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青從民間帶回來個採茶女,不顧大臣反對封她為妃。
更是因為她的一句話,殺了當年助他上位的大將軍。
到最後矛頭指向了我這個皇後,在江元青錯愕的眼神中,我盈盈一笑。
「臣妾自願退位。」
自此之後世人皆說我是本朝最窩囊的皇後,可他們不知,我這招叫以退為進。
1
「給朕把他們全拖下去,這些老東西真是糊塗了,連朕後宮的事情都要插一腳!」
我剛站在御書房門口就聽見這麼聲怒吼,看著周圍跪了一地瑟瑟發抖的官員,我嘆口氣推門進去。
「給朕滾出去!朕想讓誰進宮還輪不到你們做決定!」
虛掩的門才推開,伴隨江元青聲音而來的是一盞熱茶。
我躲閃不及,隻往旁邊歪了下頭。瓷器砸到肩上的時候有股刺痛感傳來,接著是火燎般的疼。
那盞茶剛泡好,水溫正熱。
痛呼聲脫口而出,不知道是不是聽出來不對勁,江元青立馬抬起頭來。
他那張鐵青的臉閃過一絲緊張,而後三兩步便走到我面前來。
「妧之,讓朕瞧瞧砸得嚴不嚴重。」
他扶著我看上去真有幾分緊張的樣子,我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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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倒是陛下你。今日發這般大的火氣,若是讓多嘴的人出去嚼舌根,到時候百姓們怎麼看你?」
我勸著他,卻不承想上一秒還關心我的人,下一秒就松開了手。
我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茶盞的碎片也劃過我的手掌心,刺骨的疼讓我意識到大概是扎進去了。
我看著江元青,強忍著疼繼續開口:「臣妾並不反對陛下將那位妹妹納入宮,但這事得緩緩圖之。陛下不如先封她為貴人,等日後再提到妃位去。」
我自認為很合理的建議得到了江元青的不屑,他冷著臉:
「鶯鶯和你們不一樣,她值得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如果不是遇見她,恐怕我這輩子都做不了自己。妧之,今日我當你沒說過這些話,你自己回去冷靜冷靜。」
他話裡的意思很明確,我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眼淚不知何時落下來了。
我看著這個共枕十三年的人,隻覺得他面貌陌生得很。
這樣的話,他以前也同我說過。
那時後宮第一次進來新面孔,他摩挲著我的臉輕聲哄道:「妧之,娶她們隻是為了平衡世家而已。隻有在你這,朕才是江元青。」
他當時說得有多情真意切,如今我的心就有多痛。
這些年來我看著後宮人越來越多,他停留在我宮裡的時間越來越少,便一直拿這句話騙自己,以後終於不用再騙了。
「陛下說得對,是臣妾一時鬼迷心竅。」
我低下頭不去看他,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說完這句話我就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氣般,轉身手放在門上準備離開。
「妧之……」
身後傳來了江元青帶著些懊惱的聲音,我沉默兩秒鍾,接著毫不猶豫推門離開。
我謝妧之,從不委曲求全。
2
當天晚上時我便發起高熱,昏昏沉沉的腦海裡皆是與江元青這些年的點滴。
我同江元青認識的時候,他還隻是個不受重視的皇子。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永遠隻追隨著我一個人的視線。
他就這樣看了我兩年,被我發現的時候還會紅著臉不敢與我對視。
「謝小姐莫要這般看著我。」
眉眼俊秀的少年漲紅了臉,清朗的聲音也有些結巴。
那時的我說了什麼來著?
哦,我問他:「你為什麼臉紅?」
他抬起頭和我對視一眼又很快地低下頭,仿佛這個動作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
就在我覺得無趣想離開的時候,他扯住了我的衣角。
「謝……謝小姐,我仰慕你許久……」
我沒想到他居然有勇氣如此直白地說出來,於是回過頭笑盈盈看著他:「那五殿下得努力證明自己,仰慕可不是靠嘴說出來的。」
這是我們第一次對話。
我不知道江元青喜歡我什麼,但當時的謝妧之的確是個明媚陽光敢愛敢恨的女子。
所以當江元青將自己所得的奇珍異寶都送入我手裡,並連著半年日日寫信給我時。
我嫁給他了。
他的信沒有長篇大論的虛無辭藻,就是同我分享著自己的生活。看見花開了很好看,想讓我也看看喜不喜歡,於是連著信一起送來的,就是他看見的那盆花。
若是看見好看的簪子,也會買下來隨信一同送到我手裡。
……
我還記得新婚那一晚,江元青哭了。
他把頭放在我脖頸處,溫熱的淚水打湿了衣襟。
「妧之,我終於娶到你了。以後,我也是有家的人了。」
或許是因為當日的燭光太過搖晃,這句話我一信就是很多年。
……
「皇後娘娘,秦昭儀死了。」
宮女小團的聲音喚回我的思緒,我心一驚撐起沉重的身軀追問。
「怎麼回事?」
「陛下為了給那位封妃,今晚下令賜死好幾位臣子。其中就有秦昭儀的哥哥,她自是不忍心見自己哥哥死去,於是就去求了陛下……」
小團說著說著聲音有些哽咽,眼中已然有淚花。
我隻覺周身天旋地轉,力氣也被盡數抽了去。秦寶珠跟在我身後七年,一直叫著我姐姐。
當初我第一個孩子早夭時,她更是手寫了一百遍經書,為我的孩兒求來世平安。她一遍又一遍和我說,以後她會一直陪著我。
她性格一向溫和,在宮裡是難得誰都對她有好印象的存在。
我閉上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寶珠的屍首如今在哪?」
「還在玉春宮,陛下說天亮之前不準有人替她收屍,免得吵到了純妃。」
純妃……
我略微一想就知道這是趙鶯的封號。
真諷刺,江元青連殺五位臣子,為她換來了個「純」的封號。
我咳嗽兩聲扶著床頭櫃維持身體平衡:「寶珠是個可憐人,走吧,本宮替她收屍。」
這次病情來勢洶洶,一句話我得喘好幾次氣。
小團聽完我的話,倒是有些擔憂地看著我:「娘娘,要不我們還是等著明天再去吧?」
「寶珠怕黑,本宮不能讓她今晚自己過夜。」
我無力地揮手,示意小團帶上人趕緊去玉春宮。
3
等我趕到的時候,玉春宮偏殿門口已經站著不少妃嫔。
她們害怕陛下的話,所以沒人敢提燈。
「一起進去吧,有什麼想說的話,今天都可以同她說。」
我提著宮燈,率先走了進去。
秦寶珠人緣好,雖然陛下不準替她收屍,但宮女們還是為她仔細整理了儀容。
我看著床上人蒼白的面容,問她的貼身宮女要來了盒胭脂。
拒絕了小團的幫忙,我坐在床邊為寶珠塗上胭脂。她臉上沒什麼太大的表情,漸漸染上紅暈後,就像是睡著了而已。
「我們寶珠可是要去見哥哥,肯定得打扮得好看點才行。」
我念念叨叨,眼前的景色也漸漸模糊起來。
「秦昭儀死前說了什麼?」
替她塗完胭脂,我垂眸看著痛哭的宮女。
「皇後娘娘,小主她說自己對不起你。以後沒辦法陪在您身邊了……這是小主叮囑奴婢一定要交給您的。」
從宮女手裡接過那串玉珠,隻一眼我就認出來這是我的東西。
秦寶珠在沒進宮之前,我就同她認識了。這串玉珠也是當初初見時,我送給她的。沒想到,她居然將其留在身邊這麼久。
我手指稔著玉珠:「寶珠怕黑,把燈點上吧,若是陛下追究,本宮一人承擔。」
掃視一眼周圍皆在哭的妃嫔,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有些要落下來的趨勢。
江元青後宮人並不多,細數起來不過十位妃子。大家在這宮裡待了多年,彼此也有些感情在身上。
「我來遲了。」
直爽的聲音打門外傳來,我抬頭望去,是平日裡囂張的方貴妃。
她那張豔若春花的面容掛著汗珠,想來是急著趕路所致的。
「不遲,正好可以一起守夜。」
寶珠家裡已經沒有人了,除了我們這些宮裡人外,再也沒人會記得她。
不知是不是因為氣氛凝重的原因,沒有一個人再說話。我握著寶珠的手,也不知道該同其他妃子說什麼。
小心翼翼把寶珠冰冷的手貼到臉上,我下意識在心裡說了句:「寶珠別怕,今晚有姐姐陪著你。」
我的寶珠自幼沒了父母,被哥哥一手帶大,如今也算是一家人團聚了。
今天夜裡很明亮,即使是殿內也籠罩著層月華。我靠在她身邊,意識不知何時迷糊起來。
我做了個夢,夢中內容已不太清楚。隻記得最後寶珠對我笑,她說:「姐姐你莫要太難過,我這是解脫了。」
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我伸出手想要將她留下來。可無濟於事,她慢慢地消失在我面前。
我掙扎著從夢中醒過來,對上了方貴妃擔憂的眼神。
「謝妧之,要不你還是先去休息吧。看你這樣子,我都怕你今天晚上隨秦寶珠一起去了。」
她那張嘴說出來的話就沒點好的,我懶得理她,低聲詢問自己先前睡了多久。
「小半個時辰不到,真不用叫太醫來?」
「不用。」
我松開寶珠的手,踉踉跄跄走到火盆旁燒紙。
一把紙錢還沒散完,門口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謝妧之,身為皇後竟然敢帶頭不尊朕的旨意?!你這犯的可是違逆之罪,朕怎麼處罰你都沒問題!」
我從來沒聽過江元青這樣呵斥我,想質問他的話到嘴又說不出來。
最後我勉強站直身子,第一次沒有行禮就這樣直直看著他:「後宮事務向來是臣妾管理的,下令之前為何你不同臣妾商量一番?!
「寶珠肚子裡還有個孩子,陛下知道嗎?
「江元青!那也是你的孩子!」
我說到激動處,恨不得按著江元青的頭,讓他跪在地上給寶珠道歉。
我的寶珠前兩天還在央著我,讓我為她肚子裡的小娃娃取名。
她懷胎一月餘,為了能讓她安心養胎,這個消息被我瞞下來,就等著三月胎穩了,再告知所有人。
現在全沒了。
是我害了寶珠。
我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可眼前的景色就像是蓋上了層薄霧,叫我什麼也看不清。
周遭一切,盡數消失。
4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自己虧欠寶珠,江元青並未追責當日我們為她守靈的行為。
「皇後娘娘,你昏迷的時候陛下來看過你很多次……」
小團邊把藥吹涼,邊和我說著這些天的事。
我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轉而問起另外一個問題:「寶珠身後事如何處理的?」
「陛下下旨,按制度下葬。」
這個結果在我的意料之中,江元青沒幾個子嗣,對孩子他向來看重。
說不定他也在懊惱寶珠的死。
我把玩著手腕上的玉珠,抬頭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小團,本宮突然想回家了。」
不知為何,我現在好想回到謝家。上次見到爹娘還是在大半年前,誰能想到如此短的時間內,宮中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皇後娘娘,我們先把身子養好。太醫說了,你這病來得兇猛,一時半會好不了。」
小團勸著我,眼底的擔憂怎麼也掩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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