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從最初的「是」「真的是」,變成後面鬼哭狼嚎的「不是,不是,是我們瞎了眼」。
管家這才滿意地叫剝皮師傅住了手,再讓人給他們上了金創藥,把人抬到吏部尚書府上。
這件事鬧得很大。
吏部尚書做夢也沒想到,蕭靳看上的女人,竟是宋文的棄婦,而他的寶貝女兒,竟敢上門戳破這層關系!
更沒想到的是,那個沒腦子的新科狀元,公然誣蔑蕭靳的女人是狐狸精!還跑去跟蕭靳說。
吏部尚書氣得又打了宋文一頓,差點把人打斷氣,這才背著荊條跑到王府門口請罪。
於是,我的名氣再次全城皆知。
「聽說了嗎?新科狀元和齊家千金背後議論王爺家那位,罵她是狐狸精,被王爺打了!」
「活該!人家恩愛,關他們什麼事兒?肯定是嫉妒!」
「那兩個都不是好人!宋文進京的時候,可是有老婆的,這高中狀元後,老婆就不見了,八成被他殺了!」
「王爺那位,我前幾天驚鴻一瞥,美得跟仙女似的!」
10
那天,蕭靳問了我一個問題。
「當初為什麼選宋文?」
「因為我愛讀書。」
書中的狐狸精都是和書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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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靳又問:「你就沒想過,那些志怪小說,絕世美人,紅袖添香,都是書生得不到,幻想出來的?」
我說:「我比較單純。」
那天,我也問了他一個問題。
「為什麼不要我?我們明明睡一起的。」
「你這麼小,怕把你弄傷了。」
我不服:「誰小了?誰小了?我 200 歲了!」
蕭靳再次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
家人們,誰懂啊?
我一個 200 歲的老妖精,被一個不到 30 歲的人類鄙視智商了!
11
那天晚上,我使出渾身解數。
終於把蕭靳拿下。
我大概,終於,也許,明白他說的大小是什麼意思了。
人類太復雜,說話一點都不直接。
我不喜歡!
可我喜歡他……的身體。
身材好,體力好,非常在意我的感受。
讓我很舒服。
他問我:「辰辰,嫁給我,好不好?」
我不解:
「可我是妖,你知道的,對不對?」
「宋文隻是個貧寒書生,他都很在意,為什麼你不在意?」
「還有,你們人類,不是都很在意女人的第一次嗎?」
他的手指滑過我的背脊。
「我喜歡你。我很久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了。」
「你若跟著其他人,對方不一定能護著你,可我能。」
「也許,我死的時候,你還很年輕,但在我有限的生命裡,我願意守護你。」
我趴在他身上,說不感動是假的。
可我看過很多書,知道愛情美好,也知道天家無情。
我合理懷疑,蕭靳對我的所有寵愛,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顧婉然才是他的白月光。
他寵我,是為了保護顧婉然。
他回京那日,正式拜見皇上之前,先去見了顧婉然,這才受到伏擊。
所以,我沒有答應他,隻想和他做快樂的事。
他也並不在意。
我要,他給。
12
人皮燈籠做好了。
這東西不常見,燈籠師父手生,浪費了不少皮子,油脂也除得不大幹淨。
故,燈籠大小比普通燈籠小一號。
火苗大點的時候,皮子上的油脂烤得嗞嗞作響,噴噴香。
我欣賞了兩天。
直到燈籠皮烤得微微發黃,這才派人送到齊府,祝齊小姐和宋狀元舉案齊眉。
齊大人超兇,把宋文又打了一頓。
我猜,人肯定殘了。
蕭靳知道後,沒有半分責備,反而寵溺地刮我鼻尖,說我調皮。
我嗖地變成狐狸,撲到他懷裡,在他臉上蹭蹭。
他把我帶到床上,要看我尾巴。
嗯,人形時候的尾巴。
那東西斷了後,明明還沒長出來!
不要臉!
13
我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顧婉然。
皇上在宮中設宴,說是家宴,點名要我和蕭靳一起。
我為了給蕭靳撐面子,赴宴之前,專門把自己洗香香,又選了最漂亮的衣服,梳了最漂亮的發髻,戴了最漂亮的首飾。
一顰一笑,媚骨天成。
蕭靳問我:「你這是打算把後宮三千都比下去嗎?」
我湊近他:「男人最好的裝飾品,難道不是身邊的女人?」
他縱容地笑:「你比她們都好看。」
那是當然!
皇後也說我好看,說我不愧是軒國第一美人。
「之前聽說王爺為了你,廢了今年的新科狀元,本宮還不相信。」
「如今見到真人,果然豔絕天下,一下覺得王爺做什麼,都在情理之中。」
我喜歡被人誇,當即朝皇後露出燦爛笑容。
皇後一開心,送給我很多金銀珠寶,說我如珠似寶。
顧婉然沒我好看,還小氣。
皇後誇我是第一美人時,她就臭著一張臉。
蕭靳寵溺地給我擦嘴時,她一張臉更臭了。
哼!
「你的白月光,就這麼點城府?」
我湊到蕭靳耳邊,咬他耳朵,還故意在他臉頰吧唧一口,餘光斜過顧婉然。
果然,她握著酒杯的手,都在抖。
「你說,她都嫁給黃袍醜逼了,還這麼在意你做什麼?」
蕭靳在我說到「黃袍醜逼」時,眼中露出那種少許不解,明知故問,想聽的眼神。
我小聲解釋:「就是你皇侄,穿黃色龍袍的醜逼。」
蕭靳忍俊不禁:「人家不醜。」
我又小聲說道:「醜是比較出來的,和你站在一起,天下人都醜。」
蕭靳笑得一臉歡愉。
大掌握著我的小手,很自然地貼到唇邊親了一口。
他的眸子熠熠發光。
我用餘光看見顧婉然眼神中的嫉妒,她恨不得戳我兩刀。
皇後與顧婉然互為情敵,看見她不爽,皇後就爽了,也不怕得罪人:
「貴妃自重,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顧婉然手中的酒液猛地一晃:「你說什麼?!」
皇後顧及皇上顏面:
「本宮說,貴妃不要因為林姑娘長得好看,就面目猙獰,失了皇家體面。」
皇上不悅地看了顧婉然一眼,帶了些警告之意。
顧婉然忍了又忍,忍無可忍,開始夾槍帶棍:
「皇後娘娘冤枉臣妾了。」
「臣妾好歹也曾是天下第一美人,沒有人比臣妾更明白『花無百日紅』。」
「隻要是花兒,遲早要凋零,越是豔麗的花兒,花期越短。」
「臣妾方才是嫉妒王爺,王爺徵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我與王爺自幼一起長大,卻見老了許多。」
說話間,她摸了摸臉頰,偷偷朝蕭靳看來。
蕭靳但凡有點情商,都該安慰幾句,恭維幾句,比如貴妃依然美豔之類。
可惜了,我坐在旁邊,且心直口快——
「那倒是,花期短嘛!娘娘也說了,越豔麗,老得越快!娘娘就是這種。」
顧婉然氣得眼睛都快冒火了!
皇後對我的欣賞卻是直衝天際,要不是剛才已經賞過了,肯定還會賞一撥。
皇上也笑。
他一隻手握著顧婉然的手,算是安撫,轉頭對皇後,蕭靳以及我說道:
「婉然伶牙俐齒多年,沒想到今兒遇到個對手。皇叔,你家這個小美人,著實有趣。」
明明是誇我的話,蕭靳的臉色卻瞬間變了。
我不懂政治,也不是很懂這裡面的彎彎繞,隻下意識覺得,黃袍醜逼肯定又在欺負我家小靳靳了!
於是,我狠狠地瞪了黃袍醜逼幾眼,給他使了個小法術。
讓他一杯酒下肚,上吐下瀉。
宴席瞬間亂了。
太醫院傾巢而出,嫔妃與宮人們如臨大敵,忙著徹查所有食物。
蕭靳小聲問我,是不是我幹的?
我怎麼可能承認?於是裝傻。
蕭靳抱了我一下,目光中全是促狹,小聲說幹得好!
我心裡有點甜是怎麼回事?
於是問了一個聰明人不會問的問題:
「你喜歡我多一點,還是白月光多一點?」
蕭靳看著我,眸色沉沉,沒有回答。
隨後,他牽著我的手,朝自顧不暇的皇上說先行告退。
皇上擺了擺手。
於是,我們一路穿過御花園,卻在即將走到宮門口時,被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追上並攔下了。
「王爺留步!皇後娘娘說,她與林姑娘一見如故,想請林姑娘留下來小住幾天,希望王爺能割愛。」
我覺得皇後有點扯,與我一見如故,多送點珠寶就好,留下來做什麼?
「抱歉,割不了。本王常年夜不能寐,須抱著辰辰才睡得著,還請皇後見諒。」
我:「?!」
莫名又甜了。
開口就是睡不睡的,這人類男人,這麼不懂含蓄嗎?
太監總管和我一樣詫異,但他顯然有所準備,把蕭靳拉到旁邊,湊到蕭靳耳邊竊竊私語。
我假裝聽不見,其實聽得無比清晰。
「爺,皇上說了,您把林姑娘送給他,他把貴妃娘娘還給您,您考慮下?」
我:「?!」
我頭頂仿佛有十個天雷,噼裡啪啦一陣亂砸。
我笑著,假裝吃驚地看著蕭靳:你們貴圈這麼亂嗎?
實際心裡亂得不行:
他會答應嗎?顧婉然是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雖然被黃袍醜逼搶走了,可也是白月光的存在……
是他徵戰多年,回京後拼著一身傷,第一時間也要去見的人……
我一隻修煉 200 年的小狐狸,法術不行,一旦被抓,想從千軍萬馬中逃出皇宮根本不現實……
我陪宋文十年寒窗,他為了前程會舍棄我,殺了我……
蕭靳呢?
我和他隻是單純的床伴的關系,我還是妖……
他會放棄我吧?
會放棄我吧?
我的笑容逐漸繃不住,鼻子開始發酸。
蕭靳同樣看著我。
他的眸光沉沉,隨即大步朝我走來,一把把我摟到懷裡。
「怎麼哭了?」
他低著頭,指尖在我臉頰上劃過,聲音和目光一樣柔和。
我在他衣襟上蹭蹭。
「我怎麼會哭?我就是為你高興,你可以和她在一起了,有情人終成眷屬。」
鼻子越來越酸。
隔著衣服,我感覺到他心髒的振動。
這個人又在悶笑。
「想什麼呢?誰要和她在一起,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雙手抓著我的肩膀,讓我離開他胸膛寸許。
那張英俊到不行的臉就在眼前。
他的眼睛裡有星光萬千。
星光的中間,是我。
我一下就笑了。
他彎腰,一把橫抱起我:
「汪公公,你嚇到我的王妃了!這是本王心尖尖上的人,千金不換。」
汪公公超識時務,微微笑著,躬身:「恭送王爺王妃。」
14
自那天起,蕭靳就格外忙了。
每夜都有人來找他,有時是喬裝改扮的大臣,有時是一身血氣的黑衣人。
他們經常在書房一聊就是大半夜。
蕭靳偶爾會回寢殿看我,給我掖一下被角,或者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
我偶爾也會去看他,現出原形,嗖地跑到他的書房,在屋頂或者窗外看他一眼。
我家小靳靳超帥。
背脊筆直,劍眉星眸,對其他人不苟言笑,隻對我笑。
我聽見他們談話。
「爺,皇上想要林姑娘,您為何不讓林姑娘進宮?林姑娘絕色,定會成為爺的一大助力。」
「本王說了,那是王妃!」
「可她之前嫁過人,和宋文……」
「那又怎樣?那是她眼瞎!以後有我寵著,就不會眼瞎了。」
我:「……」
我覺得我被罵了,又被寵了。
15
蕭靳想做什麼,我多少能猜到。
畢竟我是看了很多書的妖。
到他這個位置,又是這樣特殊的身份,還有赫赫軍功。
這樣密集召喚部下,不外乎逼宮啊,篡位啊!
有點小激動是怎麼回事?
「小靳靳,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我好歹也是個百年妖精,至少能化個形,投個毒。
蕭靳對後面那句興趣不大,反而危險地眯起雙眸。
「你剛才叫我什麼?」
「小,靳,靳。」
我 200 多歲,叫他一個不到 30 歲的男人小靳靳有什麼問題?
可他不依,身體力行地告訴我,他是大靳靳。
「朝堂的事,你不用管,在家負責貌美如花就行了。」蕭靳說,「你要實在覺得無聊,就帶上僕人逛逛街,買買東西。」
蕭靳還說:「男人是給女人遮風避雨的,不是給女人帶來風雨的。」
16
某天夜裡,我聽見外面風雨大作,鐵靴踏過長街。
我夜不能寐,想起話本裡描述的浮屍千裡,血流成河。
想起一將功成萬骨枯
想起霸王虞姬。
想起他說:「在我有限的生命裡,我願意守護你……」
呸呸,他才不會死!
想起我這趟入世,為渡情劫而來, 若他至死不渝地愛我, 我能額外長出一條尾巴。
想起他無數次強調, 我是他的王妃,想起他心疼地摸著我的尾椎骨,想起他說我眼瞎……
那天晚上,蕭靳一夜未歸。
我思緒紛雜。
到後半夜,隨著「砰」的一聲巨響。
我推門, 看見皇宮的方向,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蕭靳依舊沒回來。
直到第二天清晨, 天麻麻亮, 他一身血色地回來了。
「小靳靳,你受傷了?」我奔過去,找他傷在哪裡。
「不是我的血。」他一把抱住我, 把我按到他懷裡。
他渾身冰涼, 血氣與露水一樣重。
「你忙完了?」我緊緊抱著他。
「沒有。」他說, 「怕你擔心, 回來看看你。」
我聽見他心如擂鼓。
很快再次離開。
17
那天晚上之後,他又忙了半個月。
登基。大赦天下。
政令一道一道發布。
再之後,我莫名其妙做了皇後。
我聽說,欽天監大力反對, 蕭靳力排眾議,執意地, 不容辯駁地,讓我做了皇後。
「我是妖。」
「又怎麼樣?」
「會被人非議。」
「誰敢?」
好吧, 你是皇上,你最大。
「不,我是你愛人。」
「你的白月光呢?」
「哪有什麼白月光?不過是政治考量下的利弊得失, 她選擇了皇位上那個, 現在守皇陵去了。」
「當初回京第一件事就是看白月光,難道不是你?」
「是我,也是他們給我設的圈套,能不能不提掃興的人?」
某人終於不耐煩。
「良辰美景,咱們做點快樂的事不好嗎?給我看看你的尾巴長出來沒有?」
「宋文說,快樂的時候,尾巴會露出來,是不是真的?」
「是緩緩露出來,還是砰的一下露出來?」
我:「……」
我生氣了!
「假的吧?你明明喜歡的!最喜歡了……嗯, 我也喜歡……」
他的雙眼在流淚,唇角卻扯出張狂的弧度。
「(他」某人更喜歡了,每天晚上都要抱著我的大尾巴。
我們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孩子。
大臣們瘋狂請旨, 希望他充實後宮, 開枝散葉。
他沒同意。
偌大的後宮,隻有我。
後來, 他從旁支過繼了一個孩子, 按儲君培養。
再後來, 他老了……
死了。
墮入輪回。
我回到山林。
此時的我,已經有兩條尾巴了。
一條是原來的尾巴長出來的,另一條是他給我的。
我一直在等。
等他喝過孟婆湯, 渡過忘川,等他來世。
他說過,他會找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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