皇帝穿著龍紋緊身衣,端起酒盞輕輕搖晃,他頗為警惕地看著我。
「朕這樣英姿颯爽、風流倜儻、俊美過人的人物,你竟然真的不喜歡?」
我翻了個白眼,「那我這樣武藝驚人、才高八鬥、美貌不凡的京城第一美人,也沒見得你喜歡啊?」
為了讓彼此都放心,我們籤下了互不幹涉的協議。
同時,我需要負責幫皇帝養的美人打掩護,皇帝則需要幫我搜羅各家青年才俊。
「說說看,你喜歡什麼樣的?保證給你搞定。」
皇帝得意地翹著二郎腿。
「嘖嘖,我倒要看看哪個小可憐被你瞧上了。」
「其實也不多。」
我羞澀地一笑,掰著手指頭開始數。
「新科狀元、戶部侍郎、周家的小將軍,長得都不錯。」
「不能挑一個嗎?」
「難以抉擇,要不都給我收了?」
2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沒幾天的宮宴,皇帝特地差人給我送來了小紙條。
囑咐我好好打扮,我要見的那三人今日都會到場。
皇帝語氣賤嗖嗖的,特地給我安排了順序。
「我差人給他們領錯路了,你先去御花園偶遇周小將軍,再去宮宴門口見遲到的戶部侍郎,最後宮宴上我讓新科狀元親自為你作詩一首。」
「你記住哈,語氣溫柔點,眼神撩人點,不管誰眼瞎看上你了,都是你賺了。」
但皇帝想不到的是,三個人都看上我了。
御花園裡,走錯路的周小將軍迷茫地環顧四周。
「有人嗎?誰能告訴我福寧殿怎麼去?」
他還是不習慣寬袖的宮袍,用護腕收緊,更顯幾分利落。
少年人尚且青澀,但卻帶著上過戰場的凜冽殺意,像一把出鞘的刀,絲毫不掩鋒芒。
「喂。」
我坐在梨樹高高的樹杈上,碎發隨風舞動。
看夠了小將軍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的窘樣,我終於忍不住出聲。
「我告訴你啊。」
少年將軍後知後覺地抬頭,他瞳孔裡清晰地倒映出我的模樣,驚豔一閃而過。
我朝他笑道。
「你接住我,我就告訴你。」
然後從梨樹梢頭,攜著輕盈的梨花,一躍而下。
3
少年人目光過於直白,我也沒表明身份,指路後便匆匆離開了。
一路上還不忘整理一下發型和裙擺。
狗皇帝說,會將戶部侍郎拖半刻鍾,我隻需在大殿附近等著。
然而我也沒想到,戶部侍郎來得那麼快。
他左腳先天有疾,走路時微跛。
這樣的人本不能入朝為官。
但由於他過於出色,又毅力驚人,先帝也為他破例更改律法。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皇帝又拖了他那麼久。
他提著一盞燈籠,腳步匆匆。
為臣子的本分在告誡他,不能遲到。
「這位是……戶部侍郎?」
戶部侍郎一頓,轉身朝我行禮,「娘娘。」
我看著他左腳朝後一收,掩蓋在了長長的官袍下。
「正好本宮也來遲了,既然如此,傳宮人通報一聲便是。」
一旁的宮女在我的授意下提著燈籠,飛快離開。
我的周圍瞬間暗了下來。
「這丫頭。」我苦笑,眼睛卻看向了戶部侍郎的燈籠,「大人要是不介意,本宮與你同行?」
月色下,戶部侍郎的睫毛清晰地顫了顫,「臣,遵旨。」
我和戶部侍郎在大殿外分開。
按照和皇帝的約定,他會讓新科狀元當場為我作詩一首,可不能錯過這樣的場面。
酒過三巡,皇帝卻仍沒有動作。
我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把掐住了他的大腿,還不忘用眼神威脅。
狗皇帝手一顫,酒盞差點跌落。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露出笑意,招手讓新科狀元上前。
我看上的這三人中,隻剩他沒和我接觸過了。
周小將軍在殿上看見我的那一刻,驚得酒意都清醒了幾分。
戶部侍郎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他凝視著自己殘疾的左腳,最後將杯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而新科狀元,他走馬遊街那日我也去看了,端的是一個少年意氣、鮮衣怒馬。
聽見皇帝的話,他抬眸,直直朝我看來。
倒是個膽大的。
我挑眉,回了一個笑過去。
新科狀元果然文採出眾,一首小詩引來眾人叫好不斷。
回到自己的位置前,我隱隱瞥見他朝我眨了一下眼睛,意味深長。
我懷疑自己看錯了,等我再朝他看去,新科狀元早已收斂了神色,同一旁的同僚交談起來。
等漫長的宮宴結束,我臉都笑僵了。
看著眾人魚貫而出,我也跟著走出了殿外。
「外頭風大,奴婢去拿件披風。」
宮女像是還沒出戲,急急忙忙離開,又把燈籠帶走了。
我嘆了一口氣,隻好站在門口等著。
倏然,一盞竹編的燈籠出現在了我面前。
戶部侍郎還沒走,手指修長,他將燈籠遞給了我。
「娘娘莫要走夜路了。」
4
那盞竹編燈籠很是精巧,上頭還像模像樣地編了條遊魚。
燭火的光朦朦朧朧地從中透出來,照亮了腳下的石子路。
我從提著燈籠的那隻手向上看去,沒忍住在謝鏡清那張出挑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
他鼻梁上長了一顆恰到好處的小痣。
明明是沉穩極了的性格,可這顆痣卻格外勾人。
我還沒入宮時,就聽說過這位戶部侍郎的名字。
照理說這樣的青年才俊,媒婆早就踏破了門檻,偏偏戶部侍郎天生有疾,又傳言說他福薄、克妻,親事便一直沒能定下來。
謝鏡清微微偏過頭,錯開了我的目光。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明目張膽地盯著人家看了許久。
宮女不知道去哪兒取披風了,一直沒能回來。
我伸手接過了謝鏡清的燈籠,無意識地碰到了他的手指。
謝鏡清怔住,他像是被燙到似的,倉促松開了手。
他後退一步,和我拉開了距離。
「臣冒犯了。」
我張口,正欲解釋幾句,小路上,一個太監正匆匆趕來。
「謝大人,皇上正在御書房等你呢,謝大人快隨奴才來吧。」
話音剛落,謝鏡清似乎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我揚起一個笑來,目送著他遠去。
直到人消失在轉角,我才回過神來。
結果一轉頭,看見了新科狀元。
他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目光很冷,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掛在臉上的,客套敷衍的笑容收起了,裴璟謙垂眸,看向我手中提著的燈籠。
「天黑路滑,要是娘娘不介意,可否讓臣隨行?」
裴璟謙也沒帶隨從,他不等我回答,像是知道我不會拒絕,上前幾步跟在了我身側。
他像是不經意地提起。
「臣來提燈籠吧?」
我猶豫一瞬,將謝鏡清的燈籠遞給了他。
兩人慢慢順著小路朝前走,一時間除了花叢中的蟲鳴,誰也沒出聲。
我想問問裴璟謙究竟看到了多少,假裝好奇地和他談論起來,繞了一圈才落在謝鏡清身上。
提起他的名字,裴璟謙的腳步一頓。
他帶著笑意的語氣明顯冷了下來。
「娘娘還是離謝大人遠些,他那副皮囊下還不知藏著什麼狼心狗肺。」
謝鏡清的名聲一向不錯,但在裴璟謙的眼中倒像是洪水猛獸。
要是謝鏡清狼心狗肺,那裴璟謙又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那你呢?」
我莫名感到些不適,反問道。
裴璟謙失笑。
他那張臉,當初穿著朱紅官袍策馬遊街時,不知道奪走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即使在這樣朦朧的月光下,也是奪目的。
裴璟謙抬手,將我落在肩上的梨花花瓣掃去。
「臣逾矩了。」
這條路再長,也終於是走到了分岔口。
我思索片刻,終於想起來今日忘了什麼。
得知了我真實身份、在宴會上失態的周小將軍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隻記得宴會過半,他的座位上就空了,直到結束也沒回來。
既然都在裴璟謙面前提了戶部侍郎,幹脆破罐子破摔,再提一個周小將軍。
「裴大人可見過周小將軍?本宮見他很早就離席了。」
裴璟謙的敵意不減。
「不熟。但臣聽過些京中傳聞,一介莽夫罷了。」
看來誰都在這位新科狀元口中討不到好,我識趣地沒再提及,轉身離開。
走出一段路後,依稀聽見身後有人喊我。
「娘娘。」
裴璟謙孤身一人,站在月光下,指尖夾著朵雪白的梨花,似乎是剛才從我肩頭掃落的。
他定定地看著我,瞳色濃得化不開。
「娘娘切莫行差踏錯。」
我倏然想起,從福寧殿回宮的這條路上,根本沒有梨花樹。
而這朵梨花,是我和周小將軍相見時落在發髻上的。
5
我回到寢殿,剛坐下喝了口熱茶,皇帝就匆匆趕來了。
他是來邀功的,狐狸尾巴都翹到了天上。
「怎麼樣,朕特地把戶部侍郎喊走,又攔住了你的宮女,清空了那條路上的守衛,你和狀元郎,成了嗎?」
看著那張得意的臉,我差點一巴掌甩上去。
天知道這夜裡冷成什麼樣子,他還攔著宮女不給我送披風。
「就那樣吧。」
我隨口敷衍了皇帝幾句。
「周小將軍就見過一面,還不好說。戶部侍郎被他那四書五經禮義廉恥給拘著呢,讓他自己再掙扎一會兒。還有這個新科狀元,聰明反被聰明誤,估計自己上鉤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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