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

彈幕頓了一瞬，然後刷得更快了。

【什麼惡毒言論？什麼被奢求父母的愛？】

【？江心嶼你在大放什麼厥詞？我許姐怎麼可能說這種話？】

【有點懵，事情的起因經過是啥啊，不能僅憑一句話就給人扣帽子，我們網友也沒有這麼好糊弄的。】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江心嶼冷笑一聲：「前幾天我才聽見，我們這位善良貼心的心理老師，對我們可憐的學生說，不要期待父母愛他，我親耳聽到的，可不算汙蔑。」

「學生都這麼小，正是身心需要健康成長的時候，許故情卻因為自己心理陰暗，進而抹殺學生的希望，讓學生不要奢求愛，這是多麼狠毒的心思啊。」

她直直地望向我，「許故情，大家都在，你敢不敢跟我對峙，說你沒有說過這句話。」

對上她的目光，我坦然又沉靜：「你說得不對，完整的事情經過不是這樣，你這是在斷章取義。」

「而且，你把這些事情捅出來，也沒有問過那名孩子的意見。」

在網友的高度關注和一屋子緊張的氣氛中，我不得不先去學校宿舍裡徵求了一下小魚的意見，然後才在攝像機面前還原了事情經過。

其實那天是小魚問我，她說不管她怎麼做，家裡人都不喜歡她。

哪怕她能在考試中拿第一，哪怕她每次放假在家都會早起幫忙幹活。

哪怕她其實吃得少幹得多，周圍鄰居都誇贊她是個踏實肯幹聰明伶俐的孩子。

可家裡人就是不喜歡她。

我想了想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也是不管怎麼做，家裡人都不喜歡我。

不一樣的是，他們總覺得我做得不夠好，覺得我應該還可以更努力，疑惑為什麼都是一樣的條件，我表現得遠不如同階層其他小孩。

Advertisement

我在這種質疑中度過了很多孤獨無望的日子，不斷地嘗試又不斷地跌倒，再不斷地爬起來，然後經歷無數次相似的循環。

我一度以為生活會這麼一直痛苦下去，我會在他們的框架與要求中長成一個無趣但規範的豪門貴女，執著於他人的肯定，無望地走向我的人生盡頭。

直到某天我從這循環中跳出來，脫離了他們的目光與審視。

我才發現，原來生活也可以這樣簡單，簡單地朝著自己想要去的方向前進，無論好壞，甘之如飴。

至於他人的評價，早已不那麼重要。

他們期待的並不是我想要的，他們評判的也不是真實的我。

當我自己開始肯定我自己，我又重新充滿活力。

所以我對小魚說：「沒關系，他人的愛與審視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她問我那什麼最重要。

我說：「自己對自己的愛。」

人不能活在他人的期望中。

要先愛自己，要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

他人的目光與想法，不過是路上一顆不起眼的砂礫。

我話音剛落，江心嶼臉色煞白。

「不可能，你不是這麼說的，你當時不是這麼說的！」

為了證明我所言非虛，節目組連夜把未經剪輯的原片放出來，供網友和江心嶼檢驗。

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江心嶼不得不退出節目組。

13

那天後，網上突然多出了很多我和萬裡徵的 CP 粉，熱度直線攀升。

節目組為了抓住流量，連夜扛著機器，開了個互動直播間。

剛一開播，無數彈幕滾動著撲向我們。

【啊啊啊啊終於又看到寶貝女鵝了！女鵝你嘴好厲害，能掛個小黃車鏈接嗎？】

【萬哥你嘴也蠻厲害的，活該你小子有老婆！】

【萬裡晴空 CP 是真的！萬裡晴空 CP 是真的！】

調整好設備後，萬裡徵開始回答網友的問題。

沒想到節目組截出來的第一個問題就很犀利。

【當初為什麼說自己是舔狗？】

我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沒想到會有人問這個。

而萬裡徵卻顯得格外坦然，甚至不需要思考時間：「嗯，這個問題很難理解嗎？因為開心啊。」

「當時發那條微博也是因為有人覺得我是舔狗，我回應一下而已，你們覺得我那樣子是舔狗，但我覺得不是啊，我覺得我是自由追求愛情。」

彈幕滾動地很歡快。

【哥，你也太戀愛腦了吧】

【許姐緊張了！許姐緊張了！】

【那為什麼要特意回應別人說你是舔狗的話？】

萬裡徵歪頭想了想。

「因為當時那人說話挺不好聽的，他說能讓我心甘情願當舔狗的，對方一定不是什麼好人，說不定是手段嫻熟的海王，釣了不知道多少個人。」

「我不允許有人這麼說她，她特別好，怎麼樣都好。」

「我就是喜歡她，什麼樣的她我都喜歡。」

我心跳停滯了一瞬，不自覺地手攥緊，指尖陷入掌心。

沒有想到那番惹人爭議的言論居然是這樣的由來。

更沒想到，經過了那麼多難堪的事以後，竟然還有人會為了我大張旗鼓地反駁那樣一句調侃。

【誰懂，我哥澄清舔狗言論，居然是因為有人汙蔑了他的心上人。】

【雖然我哥沒有明說，但是聰明的人已經看出來了，他喜歡的人就是許故情！】

【太甜了太甜了，你們倆能不能莫名其妙地親一下，滿足我這個老色批！】

【親一下不夠吧！我申請來個法式的！至少十分鍾！我要錄屏！我要十八個機位！】

我有些想逃，剛看了一眼門口，垂在桌下的手就被人攥緊了。

萬裡徵溫暖的手掌牢牢握住我，沒給我留一絲離開的餘地。

他偏頭看我一眼，安撫我。

又繼續回答網友的提問。

【這算官宣嗎！這算官宣嗎！這算官宣嗎！】

萬裡徵輕笑一聲：「不算，既然我沒有明說對方是誰，還請大家不要過度關注這段關系。」

「我和她之前目前還是單方面的追求關系，選擇權永遠在她手裡，我不想以任何方式逼迫她和我在一起，過去不想，現在和未來也不會想。」

【啊啊啊啊懂懂懂，我扛著鍵盤住在她評論區，不會讓任何人打擾她的！】

【我把許姐的綜藝剪輯和採訪剪輯都看了個遍，從來沒看到許姐這麼緊張過！】

【既然這麼喜歡，為什麼手機裡存了這麼多女藝人的聯系方式！還讓人家給你發信息！】

「大概是因為，我聯系不上她，但是又很想知道她最近的狀況。隻能做個小人，從她同事口中探聽情況。」

【神他媽同事，整個娛樂圈都成了你的情報站了！】

【這個我知道！以前就有八卦說萬哥喜歡跟人打聽故事，據說打聽的都是同一個人的事，搞得圈內的人見到他都繞道走，因為他問的太多了哈哈哈哈哈】

【哥，你頂著這張臉搞純愛！】

彈幕笑成一片，都在期待著以後。

【嗚嗚嗚嗚嗚，什麼時候能看到完整版的故事。】

【今天都是聽萬哥在說，什麼時候能聽到許姐和我們分享啊。】

其實我不是不想說，也不是不能說。

隻是沒有整理好心情去面對這一切。

萬裡徵在我面前出現得太突然，我原本以為我們沒有機會再見面，過往的一切也應該隨著我離開許家而煙消雲散。

我在娛樂圈當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會被刁難會遭遇冷眼，也說不定有一天會混出頭來。

他繼續當他的萬家貴公子，前途無量，被光芒環繞，會有人愛他敬他。

可他還是找來了。

如此強勢直白又熱烈地出現在我面前，不計較當初我的逃離，隻是問我能不能再給他一個機會。

我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察覺出了我的緊張和茫然，萬裡徵的手又緊了緊。

他偏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

「大家不要逼那麼緊，給她一些時間，也給我們一些空間。」

14

那次直播的效果很好，節目的熱度直線飆升，不少人都在磕我和萬裡徵的 CP。

就連我的經紀人也會時不時發消息問我。

萬裡徵反而從容了起來，大方地表示他隻是想先和我接觸，不管我做什麼決定，他都尊重且支持。

一切進展良好，但我還是有些解不開的心結。

經紀人注意到後，特意找到我，問我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知道，我從不幹涉你交友，甚至我更希望你能多些朋友。」

「這些年你的日子我都看在眼裡，為了提高演技為了爭取機會，過得像苦行僧一樣。」

「我是你的經紀人，但也是你的朋友，事業要拼，日子也要過，我更希望你能想照顧好你自己。」

我遲疑了一下，把我和萬裡徵的過往講給她聽。

聽完後，經紀人嘆了口氣。

「我明白你的顧慮，但是我覺得，萬老師可能並不介意你當初的離開。」

「你應該找機會和他說開，看他現在對你的態度，就算你們不能在一起，說不定你們還能繼續做好朋友。」

「人活在世上，多個朋友總是更好點。」

頓了頓，她又說。

「要是有一天他真的介意當初的事，對你挾私報復，那我就跟你一起走，不管你以後會怎麼樣，我都給你當經紀人，咱倆換個地方賺錢！」

「別怕，還有我在，我永遠會給你託底，大膽點！」

15

在一片歡樂又和諧的氛圍中，支教終於結束。

節目也走到尾聲。

毫不意外，最後學生們選出的心中最喜愛的老師，是萬裡徵。

因為他平時講話幽默風趣，能和孩子們打成一片。講課的時候典故不斷，吸引大家對學習充滿興趣。

節目組如約履行當初的承諾，讓萬裡徵許願，節目組的全部工作人員和嘉賓一起幫助萬裡徵實現這個願望。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萬裡徵卻看向了我。

他說：「我這個願望，隻和一個人有關，我隻有一個問題想問她，不知道她方不方便。」

沒等我說話，他又對著導演組說：「不管她方不方便，我都申請，在沒有鏡頭的地方，私下問她，可以嗎？」

彈幕一片哀嚎。

【不是哥，我都看到現在了，最精彩刺激的部分你不讓我看？】

【有什麼問題是我們網友聽不得的？】

【為什麼要提出這麼一個要求，傷害我這麼一個脆弱的小女孩。】

在萬裡徵的請求下，我和他單獨來到學校後面的小山坡上。

沒有什麼好看的風景，好在足夠空曠，足夠安靜。

山風輕輕吹過我的臉，吹起幾縷發絲。

萬裡徵坐在我旁邊，輕輕問我：「其實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當時你為什麼會逃婚。」

我喉頭有些酸澀，慢慢在腦海裡理清思緒。

萬裡徵又說：「你不用怕，這裡隻有我們兩個，沒有鏡頭，沒有輿論。」

「這個問題，你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我不會告訴別人，也不會讓輿論來壓迫你。」

「你永遠有拒絕我的權利。」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

「當時，我被許家趕出來了，你知道吧。」

他輕輕「嗯」了一聲。

從小，我爸媽就不喜歡我，他們嫌棄我沒有別的小孩聰明，嫌棄我沒有繼承到他們優良的基因。

他們一直不明白，一個商業大佬和一個工科博士，怎麼會生出我這樣一個平凡的孩子。

我的智商和能力，在普通孩子之間，略高一層。

可放在豪門圈裡，不過平凡而已。

我爸媽覺得沒面子，覺得受打擊。請各種名師，用最嚴厲的教學方法，把我關在家裡讓我學習。

隻有那些宴會和各種交流場合，我才被允許出門。

可是沒用，他們悲哀地發現，我沒有天賦。

我隻是個普通人。

不管再努力，都比不上那些天賦卓絕的孩子。

當他們對我的失望與懷疑達到頂峰的時候，忽然有一天，我爸拉著我和我媽，去醫院做了親子鑑定。

鑑定結果顯示，我確實不是他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