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福女

喬陸遠拔出雁回刀,李玉軒抽出碧玉劍,一刀一劍襲向我,被我徒手接下。


他們從小就打不贏我,如今更贏不了。


打鬥聲引起了難民們的注意,一個穿著藍色新袄的小姑娘扯開嗓子喊道:「叔叔伯伯們,有人欺負天命福女,快來幫忙啊!」


15


聞言,葉若怡歡喜不已,就算我武功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腿,這麼多難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


所以她假意去阻攔藍衣小姑娘帶來的難民:「你們別急,有我在,一定不讓姐姐亂煎藥害人。」


「所以你不想讓她煎藥?」


「對,我姐姐醫術不精,她的藥對大家有害無利。」


葉若怡故作歉疚,眼底卻閃過一絲狠意。


因為她看見難民臉上逐漸憤怒至扭曲的表情,她覺得今天我說不定會死在這些難民手上。


但下一刻,一片爛菜葉砸到葉若怡臉上。


「你什麼玩意,也敢詆毀天命福女。」


隨之而來的是各種穢物以及小石子,砸得葉若怡嗷嗷直叫。


「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剛剛才給你們贈過衣物,你們怎麼能忘恩負義!」


「呸,誰稀罕你的衣服!」


藍衣小女孩脫下新袄子甩在地上,然後撸起袖管狠狠將葉若怡推倒在地,「你不讓天命福女為我們的家人煎藥,是想害死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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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早已派了太醫前來,你們不要被葉安寧騙了。」


「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太醫已全被我們趕走,我們隻認葉大小姐和虞道長的藥,你敢阻撓天命福女救人,我們揍死你!」


難民們兇神惡煞地逼近葉若怡,她嚇得大喊救命,第一時間奔向李玉軒和喬陸遠,李玉軒和喬陸遠見狀,不再與我糾纏,去接應葉若怡。


「你們這些刁民,竟敢對天命福女不敬!」


「葉二小姐算哪門子福女?她認真記住過我們的名字嗎?她會為救人研制以身試毒解藥到半夜嗎?她敢親自照料瘟疫病人替他們吸痰拍背嗎?送幾件衣服就是天命福女了?等我阿月有錢了,天天給善堂送衣服,到時候你們也喊我天命福女哈。」


話語間,身染瘟疫的難民們也拖著病體加入討伐葉若怡的隊伍,嚇得三人不敢多停留一刻,灰溜溜地逃走。


難民們依然不解氣,對著他們的背影一陣咒罵。


我撿起地上的藍色袄子,為女孩換上:「阿月,你是故意的吧。」


女孩瑟縮了一下,朝我撒嬌:「安寧姐,葉若怡她總欺負你,我們隻是想幫你報仇。」


我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酒叔、陳伯和李婆婆的藥煎好了,去拿給他們。」


16


瘟疫尚未痊愈的難民們違反規定離開善堂的後果是朝廷削減了人手及藥品支持,以示懲戒。


我得留在善堂照看難民,隻能讓虞牧去找欽天監想想辦法。


可京兆尹甚至將善堂的廚子和清掃工撤走,當天數百人的餐食成了大問題。


正當我發愁時,母親突然出現:


「安寧,娘親可以幫你們做飯,你給娘找幾個幫手,先讓大伙吃上午飯。」


我沒推辭,讓阿月帶著娘親去難民裡挑人,好在廚房還剩不少米糧。


很快,得到消息的齊王帶來了家丁和清掃工。


而虞牧也帶著欽天監給的一盒銀子返回善堂。


不到一天時間,善堂再度變得有人有錢,難民們個個都說是我帶來的好運。


直到傍晚時來了一伙人,他們說這善堂是葉若怡出錢建的,現在葉若怡要他們砸了善堂。


「砸了善堂那我們住哪裡?」


阿月氣得後槽牙嘎吱響。


「放心,葉若怡哪敢真的拆善堂。」


一抹紫金色身影踏著晚霞溫柔紅光停駐在我面前,男子燦若星辰的眸光將我整個人拉進他澄澈的眼瞳中。


我愣住:「趙束河,你怎麼下山了?」


17


趙束河笑而不語,不過他身上那精致的正統天師法袍倒是令先前叫囂要拆善堂的人退卻。


陛下看在青城山的面子上,三日後便恢復了善堂的供給。


奇怪的是,雖然我們救治了一波又一波難民,但難民仍源源不斷湧入京城,這說明在京城之外,瘟疫已然十分嚴重。


那半個月裡,陸陸續續有普通百姓到善堂求醫,我來者不拒,治愈不少人,天命福女的名聲也越來越響。


關於我和齊王一同救治難民的美談也為人們津津樂道,都說天命福女是未來太子妃,不少人看好齊王成為儲君。


終於有人坐不住了,葉若怡派人請我回府一敘。


那日,我破天荒答應了她,欣然赴約。


「姐姐,為什麼你輕輕松松便可取得百姓的擁護呢?」


葉若怡坐在我身側,抿了口茶後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手中的杯子。


我睨著她不甘的臉蛋,唇角微勾:「輕輕松松?你嘴裡的輕輕松松是我廢寢忘食學醫習武的每一天。


「葉若怡,你自己不夠努力還妄想得到上天眷顧,難道天上會掉餡餅?沒有誰的好運是憑空而來的。


「另外,即便你真的是天命福女,為什麼總想著去旺別人,而不是先想著強大自身呢?你明知自己救的那些人,不過是人為操控的結果,卻還要自欺欺人,可你又能欺得了多久?


「如今追捧你的人不過是想從你身上得到運氣,能讓旁人真正尊重你、認可你的其實唯有實力二字。」


葉若怡怔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向我,瞧見我扶著桌沿漸漸迷失神智時,她笑了:「葉安寧,我承認現在的你的確很強,但最後還不是要落入我手裡。」


「落入你手裡後,你打算把我怎麼辦呢?」


我垂下的腦袋驟然抬起,雲淡風輕地將葉若怡藏在香爐裡、桌布下方的迷香丟在桌上。


「你……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葉若怡瞪著圓眼,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一進屋就發現了,不過為了不讓你起疑,在往你杯子裡下毒時,才順手抽出來。」


18


我離開後,聽聞沈景琰的派人接走了葉若怡。


當晚,她卻突然昏迷不醒,葉清海請了幾個郎來看都沒查出病根,直到請來御醫才診出葉若怡中了毒。


這種毒來自南國,若她七日內不醒恐永遠都醒不過來。


沈景琰給我扣上勾結南國的帽子,又借口御前親審,將我騙入宮中,趁機將我關進天牢。


「葉安寧,你現在有兩條路可選。一是給本王做妾,二是在天牢中老死。」


「可惜,王爺你隻有一條路能選了。」


「什麼路?」


「死路。」


與沈景琰的談話不歡而散,雖然他加強了天牢守衛,但虞牧還是輕松地來到我跟前。


「師姐,我們回青城山吧。」


「小牧,我還不能走,你帶趙束河回去吧,晚了他或許就走不了了。」


正說著,趙束河從轉角牆沿處探出頭:「師妹,你擔心我是嗎?但我奉師命下山尋你,你不走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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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數日,京城風雲變幻。


一貫低調的齊王火力全開與瑞王針鋒相對,虞牧每晚都會來天牢看我,向我匯報朝局。


至第五日,他和趙束河一同接我出獄。


「葉若怡醒了,她指證下毒害她之人其實是沈景琰,五年前沈景琰找到她,承諾可以讓她當天命福女,但她必須聽話,配合遮掩一些事,如中榜眼的書生一早就是沈景琰挑中的人,還有慕容婉與小世子的良緣、長公主遇刺等等都是沈景琰或皇後的手筆。


「師姐你肯定想不到,齊王查出皇後與沈景琰勾結南國,他們派人在邊境、青城山以及京城周邊投毒,這才生出了瘟疫。


「還有,慕容婉她爹因慕容婉小產之事也記恨上沈景琰,他臨陣倒戈,可爆出許多驚天猛料。」


我靜靜聽著,神色平靜,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當時婉兒偷偷塞了張字條給我,留的便是「南國」二字。


「師兄,齊王可曾找過你?」


「沒有。」趙束河歪了歪腦袋,眯起長睫看我,「怎麼,你希望他來找我嗎?」


他穿著藏青色道袍,隨意束起太極髻,身長玉立,超然出塵。


與齊王身上的矜貴之氣不同,趙束河就像一朵聖潔的白蓮,道心清明,未染塵世。


「師姐,齊王現在忙著呢,哪有空來找束河師兄。」虞牧說,皇後與瑞王倒臺,如今齊王當儲君的呼聲最高。


「葉姑娘,陛下召你去御書房。」


剛走出天牢不久,陛下身邊的夏公公便迎上來。


我讓虞牧陪趙束河先回善堂,獨自走向御書房。


20


猶記得,上一次進御書房是五年前。


當年陛下問我願不願意去青城山為國祈福,作為回報,他會請最好的老師教我醫術與武藝。


我早已厭倦京城裡貴族子弟的糾纏,心動同意。


去了之後才知道,陛下將我送到青城山不是為了祈福,而是為了趙束河。


無須言明,趙束河那張與沈景勳的長相有八分相似的臉已說明一切。


「安寧,束河是朕最喜歡的孩子,朕希望有天把皇位交給他。」


御書房裡,皇帝直言不諱。


「雖然束河現在還不知自己的身份,但朕看得出來他喜歡你,朕也希望你將來能位居中宮輔佐他。」


「陛下,恕臣女直言,束河師兄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斂下眼睫,緩緩說道,「他知道陛下每年都將當季上好的水果送到青城山,知道每年生辰您都為他搜羅天下各種新奇的玩意,否則有誰會連續三次在鬧市裡買到孤本詩集,又有誰一生病便有百姓捐贈雪蓮靈芝。


「十八年來,陛下如此厚愛,師兄銘記於心,但他最感謝的卻是陛下讓他生長於青城山。


「師兄他要的從來不是睥睨天下的權勢,而是能夠遊走於天下的自由。」


皇帝默了默,瞳色黯淡:「這儲君之位,瑞王與齊王相爭多年,朕雙手捧到束河眼前,他都不要嗎?」


我淡然一笑,幽幽問了句:「陛下您乃九五之尊,卻依然無法將自己最喜歡的孩子留在身邊,您快樂嗎?齊王和瑞王,兄弟相爭,殃及朝堂百姓,他們又快樂嗎?


「陛下當初將師兄寄養在青城山,不就是希望他能平安快樂地長大嗎。」


皇帝其實也早有心理準備,他不再勉強:「有你在束河身邊,朕心甚慰。」


21


離開御書房,我在宮廊裡碰見齊王。


此刻,沈景勳身上的帝運耀眼,他問我:「安寧,你可願留下?」


「王爺,若大梁需要臣女,臣女自會挺身而出,但其餘的時間裡,臣女隻想做自己。


「臣女知道王爺在想什麼, 但一個連自己生活都委曲求全的天命福女, 算什麼福女?


「其實,王爺您奪儲成功得益於自身多年的努力和赤誠之心,臣女的作用微乎其微。哪怕沒有臣女,以王爺的天資總是能抓住機遇的。」


沈景勳知曉我的脾氣, 無奈地聳了聳肩,目送我走向趙束河和虞牧。


離京前一天,我在街上偶遇葉若怡和柳月溪, 她們因勾結瑞王,被葉清海逐出家門罰為官奴, 對於爭強好勝的二人而言, 這無疑是最痛苦的懲罰。


「葉安寧, 謝謝。」


葉若怡撲通跪下, 朝我磕了個頭。


她很聰明,應該明白我回京後與她相爭不過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是查出瘟疫的源頭,所以我故意與齊王走得近, 逼沈景琰出手。


我冰冷的視線掃向李玉軒,依稀記得五年前,我準備遠赴青城山,這個跋扈的小侯爺非攔著我的馬車不讓走。


「(因」我替葉若怡喝下沈景琰的毒酒, 沈景琰想著我已是將死之人,不慎大意說了許多他與南國勾結的辛密, 卻不承想我根本沒死, 還用藥物讓庶妹昏睡數日,直到齊王鎖定勝局。


這也是葉若怡醒來後立刻倒戈的原因,她好不容易保住一條命,自然想要戴罪立功,否則沈景琰不死, 那死的將會是她和柳月溪。


22


我將解除疫毒的方法留給齊王,踏上歸途。


卻不承想, 回青城山的路上,有刺客來襲擊。


這群刺客不是大梁人士,善用毒和短刀, 招招致命。


他們擲出毒煙丸, 虞牧不慎被煙霧迷住雙眼, 危急關頭阿月竄出, 為他擋下一刀。


濃鬱的血腥味刺激了我與趙束河的神經,我們不再考慮留不留活口, 直接殺光了所有刺客。


在給阿月治療時,她向我交底:「安寧姐, 你們不能回青城山。我本是南國公主, 遭宣後迫害隻能藏身於大梁。皇嫂她是個瘋子,已控制了南國朝堂,這些引起瘟疫的劇毒都是她研制的,如今她知道你能解毒, 天涯海角都會將你趕盡殺絕,青城山也會遭到牽連。」


「所以必須解決宣後我們才能有安生日子?」


趙束河清朗的面容凝上一層陰雲。


「師姐、師兄,那我們就送阿月回南國吧,幫她除掉宣後, 如此大梁百姓也不必再遭受瘟疫之苦。」


虞牧殷切地望向我。


我點點頭:「那就去南國。」


前路未明,但我並不彷徨。


因為天下雖大,實力即為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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