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後的第六年,我在舊書裡翻到一封情書。
厚厚的一沓紙,寫滿了對方隱晦又盛大的暗戀。
寄件人是我高中時暗戀的學霸同桌。
落款是六年前。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曾經中過獎。
隻是過期了。
1
搬家時整理書房,意外翻到了高中時的舊書。
一個不小心手滑,書本連帶著裡面的信封都掉到了地上。
「咦?」
我疑惑地撿起這個眼生的信封,快速地在腦海中搜刮了一圈,也不記得我買過淺黃色的信封。
拆開一看,裡面是一封情書。
厚厚的一沓紙,語氣認真,筆鋒凌冽。
寫滿了一個男生隱晦又盛大的暗戀。
我頓時來了些興致。
不禁感嘆,原來十八歲的我竟有如此魅力。
Advertisement
直到目光落到右下角的署名時,我突然愣住。
周樾禮。
我的高中同桌。
也是我暗戀了三年的男生。
盛夏的午後,頭頂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轉著。
一陣暖風吹來,記憶瞬間被帶回到多年前……
2
九月,開學儀式。
我站在臺下,手中捏著發言稿,因為太過用力,紙張邊緣已經微微發皺。
這時剛剛出去打電話的老師回來了,語氣抱歉地對我說:「不好意思啊,許同學,原計劃第一個發言的同學臨時有事,待會兒你先上場發言吧。」
完了,更緊張了。
我點了點頭,聽著上方校長發言結束,輪到新生代表上臺發言,我深吸一口氣,抬腿,走上了講臺。
別緊張,都是大白菜,都是大白菜……
下一秒,我抬頭,對上烏泱泱的一大群人。
「噗——」也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了聲,緊接著整個人群都開始笑了起來。
隻因我剛才太緊張,上臺時一不小心,同手同腳了。
一大片笑聲裡,我看著教導主任鐵青著臉走到話筒前來強調秩序,可下方還是笑個不停。
我捏緊了手中花了一晚上寫的發言稿,越發不知所措。
這時,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臺上。
男生像是一路小跑著過來,還喘著氣便快步走到了教導主任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將我擋了個嚴實。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男生小聲地說完,掏了兩下口袋,突然愣住。
隨後又不死心地掏了兩下。
「靠,忘帶了。」語氣懊惱。
一連出現兩次事故,教導主任頓時兩眼一黑。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隻見男生一個轉身,就開始了脫稿發言。
下一秒,清澈的少年音在話筒的擴散下,傳遍了整個操場——
「……發言人,周樾禮。」頓了頓,男生唇角揚起,「祝大家高中三年愉快。」
臺下頓時爆發出一陣掌聲,有幾人起哄地還大聲喊著:「呦,不愧是我樾哥!」
輪到我上前發言時,臺下的聲音都還沒停。
我握緊手中的發言稿,幹巴巴地照著念完,全程都沒敢再抬頭。
「……發言人,許意。」
話音落下,身後的人第一個給我鼓起了掌。
「好!」
也不知道好什麼,又好在哪裡。
附中是市重點,高中部的同學有大部分都是從初中部升上來的。
對他們來說,同樣是初中部升上來的年級第一周樾禮,比我這個下面縣城考上來的寒門狀元要受歡迎得多。
有了周樾禮帶頭,臺下也跟著響起了掌聲。
我小聲呼出一口氣,然後轉過身,正對上他的視線。
少年穿著附中統一的藍白校服,劍眉星目,眼帶笑意,手掌拍得最響。
後來,周樾禮在情書裡寫道,第一眼見到我,聽到我的名字,就覺得真好。
我看著情書上的那行字,絞盡腦汁,想了又想。
還是不知道好什麼,又好在哪裡。
隻記得那一年,我與他都才十六歲。
少年眉眼帶笑,意氣風發。
「周樾禮」這個名字,第一次和「許意」並排擺在一起。
3
「同桌,你不熱嗎?」
開學的第一個月,周樾禮發現了我的小秘密。
身為新生代表,我理所當然地被分到了一班,十分巧合地和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周樾禮成了同桌。
此刻他看著我身上的校服外套,目光疑惑。
南方的九月,氣溫依舊接近三十度。
我扯了扯袖子,衝他搖頭。
「不熱,挺涼快的。」
騙人的,其實熱死了。
但我不敢脫衣服,我怕新同學們會看到我胳膊上的傷疤,像中學時班上的同學那樣給我取難聽的外號。
我有過很多外號,因為頂著一個不算難聽的名字,卻長著不符合名字的長相。
太瘦,太黑,成績太好,胸部太大或太小,身上有奇奇怪怪的疤,都會成為大家取外號的靈感來源。
青春期從來就沒什麼道理可言,取外號一事更是人人都有過的經歷。
我不普通,也不奇怪,我隻是不太合群。
午休時,周樾禮和他的好兄弟沈彥一起勾肩搭背地去校門口的小吃街吃飯。
我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教室裡,一邊預習著下節課的內容,一邊啃著早上在食堂買的素餡餅,渴了就喝一口涼白開。
我出生在一個平凡的鄉鎮家庭,父母都隻有小學文化。
六歲時,爸爸外出去大城市打工。
剛開始那兩年,他還會按時寄來錢,逢年過節即便是回不來,也會託同鄉叔叔給我帶回禮物。
到後來,寄回來的錢越來越少,他不回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直到我上初中的那年,錢徹底斷了,爸爸也杳無音訊。
媽媽託了一起出去打工的同鄉叔叔去找他,最後得到的消息是,爸爸已經在大城市有了一個新的家庭。
他拋棄了我和媽媽,和別的阿姨組建了家庭。
那個年代手機還沒有普及,爸媽結婚時也隻是簡單地擺了個酒席,因為媽媽年齡不夠,便沒有領結婚證。
我身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疤,有的是媽媽生氣時打的,剩下大部分都是媽媽抑鬱症發作想要自殘時,我拼命阻止她留下的。
我不怪她,因為她隻是生病了。
每次清醒過後,她都會抱著我痛哭,哭完告訴我一定要爭氣,讓爸爸後悔。
我不知道爸爸會不會後悔,但我想讓媽媽高興。
中考成績出來那天,媽媽歡天喜地地打電話通知親戚,告訴大家老許家出了個中考狀元。
下一秒,她從大姑口中得知,城裡的阿姨上個月剛給爸爸生了個弟弟。
大姑大概是不忍心,又順著媽媽的話鼓勵了我幾句:「秀芬啊,是我們老許家對不住你。
「許意這孩子被你養得很好,就算是個女孩又怎樣,日後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話音落下,媽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是那麼的堅信,她的女兒日後必定會有大出息。
可上了高中之後我才知道,小鄉鎮上的中考狀元,在附中裡一抓就有一大把。
和周樾禮還有沈彥他們這群本校生不同,我的英語口語很差。
小鎮上的教育資源有限,盡管老師們上課時已經盡量控制口音,可我第一次在英語課堂上回答問題時,還是聽見了下面有人發出輕笑。
勤能補拙,可是金錢和環境的差距,是隻靠勤奮無法彌補的。
桌上突然出現了一杯奶茶,是出去吃飯的周樾禮他們回來了。
我下意識抬頭,卻見他側著身子坐在座位上,隔著一條走廊和沈彥談論著昨天晚上的球賽。
好像剛才將奶茶放在我桌上的人不是他一樣。
「這是什麼?」等到沈彥離開後,我明知故問地指著桌上的奶茶。
因為放了一小會兒,杯壁上已經覆上了一層小水霧,有水珠順著滑落。
「是珍珠奶茶,三分糖去冰。」周樾禮衝我眨了眨眼。
隨後沒等我拒絕,他就提出了交換條件。
「同桌,上周的歷史卷子借我抄抄唄?
「我不白抄,我給你補英語。」
後來,他在情書裡寫道,我的卷子是他見過答案字數最多的,難怪我每次都拿高分,大概是老師覺得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早知道就不抄了。】這行被劃掉了。
【同桌的卷子,字跡工整,答案全面,我能抄一輩子。】這行也被劃掉了。
【同桌,你明明文科更好,為什麼後來選了理啊?】
我啞然失笑。
又是一句明知故問。
高一升高二那年,我在權衡利弊後,選擇了理科,繼續和周樾禮當同桌。
倒不是我非得和他當同桌。
隻是周樾禮成績好,選座位時有優先權。
每次等到我選了座位坐好,他隻需要收拾好東西,再往我身旁一坐。
他:「好巧啊,我們又是同桌。」
我:「……」
4
「同桌,下節什麼課?」
秋日午後,少年睡眼蒙眬地抬起頭,左邊臉上還帶著幾道壓出來的紅痕。
這周的座位是在靠窗的倒數第二排,因為上次月考我排名下滑,隻能選了這個其他同學都不要的位置。
對此周樾禮卻很滿意,他說主角一般都坐這兒。
隻是午休的時候有些麻煩,他說他睡覺怕光,隻能將腦袋側到我這邊睡。
於是每日午休結束後,我倆的左臉上都紅著幾條槓——我沒好意思和他面對面睡。
沒等我開口,周樾禮看了一眼我桌上剛拿出來的課本,誇張地哀號:「靠,又是滅絕師太的課!」
預備鈴響起,他不情不願地從抽屜裡拿出書。
我想了想,小聲提示他:「上節課師太說這周要抽背。」
!!!
周樾禮的眼神瞬間從還沒睡醒到無比清醒。
「同桌,請救我狗命!」
我是語文課代表,掌握著每次抽背的生死大權,周樾禮記不住時全靠我提醒。
後來我大致算了一下,整個高中三年,我一共救了周樾禮二十二次狗命。
周樾禮每次都感恩戴德,下次再繼續有恃無恐。
情書裡寫道:
【同桌的大恩大德,不亞於再生父母。
【我思來想去,唯有以身相許。】
可隻有我知道,整個高中三年,周樾禮的單科成績都名列前茅。
什麼需要提醒,什麼救他狗命。
真是……難為他在我面前演戲。
5
高二下學期,學校組織了一次合唱比賽。
作為高三前的最後一次大型活動,同學們都很積極參與。
周樾禮被選作指揮,班花蘇曉雪是領唱,因為班上女生少,我也沒能逃過,被安排站在了第一排。
合唱的服裝是統一租的,男生是馬甲襯衫,女生們是格子短裙。
裙子的長度不到膝蓋,再怎麼遮,也遮不住我腿上的傷疤。
那時的我想,我不像其他女生那樣白淨,我腿上長著難看的傷疤,我是不配穿這麼漂亮的短裙的。
「話說,咱們班女生就一定要穿這麼短的裙子嗎?」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疑問,是周樾禮看著我手中的裙子皺緊了眉。
租衣服的文藝委員是男生,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你懂的」笑容。
「樾哥,我這不是想著,大家都愛看嗎?」
「咦,你們男生真惡心!」班花蘇曉雪第一個表達了鄙視,「這短裙誰愛穿誰穿,反正我不想穿!」
再一望去,班上的其他幾位女生也紛紛表示為難。
「這裙子未免有些太短了……」
「我身材比例不行,穿短裙不好看。」
「就是,又不是人人都像許意那麼瘦!」
話音落下,眾人朝我望過來。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