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音

我是最不受寵的皇後。


無子無寵,家世也不行。


隻不過當年替太子擋了一劍,就被賜封太子妃。


太子不喜歡我,登基後多次想廢後。


又怕世人口誅筆伐。


他隻能一個勁兒折騰我家族發泄怨氣。


多年怨偶,血海深仇。


重來一世,刺客來襲,我果斷開溜。


哎等等,你這刺客怎麼衝我來了呀?!


不對,太子怎麼也撲過來了呀!


1


太子替我擋了一劍。


現在鮮血直流。


我在猶豫,要不要趁亂把他丟進池塘。


畢竟,能神不知鬼不覺殺他的機會不多。


我就猶豫了那麼一小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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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林軍已經團團圍住我們,大喊:「保護太子殿下!」


他們把太子抬走,太子死死拽著我的衣袖不放。


御林軍首領瞄了瞄我,又瞅了瞅臉色慘白的太子。


一揮手:「一並帶走!」


他們把太子送入後殿醫治。


我跪在外殿翹首張望。


一盆盆血水往外運,一個個老太醫跑得頭發都亂了。


「太子殿下危在旦夕,已經沒有時間考慮了。」


「可是,萬一......」


我默念禱告:「老天保佑他千萬要變成那萬分之一。」


裡面大吼一聲,眾人大喊:「成了成了,血止住了!」


我很失望。


老天爺耳朵不好。


正在此時,一道明黃龍袍出現在我眼前。


我往上望去,皇帝滿臉陰沉:「你剛才是在為太子祈禱嗎?」


我點頭。


是啊,不過是祈禱他救不活,趕緊死!


皇帝嘆了口氣,徑直進內殿了。


沒人準我起來。


我就跪在殿外看烏雲蔽月,默默發呆。


2


我和蕭凜做了十年夫妻。


對,就是裡頭躺著的那個。


前世也是這樣,在重陽宴上,太子遇襲。


當時我正好在他身邊,哪見過這陣仗。


無頭蒼蠅似的亂跑,正好替太子擋了一劍。


我臥床休養兩個多月。


我爹天天請旨進宮。


等我好了能下床時,宮裡傳來消息。


封我為太子妃,不日大婚。


全家喜不自禁,幻想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我聽從父母之命,想著:嫁誰不是嫁?


更何況我於太子有救命之恩,他肯定會善待我。


但我不知道,有時候,大恩即大仇。


太子蕭凜心裡有個喜歡的人。


相府三小姐,崔怡。


崔怡才貌雙全,心高氣傲,絕不接受做妾。


於是太子就恨上了我,恨我搶了他的發妻之位。


得知真相,我自請讓位。


被老皇帝一頓斥責。


「胡鬧!天子賜婚,焉能兒戲?你們是不把朕放眼裡?」


太子挨了頓打,崔怡被賜婚,嫁給城陽王之子。


太子更恨我了。


好不容易熬到老皇帝駕崩,太子登基。


他想廢了我,卻被群臣反對。


御史們跪了一天又一天,請他收回成命。


他忍了又忍,一肚子怒氣沒法撒,隻好來折騰我。


貶我父兄,還不許我見母親姊妹。


我就在一日日幽怨中病倒。


死的時候才二十七歲。


我再睜眼時,已回到十年前。


又是重陽宴。


來不及思索,刺客一劍朝我刺來。


太子也撲了過來。


但我猜,他可能是想保護崔怡。


畢竟,崔怡當時就在我身旁。


他想英雄救美,但是刺客的劍太快。


他還沒能抱著崔怡在半空旋舞,劍就捅到他身上。


他跌落我懷裡,血灑了我一臉。


在外人眼裡,就是太子替我擋了一劍。


我現在擔心小命不保。


過了一會兒,皇帝踱步出來,他又在我跟前停下了。


太監很有眼力見兒介紹:「陛下,這是工部侍郎李勘之女李四音,太子殿下就是為救她而傷,該如何處置?」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說:「罷了,非她之罪。」


我暗自竊喜,連忙謝恩:「太子殿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臣女今生願做牛做馬,來世結草銜環。」


隻要不賜婚。


皇帝沉吟:「很好,那你去給太子侍疾吧。」


哎?


不應該誇我知恩圖報然後讓我走嗎?


怎麼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不過腦袋暫時保住就行。


等皇帝一行人離開後,我揉著跪得酸麻的膝蓋,慢吞吞踱進內殿。


內殿藥味血腥味濃鬱混雜,蕭凜躺在床上,眼眸緊閉,長長的睫羽蓋住烏青的眼睑,面無血色。


他胸口纏了一道又一道,那血依然隱隱滲透布帛。


我從未見他這般虛弱。


這不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絕好機會嗎?


我瞄了瞄周圍,看到血水盆裡還有一把剪刀。


還沒走過去,小太監迎了上來:「姑娘要什麼?」


周圍一群太醫警惕地盯著我。


我隻得放棄。


我坐在榻旁的矮墩上,累了一晚上,眼睛困得直打架。


不知不覺睡著了。


再醒來時,好像有人在摸我臉。


3


我一驚,猛地睜眼。


對上一雙溫和深邃的眼睛。


蕭凜依然虛弱,淡淡扯了下嘴角:「李姑娘,你壓著我手了。」


我低頭一看,不知何時伏在榻邊睡著,還拿蕭凜的手當枕頭。


我連忙坐直。


前世夫妻十年,最後反目成仇。


雖然眼前是陌生的他,但我現在仍然做不到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


蕭凜動了動手指:「麻了。」


他頗為抱歉:「能不能麻煩姑娘替我挪動一下?」


我環顧一圈,殿裡竟然沒一個太醫,太監也不在。


「孤方才讓他們都出去了。」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解釋道,「孤見姑娘睡得沉,才沒讓他們叫你。」


呵。


真會裝好人。


其實蕭凜這個人挺無語的。


他對我佔了他的正妻之位耿耿於懷十年。


一見了我,不是譏諷就是寒酸。


不損我兩句就難受。


但他對外人,如朝臣親友,大多還能擺出一副言笑晏晏的正人君子樣。


所以沒有那些恩怨,他現在在我面前扮演世人稱贊、溫良恭謹的太子呢。


我不情不願地捏起他兩根手指搖了搖。


蕭凜失笑:「李姑娘,孤是手臂麻了。」


我又拎起來,整隻手臂懸空,用力甩了甩。


這下牽動傷口,蕭凜眉頭狠狠一擰。


我松了手,漠道:「殿下恕罪,臣女不太懂醫術,還是去叫太醫吧。」


我轉身往殿門去。


才到門口,被人一把推開。


那人無視我,衝進內殿。


「殿下!」


來人哭得梨花帶雨。


「殿下傷成這樣,阿怡真的好難過......」


她捂著心口,比蕭凜還疼的樣子。


蕭凜淡淡道:「孤無礙,崔姑娘莫要傷心。」


蕭凜到底舍不得,傷成這樣了還要安慰他的心上人。


他不說還好,一說崔怡哭得更厲害了:「怎麼會無礙呢?傷及心脈,再歪一寸殿下便......」


她生生止住話頭,咬住下唇。


淚眼婆娑,楚楚可憐。


嘖嘖,這副心疼的模樣,哪個男人見了不心動?


前世蕭凜就愛慘了她。


哪怕崔怡被賜婚給城陽王世子,他還找了個由頭,把城陽王一家老小調回京城。


也不知是不是想強納臣妻。


隻可惜崔怡說過,絕不做妾。


所以最終他也沒能抱得美人歸。


哦也不一定。


說不定我死了以後,他終於可以迎娶崔怡了呢。


我懶得再去看那二人調情,抬腳去找太醫。


4


太醫在側殿煎藥。


一群小太監在竊竊私語。


「聽說昨天的刺客抓到了。」


「聽說是太子殿下的人?」


「真的假的?」


「是真的,叫唐什麼來著。」


我一聽,忙問:「是不是叫唐御風?」


小太監驚訝:「好像是,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


唐御風是蕭凜最信任的心腹啊!


前世蕭凜總派遣唐御風來傳話,護送我離宮回宮的也總是唐御風。


因他性格平和,能聊幾句,我跟他關系還不錯呢。


可是,他怎麼會是刺客?


我記得前世刺客刺傷我之後就逃了呀。


陛下查了一年也沒查出真兇。


難道......前世的刺殺案是蕭凜自導自演?


而我是撞上槍口壞了他好事的倒霉蛋?


嗯,有可能。


所以他才恨我那麼多年。


小太監還在追問:「李姑娘,你說話呀,你怎麼知道的?」


我遮掩過去:「隱約聽御林軍統領提到這個名字。」


小太監撓頭:「是嗎?」


正巧太醫喚我過去:「把這藥給太子服下,切記,摸著藥碗不燙手再服,不能過熱也不能涼。」


真麻煩。


我真不願意去伺候前世的仇人。


我推脫道:「我笨手笨腳,怕把握不準,能不能讓手巧的宮女進去服侍?」


太醫院院首吹胡子瞪眼:「李姑娘,你可是皇上親口下令給太子侍疾的,太子殿下本來就是你的恩人,你還推三阻四的,腦袋不想要了?」


我:「可是......」


另一個太醫幽幽開口:「李姑娘,今日我來時,令尊可是讓我叮囑你,好好贖罪,別連累了一家子。」


到嘴的話被我咽進肚子裡。


我隻好端著藥碗進內殿。


那邊崔怡還在哀哀戚戚地哭呢。


我靈機一動,把藥推過去:「殿下,該喝藥了。」


崔怡這麼喜歡他,肯定會爭著喂藥的吧?


果然,崔怡向我伸手:「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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