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胡說八道,我是去過左文家公司的,可厲害了。而且他昨天那一身你們沒注意到嗎,全身上下加起來都有好幾萬,這還是落魄了才穿的。」
兩人就不說話了,估計在回憶昨天左文的穿著打扮。
我再接再厲,問道:「媽,你看,能不能支援我點兒資金,我手裡實在是沒錢了。」
我媽嘆氣:「我也沒錢啊。」
「有件事兒我一直沒機會跟你說,你弟弟處了個女朋友,是個白富美。他們打算結婚了,可是女方要一百萬彩禮。我正在為這個事兒發愁呢。」
「啥女朋友啊,要這麼多彩禮,不會是騙子吧?」我故作驚訝。
王耀祖馬上不幹了:「你快閉嘴吧,晴晴怎麼會是騙子,你給我放尊重點兒!」 ?
我也不理他,直接喊我媽。
「媽,你就說你借不借吧。現在可是絕好的時候,等以後左文成功了,你就是大老板的丈母娘。我讓他給你買車買房,甚至你想讓他提攜耀祖當個經理啥的都不在話下。」
我媽堅決不松口,反而嗷的一聲哭了。
「我的老天鵝啊,我這麼大年紀哪兒來的錢啊。」
「怎麼沒錢,家裡不是有房子嗎?那房子賣了不也值個大幾十萬?再不濟還可以貸款啊,耀祖你幫我貸五十萬,一年,不,半年之後,姐加倍還給你。」
王耀祖反問:「你怎麼自己不貸?」
「我貸了啊,我都幫左文貸了一百多萬呢。投入這麼多,我是絕對不會放棄左文的,他一定會成功的。你們要是這個時候幫我,那就是我的好家人。要是你們真的要眼睜睜地這麼看著,我可告訴你們,等以後左文成功了,你們可別想著沾光。」
我媽和王耀祖到底沒同意給我錢。
這個在我意料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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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我已經看清楚了,哪怕我說破大天來,他們都不會舍得在我身上花一毛錢。
但現在知道我背負了一百多萬的債務,他們也沒有再提讓我和那個張老板相親的事兒了。
畢竟他們和張老板談的相親彩禮,也隻有幾十萬。
連給我自己還債的都不夠。
但是他們將我的話聽進去了。
10
沒幾天,偵探就告訴我,王耀祖去貸款了。
我媽年紀大了,身份證借不來這麼多錢。王耀祖徵信不好,東拼西湊,靠著各種軟件和狐朋狗友,也隻籌到了五萬塊錢。
和彩禮差得遠了。
一開始我媽是不願意賣房子的,但是趙晴一個勁兒地在旁邊慫恿。
「其實房子什麼的我都不在意,而且你們這個房子也算是老破小,過幾年根本不值錢了,現在賣了也好。到時候結了婚,咱們接媽一起去住我在城東的那套大平層就好了。」
為了取信於人,趙晴還帶著兩人去了城東看房。
王耀祖和我媽看完趙晴的大平層婚房之後,終於決定賣房。
可我家那老房子,本就是拆遷無望的老破小,現在市場下行,又是急賣,隻賣了四十多萬。
他們兩個費了很大勁兒,又加上我媽從我這裡摳走存起來的私房錢,最終也隻籌了六十多萬。
於是,王耀祖又觍著臉給我打電話。
「姐啊,你那一百多萬怎麼貸的啊,對徵信有啥要求嗎,能不能教教我,我這還差點兒錢。」
我故意支支吾吾:「我這個倒是好貸,可就是利息有點兒高,而且周期很短,要很快還上。」
王耀祖立刻道:「那沒事兒,晴晴說了,這一百萬的彩禮就是買個態度。等我們下個月結婚以後,這錢立刻就能還上。」
我裝作猶豫了一會兒,最終給了他一個電話。
「劉哥是專門做這個的,他人不太好惹,你要是不能確定很快還上,最好不要輕易碰這個。」
我說得情真意切,但我了解王耀祖,我越是這麼說,他越是來勁兒。
果然,他語氣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都敢貸我有什麼不敢的。再不好惹的人我都見過,不就是個放貸的嗎,我懂。」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我沒有騙他,這個劉哥確實是專門放貸的,隻是我沒有和他接觸過。
左文的那家保安公司,平時會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他給了我劉哥的聯系方式。
按照他的說法,這個劉哥遊走江湖多年,非常厲害。
沒幾天,王耀祖就貸到了四十萬。
也終於籌備好了一百萬。
他把彩禮給趙晴的那天,特意給我打了電話炫耀。
「我馬上就成富豪的女婿了。晴晴說了,等我們結婚以後就給我安排去公司實習,到時候三個月當經理,八個月當總裁,一年就能給我股份。
「你和你那個騙子男朋友還沒創業成功吧?哼,我告訴你,識相的話,這次結婚給我包二十萬禮金,以後我還可以說服晴晴的爸爸幫幫你們。可要是少了,你知道的,我這以後可不好幫你開口。」
我忍住快笑出來的聲音,冷聲:「放心,我不會求到你頭上的。」
11
王耀祖終於發現自己被騙了。
彩禮給了趙晴之後,趙晴人間蒸發,連續一個星期聯系不上。
王耀祖後知後覺,驚慌報警。
可這段時間警察已經接到了好幾起類似的案件了,按照他們的過往經驗,趙晴是老手,難找。
王耀祖和我媽天天蹲在警察局門口,急得團團轉,但於事無補,趙晴還是不知所終。
在催債的電話不斷轟炸下,王耀祖和我媽想起來了我。
他們想方設法地聯系我,卻不知道我這會兒已經在另一個城市了。
若是以前,按照王耀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肯定會想方設法找我的。
可這次他根本沒機會來找我。
因為催債的人已經上門了。
他當初為了少一點兒利息,借錢的時候跟人家保證一個月還上。
如今一個月時間已到,他還不上,催債的就見天兒地逮他打他。
一天不還錢,他就挨一次打。
兩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更是頻繁地找我了。
可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現在在哪兒。
我租的房子已經退了,左文的信息都是假的。
我媽甚至跑到 A 城打探我的消息。
A 城那麼大,有錢人那麼多,就算有姓左的富豪,她也很難打探到。
何況我也不在 A 城。
在 A 城漂泊半個月,我媽灰溜溜地又回 B 城了。
因為王耀祖又被人打了。
這次不是小打小鬧,是直接被追債的打斷了一條腿。
我媽隻能回去照顧他。
醫藥費不夠,王耀祖在醫院養了幾天就被迫回家。
他們現在住的是租的四十多平的小兩房,房租當初也隻交了三個月的。
三個月租期一過,房東來催租,我媽拿不出來錢,隻能在房東面前下跪求寬限幾天。
房東也不是硬心腸的人,最後答應寬限了半個月。
為了掙錢,我媽撿起了好久沒用過的小吃車。
我爸死得早,她以前就是靠著小吃車將我和弟弟養大的,我曾真心地感謝她、心疼她。
所以上輩子,哪怕知道她從我手中要錢是為了攢著給弟弟,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是她將我養大。
可是這份恩情,隨著她親眼看著我慘死,又不痛不痒地隨意把我的屍體拋下時,就淡了。
我聽著從偵探那裡得來的信息,內心無波無瀾。
12
王耀祖死了。
在那年冬天。
他的腿傷剛剛養好,催債的人就上門把他帶走了。
劉哥也知道他確實沒錢,催也催不出什麼來,就讓他去自己的酒吧打工,每個月從他的工資裡扣錢。
王耀祖答應了,在酒吧幹得很賣力。
沒了生存威脅,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覺得酒吧老板娘對他有意思,他某天喝多了走路踉跄,老板娘從旁邊經過還扶了他一下。
於是,他唐突了老板娘。
結果自然是他自作多情。
沒幾天,酒吧外面的小巷子出現了一具男屍,報道說是喝多了被凍死的,畢竟那天晚上 B 城下了一場大雪,天很冷。
13
再次回到 B 城, 是那年的春節前夕。
趙晴被抓了。
警察聯系所有的受害者。
我在警察局見到了我媽。
她瘦了很多, 穿著破舊的棉袄, 手裡還提著路上撿的礦泉水瓶。
看見我,她臉上滿是恨意,衝上來狠狠地在我身上捶起來。
「你死哪兒去了,你個喪良心的, 你怎麼才回來啊!
「你弟弟死了你知道嗎?都是你, 都怪你不聽話, 害死了我的耀祖啊。
「當初要不是你不願意嫁給張老板, 要不是你不願意拿錢出來, 耀祖怎麼會去借高利貸,怎麼會被人打死!
「都是你, 都是你,我打死你,打死你。」
我站在原地, 任由她一巴掌一巴掌地落在我身上。
我穿得厚,巴掌不算疼, 可心裡卻冰涼一片。
旁邊的小哥兒看我可憐,上去將我媽扯開。
「老太太,我們不都跟你說了嗎,王耀祖是被凍死的, 不是被人打死的。而且這事兒怎麼能怪你女兒,現在可不興包辦婚姻了。
「你現在就一個女兒了,可別再打了,給孩子打寒心了,以後誰給你養老啊。」
我媽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我不需要這個不孝女給我養老!姓趙的那個賤人不是找到了嗎?讓她賠我錢, 我有錢養老!一分錢都不給這個白眼狼!」
我媽想太多了。
趙晴騙的錢早就花得差不多了,手裡現在剩下的那點兒,二十多家受害人分一分, 我家也隻拿到了一萬多。
回去的路上, 我媽抱著那一萬塊錢不撒手,唯恐我會搶了一樣。
我沉默地陪著她一直走到出租屋。
她又換了房子, 現在租的地方,是個十幾平的雜物間, 一個月三百多塊錢。
進去後,她飛快地關上門, 唯恐我進去。
「現在我還要謝謝他們家的不嫁之恩。他家也就兩套房而已,我們老板的女兒可是白富美,家裡好幾個廠子呢,這結婚少說陪嫁大幾百萬。
「唉可」「我把老房子買回來了, 鑰匙放在這兒,你可以隨時搬回去住。
「這裡有張卡, 以後我每個月會往裡面打五百塊錢給你當生活費。」
裡面寂靜一片, 沒有動靜。
我又站了一會兒,裹著厚重的棉袄喊了她一聲。
「媽, 我走了。」
以後,應該不會回來了。
走出去好遠,身後似乎傳來一聲號啕的哭聲, 又好像有人衝出來了。
可我都看不見了。
我坐上了車, 看著路邊厚厚的雪,不期然地想起小時候。
那些年,我媽也曾在風雪中不畏嚴寒地出攤賺錢, 支撐我們這個家。
可恍惚間,腦海中又浮現出上一世我死時,她涼薄的臉。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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