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福女

我是老國師親批的天命福女。


適齡皇子、世家子弟一個個討好親近。


可我從不回應,十二歲便遠赴青城山為國祈福。


那之後,與我命格、相貌相仿的庶妹取代我,成為新的天命福女,為王公貴族趨之若鹜。


她佔我小院,奪我親事,又誘哄父親休妻,讓她當嫡女。


娘親不甘,攜幼弟投湖。


父親卻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依然大宴賓客為庶妹辦及笄禮,甚至連宮裡也派了人來捧場。


那天,庶妹是京城最耀眼的貴女。


直到我出現,將一柄桃木劍架在她脖子上。


1


「姐姐……」


對於我的突然出現,葉若怡瞳中閃過一絲錯愕,但她很快便接受現實。


指尖攥著裙角隱隱發顫,與我有七分相似的小臉擺出潸然欲泣的表情:「姐姐,你是在氣惱若怡得了皇後娘娘賞賜的玉如意嗎,那……那若儀不要了可好。」


眾人聞言,皆是一震。


十七年前,我出生那日,老國師親批我為天命福女,皇後娘娘曾笑言,待我及笄便定我為太子妃。


如今,象徵太子妃的玉如意落在葉若怡手上,頂好的親事被奪,想來我是不服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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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安寧,你冷靜些,玉如意乃母妃親賜,與若怡無關。」


瑞王沈景琰蹙眉勸解,瞥向我的雙眸中流露出失望之色,與年少時的欣喜討好截然不同。


他剛說完,小侯爺李玉軒也跳了出來:「葉安寧,若怡是我父親的救命恩人,你要是敢傷她,便是與侯府為敵。」


我冰冷的視線掃向李玉軒,依稀記得五年前,我準備遠赴青城山,這個跋扈的小侯爺非攔著我的馬車不讓走。


五年過去,他依然跋扈,卻不再是為我。


許是感覺到我的直視,李玉軒莫名慌了情緒,他撇過臉,語氣松軟些許:「安寧,若怡是你妹妹,今日還是她的生辰,你做姐姐的,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不行。」


這五年,葉若怡發賣芙蓉院丫鬟,推婉兒落水,冒充天命福女誘哄父親休妻,逼得母親攜幼弟跳湖,一樁樁一件件,她都必須給個交代。


我斂下眼睫,提劍重重敲在葉若怡膝蓋骨上,她吃痛跪倒在地,珠釵手鏈叮叮當當,狼狽不堪。


葉若怡瞬間紅了眼,不受控制地哽咽出聲:


「姐姐,你真這麼討厭我嗎?」


2


我不屑與她多廢話,再抬劍時,小將軍喬陸遠徒手握住劍柄。


「安寧,五年未見,你竟變得如此蠻橫無理。若怡不過是得了些賞賜,你何至於此?」


喬陸遠尚武,為人爽朗,是年少時,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當年我離京,他曾默默相送數百裡,並信誓旦旦地承諾,不論多久,他對我的情義都不會變。


區區五年,少年情義已抵不上我庶妹的一滴淚。


我漠然地用了些內勁,輕易將喬陸遠震開,他沒想到我會當眾給他難堪,似準備動真格。


葉若怡見狀,嗫喏地開口:「小將軍,您與姐姐多年好友,切莫為若怡生了嫌隙,姐姐她從小就被當作天命福女教養……如今也隻是一時接受不了。」


她似一隻受驚的小白兔,眼眶發紅,身子輕顫,柔弱委屈的模樣讓眾人憐惜,他們順著葉若怡的話,認定我是在記恨被庶妹搶了天命福女的身份。


須知,這五年,與葉若怡搭過話的病人過幾日便能痊愈。


被她稱贊過的窮書生半年後竟高中榜眼。


她隻是去寺廟還願便救下長公主與郡主。


就連向來與她交好的瑞王也漸漸顯露出儲君之相。


故所有人都覺得葉若怡才是真正的天命福女,而我則是老國師一時看走眼的冒牌貨。


原本一直催促我回京的那些人,漸漸都湊到了庶妹身邊,畢竟他們早已受夠我的冷傲,相比之下,葉若怡是多麼柔弱乖順。


到了第五年,隻有婉兒與母親還每月往青城山寫信,她們怕我擔憂,隱去了許多事。


未承想,葉若怡早已把手伸向她們。


思及此處,我眼底閃過狠意,葉若怡卻可憐兮兮地求我:


「姐姐,若怡願向你磕頭認錯,你別生氣了。」


她話音剛落,眾人對我的指責聲便此起彼伏。


我一句也沒仔細聽,隻是睨著葉若怡那張煞白的小臉,不屑地嗤笑出聲。


她還真如傳信中描述得那般能演,難怪婉兒、娘親一個個都敗在她手上。


可惜,這些伎倆對我沒用。


因為我不會給任何人留臉面,也不在意任何虛偽的情分。


「葉若怡,你可知錯。」


木劍揮過,劍氣在庶妹左肩劃出一道工整的裂口,她如瀑般的長發亦被齊肩削斷,斷發混著鮮血掉落,引得滿堂賓客唏噓不止。


3


「安寧,你鬧夠了嗎?」


在護花使者們蠢蠢欲動前,一直未出聲的父親葉清海終於忍不住厲聲斥責,他親自上前將葉若怡扶起,緩了緩語氣,看向我的眸光卻滿是疏離,「安寧,你久未歸京,先去看看你母親和弟弟。」


「是啊,安寧,你這身道袍也髒了……不如先去換一套幹淨的衣服。」小娘柳月溪故意過來拉我,我不耐地抽出手,她作勢一倒,正好跌入父親懷中。


未待站穩,柳月溪便露出蒼白臉色,小心翼翼地向我解釋,「安寧,我……我也是好意。」


葉若怡見狀,立刻捂著受傷的左肩,一臉驚懼地擋在柳月溪跟前:「姐姐,一切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我娘。有什麼氣衝我發,我娘她身子不好,可受不住你的刀劍。」


說到後邊,她眼尾發紅,卻死死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


偏就是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和幾句莫名其妙的話語,即坐實了我毆打長輩的事實。


沈景琰再看不下去:「葉安寧,本王念你為國祈福有功,暫不追究今日之事,若你再胡攪蠻纏,休怪本王上稟父皇與母後,治你不忠不孝之罪。」


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說我粗鄙無禮,怎麼看都不像天命福女,還有人提議讓父親嚴懲我。


葉清海思忖片刻,高聲道:「來人,將大小姐關進祠堂。」


4


「誰敢!」


一聲高呵伴隨著急促的馬蹄聲撞入耳膜。


一匹白駒徑直越過尚書府大門,停在前院,一名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小道士利落地翻身下馬。


他是青城山上專門照顧我的道童虞牧,雖然年紀小,但膽兒可不小。


面對一眾家丁和滿京城權貴,虞牧手持天師令,旁若無人地來到我身側。


「小道倒要看看誰敢關青城山第三十三代天師正統傳人。」


空氣似乎凝窒了片刻。


「天師正統傳人?」


「真仙趙玉恆的傳人?」


「可我聽說趙玉恆座下隻有一名男弟子,是青城山未來的掌門,怎麼葉安寧她……也是天師弟子?」


小道士一席話如一記驚雷砸入大廳,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唯沈景琰十分嚴肅地朝天師令一拜,態度謙和:「多年未見天師令下青城山,請問小道士,趙天師可有什麼交代。」


虞牧沒回禮,挑眉說道:「天師要你們照顧好葉師姐,青城山的未來還得靠她。」


「……」


沈景琰沉默片刻,低聲應「是」。


我側目看向葉若怡和柳月溪,她們倆的臉色就像吞了蒼蠅一般難看。


畢竟眾人皆知,沈氏先祖能登上九五之位與青城山有著莫大關系,故歷代皇帝都十分尊重青城山天師,並將青城山視為大梁正統教派。


歷任執掌欽天監的國師也都出自青城山。


若我真的抱上趙玉恆的大腿,那她們這五年來的辛苦謀劃恐怕都將功虧一簣。


「道長,妾身愚鈍,趙天師能收女弟子嗎?」


柳月溪試圖找出破綻挽回局面,隻可惜虞牧不是軟柿子:「你這婦人見識也太短了,天道不分公母,修道又豈分男女?」


賓客們隱隱發笑,葉若怡急忙救場:「父親,姐姐連日趕路想必十分辛苦,不如我先帶她和小道長去歇息。」


事已至此,她也隻能乖順地向我低頭。


我微瞪虞牧一眼,默許了葉若怡的提議。


5


葉若怡將我和虞牧帶到芙蓉院。


這是我出生後,葉清海花重金為我打造的院落,樓臺亭閣,無不雅致。


「姐姐,既然你回來了,便還是住芙蓉院吧,我讓翠雲收拾收拾。」


「不必,我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


這話聽在葉若怡耳朵裡頗為尷尬,她好不容易擠出的笑容頓僵在臉上,強忍著怒意柔聲問我:「那姐姐想住哪個院子?」


「這你就不必管了。」


我命令芙蓉院裡的丫鬟全部站到院外,果然曾經伺候過我的丫鬟均已不知去向。


「姐姐莫不是看上了這幾個丫頭?她們笨手笨腳的,隻怕會惹姐姐生氣。」


葉若怡露出警惕的眸光,我沒搭理她,獨自走進院子中,一劍揮向主屋,主屋門窗盡裂。


第二劍,房梁斷裂,屋頂破開一個口子,瓦片悉數落入房間裡。


第三劍,我劈碎了中柱,整間屋子轟隆倒塌。


葉若怡氣得渾身發顫卻不敢來攔我,但巨大的聲響很快引來了葉清海和賓客們。


喬陸遠等人擋在葉若怡身前,怒問我:「葉安寧,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是我的屋子,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可……可我的東西都在裡面,姐姐,你怎麼能如此霸道。」葉若怡委屈得哭了,她是真的很傷心,畢竟這五年權貴們送她的奇珍異寶都在屋子裡。


「誰讓你沒事要住葉師姐的屋子。」虞牧白了她一眼,輕輕扯了扯我袖口,討好道,「師姐,我們去欽天監住,省得你總看見這些討厭的人。」


沈景琰卻覺得不妥:「欽天監太過簡陋,安寧,你不如暫居母後宮中。」


我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多謝瑞王,不過臣女在京城裡已有住處,乃齊王所贈。」


6


我帶著母親和幼弟住進毗鄰齊王府的瀟湘院,這座院落空置五年卻一塵不染,甚至池中當年我一時興起喂養的金魚都白白胖胖,一條未少。


「葉姑娘,我已給王爺傳信,估摸他最快也要五日後才能回京。」


「無妨,我這次回京不是來找他的。」


管家嘴角抽了抽,識趣地退下。


過了一會兒,他又折返,手裡拿著紫色金邊名帖:「葉姑娘,長公主三日後設賞花宴,請您攜虞牧小道長一同前往。」


賞花宴?


分明是為葉若怡出氣的鴻門宴。


可不等我開口,吃著糕點的虞牧便回絕:「不去,趕緊辦完事,小道還得把師姐帶回青城山。」


我輕叩他腦門,交代管家回復送帖子的人,我和虞牧會準時前往。


管家走後,我按住虞牧抓著糕點的手,目光灼灼:


「小牧,天師令到底怎麼來的?」


虞牧咽了咽口水,知道瞞不住我,隻好如實回答:「束河師兄給的,他擔心你,讓我拿天師令助你一臂之力。」


「還有呢?」


「還有……還有萬一你辦完事要繼續留在京城,他便讓我以天師令命你返回青城山。」


「趙束河憑什麼覺得我會聽命於天師令。」


我不置可否,這次回京我本不願將青城山牽扯進來,畢竟這是我的私事。


而且對付葉若怡也不必那麼麻煩,既然她想當天命福女,我會讓她當個夠。


7


三日後,賞花宴如期而至。


我見到了閨密慕容婉,她身邊跟著兩個練過拳腳的丫鬟,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安寧,切莫與你庶妹相爭。」


「婉兒,你有孕在身,先坐下。」


我上前扶她,握住了她的手,那兩個丫鬟立刻警惕地繞到身側,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慕容婉見狀,失落地將手抽出,與我拉開距離:「安寧,我沒什麼大礙。」


看向我眼瞳中卻滿是擔憂。


我知她言行不便,隻衝她笑笑,示意她安心。


「瞧瞧,天命福女所賜的姻緣就是不一般,世子妃這麼快就有身孕了。」


「你們說,這慕容婉與葉安寧相交多年,也沒得什麼好處,那日她不過是和葉若怡一同入宮,便落水成了世子妃,難道真是老國師看走眼了,葉若怡才是天命福女。」


「我也覺得葉安寧不像,這麼多年她也沒給旁人帶來過什麼好運,算什麼福女。」


賓客們的議論撞入耳膜,慕容婉嘴唇輕顫,欲為我爭辯,卻終究是按下了性子,黯淡地轉身離去。


倒是虞牧氣不過,跳出來懟道:「師姐的福澤可造福蒼生,澤被萬民,你們卻隻想著要她能給你們帶來好運?那不如去池裡養幾條錦鯉,興許比求我師姐來得靈驗。」


「小道長,此言差矣。我們也是蒼生、萬民中的一員,怎麼就不能受福女福澤,抑或是葉安寧根本就是冒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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