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鮫記

我睡了獸界最好看的鮫人。


腰細腿長,身材極好。


就是身體不太行,體弱多病。


我尋了好多聖藥給他,養了他十年有餘。


可他還是死了。


我為他尋了塊最好的墓地,為他誦經念佛,隻想他來世能活得久些。


下葬那日,天空雷鳴電閃,烏雲陣陣。


似有仙君歸位。


而那位仙君,生了一張與鮫人一模一樣的臉。


1


我 300 歲那年,第一次開了葷。


紅帳軟榻內,衣衫褪盡間,男子握住我的手溫柔指導著:


「無妨,要放松。」


低啞的聲線劃過我的耳畔,溫熱的唇舌落在我頸間。


床幔落盡,一室旖旎。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雙修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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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仙欲死,體內妖力噌噌瘋漲。


而與我雙修的,是獸界最好看的鮫人。


祁安。


半月前我意外救下了他。


看他可憐,沒地兒去,就留他在小院休養。


現下身子已恢復了大半,昨夜他主動提出,要與我雙修。


在獸界,與鮫人雙修乃是大補。


我沒猶豫,應下了。


一夜之後,我的妖力提升了不少。


而祁安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這是為何?」


我把了他脈,發現他體內妖力比之昨日弱了大半:


「祁安,別騙我。」


他無聲地笑了下,溫聲道:「你知曉鮫人為何在獸界越來越稀少了嗎?」


我搖頭。


他垂下眼:「因為雙修,會消耗我們的壽數。」


在獸界,雙修是一種能迅速提升修為的功法,而其中,鮫人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他們功法溫和,任何與之雙修之人都不會遭反噬。


且他們修煉功法特殊,受益是我們雙倍。


但我也是今天才知,這代價,是消耗壽命。


我皺起眉:「那你昨夜還與我雙修?」


祁安唇角微彎,抬手摸了摸我的頭發。


他說:「你救了我的命,我願意如此。」


可我不願。


所以在祁安再次提出雙修之事時,我拒絕了。


我掏空了百寶袋,尋了好多丹藥給他滋補,總算將他的身子養好了些。


隻是面色依舊蒼白。


他安慰我無妨:


「鳶鳶,你不用為我操心,我本來也不活不久了。」


我尋遍了獸界靈丹妙藥,甚至去西北採了冰山雪蓮回來。


總算拖了他十年。


但他還是死了。


他身子虧空得太厲害,油盡燈枯,再好的補藥也沒用了。


他死的那日。


是一個很平常的中午。


我從外採藥回來,他就安靜地躺在院裡的搖椅上。


穿的還是昨日的素色白衣。


眉眼間帶著淡淡笑意。


我搬了個小椅子,在他身邊坐了一夜。


第二日晨時,起身,去為他尋墓地。


我在開滿桃花的山巔為他尋了塊最好的墓,請最好的道士為他誦經念佛。


隻希望他來世可以活得久一點。


下葬那日,蓋棺之前,從祁安的身體裡飛出一縷神識。


天上雷聲轟鳴,烏雲陣陣。


我抬頭,原是有仙君歷劫歸位。


而這位仙君,生了一張和祁安一模一樣的臉。


他靜靜站在雲頭。


身後瑤光四散,一襲白衣翻飛,氣質出塵。


有侍從姍姍來遲,跪拜在他身前:


「恭迎瑤光仙君歸位。」


原來是仙界那位瑤光仙君。


傳說他身披瑤光,擁有著無盡的智慧和神奇力量,是仙界最受尊敬的仙君之一。


千年前,在與魔族大戰中受了重傷。


魂魄不幸四散,在人間歷劫百年。


所以祁安,隻是他歷劫的一縷神識。


想來,我用藥強行吊了他十年壽命,反而是害他。


他沒應仙侍,而是垂眸看了我許久。


在眾人驚異之際,緩緩朝我伸出手:


「你若願意,我可破例教你修行,賜你仙骨。」


我沒猶豫,搖頭。


他抿緊唇:「為何?你不是心悅於我?」


我看了眼棺材裡的祁安,扯了扯唇:


「仙君誤會了。


「我心悅之人,已經死了。」


2


瑤光仙君飛升之事在獸界傳得沸沸揚揚。


還有傳言說他與獸界一隻鮫人長得一模一樣。


某日,我在藥谷採藥時,被蛇人族圍攻。


她們叫囂著讓我交出祁安。


我皺著眉:「祁安已經死了。」


一道鞭子從遠處抽來,速度太快,沒等我反應便將我抽翻在地。


一個女子從人群中走出。


她長相妖異,渾身鈴鐺叮鈴作響。


胸前還掛著蛇人族高等首領身份的象徵:


「我找了它十年,沒想到是被你藏了起來。」


我突然想起,當初遇到祁安的時候,他奄奄一息倒在路邊。


渾身被人折磨得不成人樣。


身上鱗片被人生生刮下,渾身上下無一處好肉。


當時還想,是誰這麼殘忍,竟折磨他至此。


原來是蛇人族。


那女子見我不回話,長鞭卷上我的腰硬生生拽了過去。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原來是隻白鹿。


「話說,我在鬥獸場還沒見過白鹿呢?」


獸界的鬥獸場,是一座修建在地下的龐大塔樓。


這是專供權勢之人享樂的地方。


場內全是些嗜殺的殘忍之獸,他們或自願、或被迫進入這裡。


在鬥獸開始時拼盡全力廝殺另一方。


贏的,就有機會進入上一層的塔樓。


在打滿十場之後會進入塔頂,在這裡,打贏這層守樓的蛟龍。


則會獲得你最想要的東西。


權勢,地位,自由。


任何你想要的,都會滿足你。


若輸了,就留下命。


晏紫蘇把我扔進鬥獸場的時候,全場安靜一瞬,繼而爆發出劇烈的大笑:


「白鹿?」


「這東西不是救人的一把好手嗎?沒聽還會殺人啊?」


「笑死人,我記得今天這層好像是金蟾出戰?」


「那東西毒液黏人惡心,這隻鹿看來是要死了。」


「且這東西極好女色,說不定,還有一幅香豔畫面看呢,哈哈哈。」


晏紫蘇千裡傳音給我,帶著幸災樂禍:


「告訴我祁安的下落,我考慮留你一命。」


「我跟你說過了,他死了。」


晏紫蘇柳眉一豎,長鞭揮向那金蟾,那金蟾紅著眼就向我奔來。


它體型巨大,渾身毒氣縈繞,氣味難聞無比。


我是擋不下這一擊的。


但祁安曾經送了我一個手環。


他說,這東西關鍵時刻可救我一命。


金蟾飛來時,我舉起右手,手環裡迸發了一陣金光,隻是一瞬,便將那金蟾擊退數米遠。


那金蟾在原地掙扎了幾番,最終口吐汙血,死了。


晏紫蘇從看臺站起身。


她揚眉一笑:「他對你倒是好,舍了半生修為贈你。」


竟是半生修為?


難怪那日他將這手環送我時,臉色蒼白如紙。


那手環泛著淡淡的幽光,片刻後,從裡面飛出了一隻小魚人。


渾身通體藍光,很漂亮。


它氣呼呼地朝著晏紫蘇喊:「壞女人!」


晏紫蘇冷笑,從看臺飛身而出。


她在我眼前站定:「給我。」


小魚人緊緊扒著我的衣領:「不要!」


這是祁安留給我最後的東西了。


我得護著。


我化出原身,以一個保護的姿態護住小魚。


晏紫蘇輕蔑道:「你覺得,憑你護得住嗎?」


她盤出巨大的蛇身矗立在我身前,那是一條渾身通黑的巨蟒。


眼睛呈倒三角,舌尖還在不斷吐著信子,牙齒尖銳而充滿毒性。


晏紫蘇說得對,我護不住。


隻一招,她便咬穿了我的脖子,鮮血頓如血柱般湧出,體內的靈力快速流散。


我知道我們族類在獸界一向很弱,隻是沒想到這麼弱。


小魚在我身邊飛來飛去,急得團團轉:


「哎呀!主人怎麼還不來,怎麼還不來。」


我一愣:「什麼?」


塔樓在此時發生劇烈的震顫,無數碎石瓦片不斷落下,下一瞬,塔樓從中被人劈開。


一人從上緩緩落下。


衣袂翻飛,眉目清冷,不染半點塵埃。


是瑤光仙君。


他落於我身邊,伸手將我攙了起來。


一股溫熱的暖流順著手腕流入,身子瞬間松快了許多。


小魚在他身邊飛來飛去,欣喜地喊:「主人!主人!」


他微皺眉,輕聲呵斥:「聒噪!」


小魚瞬間閉了嘴,飛快鑽進了手環內。


晏紫蘇是認得祁安的,可眼前之人一身仙氣太甚,與那個病恹恹的鮫人天差地別。


她不敢妄動。


「上君是哪位?」


瑤光仙君微微瞥了她一眼,塔樓上方又接連落下兩道白色身影。


是仙界掌管刑罰的雷神和風神。


「放肆!仙君名諱豈是爾等能問的?」


現場眾人跪了一地。


他們沒見過瑤光仙君,但這兩位雷神、風神倒是見過幾次。


獸界偶爾也會出兩頭難以馴服的魔物,天界一般都是派這兩位前來鎮壓的。


鬥獸場老板畢恭畢敬地對他們行了個禮:


「不知兩……三位仙君此番是為何而來?」


風神晃了兩下扇子,點了點我:「這隻鹿,我們要帶走。」


老板點頭哈腰:「是小的失禮,不知這位竟是仙君的朋友。」


他還憑空變出兩個瓷瓶,笑得一臉諂媚:「這是上好的療傷聖藥,專治蛇毒,還請三位仙君笑納。」


沒人動。


隻有我,飛快接下,收回袖中。


晏紫蘇似有不甘,但到底咬牙忍下了。


瑤光仙君止住了我四散的靈力,又召來了坐騎。


臨走前,他微側頭對晏紫蘇道:


「你身上冤孽太重,繼續一意孤行,必遭天譴,魂飛湮滅。」


晏紫蘇皮笑肉不笑回道:「多謝仙君提點。」


坐騎一飛衝天,飛出老遠,我似乎還能感受背後那道怨毒的視線。


3


小院跟我離開前沒有什麼兩樣。


隻是桃花落盡,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了。


而搖椅上方的紫藤蘿沒人打理,已經蔫了一片。


瑤光仙君推門進來的時候,在原地晃了神。


我請他在小院落座,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


「今日之事,多謝仙君出手相助。」


若不是他,此刻的我怕是早已化成灰燼。


早死了。


桌上的熱茶早已涼透,我想再去燒一壺。


他抬手止住了我。


抿緊唇,好半天才輕聲道:「鳶鳶……」


話一出,連他自己也怔住了。


我救祁安的時候,他「恩人」「恩人」地喊了我幾日。


我有些不解:「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叫程鳶了嗎?你為什麼還喊我恩人?」


他垂下頭,表情有些受傷:「直呼恩人名字有些太生分了。」


我望著藥罐子裡的藥,笑道:「萍水相逢罷了,本就不熟。」


他表情更受傷了,眼尾泛紅,實在我見猶憐。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這鮫人長得是真漂亮,忍不住為他心軟道:「罷了!你想如何喊便如何喊,稱謂而已。」


下一刻,他抬起頭,滿眼都是笑意:「那喊鳶鳶如何?」


我抖了抖渾身的雞皮疙瘩,擺了擺手:「隨你。」


這天地間隻有一人會這般喊我。


便是祁安。


院裡桃花突然抽了枝芽,成倍成倍地急速生長著,開了花,風起,落了滿地。


他就那樣坐在那裡,眉宇間全是故人之姿。


我沉默著垂下了頭。


再抬起時,眼眸清亮一片:


「今日差點遇險,幸得仙君搭救,程鳶沒什麼本事能力,唯這一身醫術修為還行,仙君若是需要,可拿去。


「若是不用,天色已晚,仙君該早些回去。」


他安靜地望著我,漂亮的眸子裡翻滾著晦暗不明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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