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雨季

他給我帶來了早點。

是我曾經最愛吃的生煎和豆漿。

我漫不經心地吃了一兩個,對他的問話,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

敷衍得明顯。

霍喬生崛起後,再沒人這麼明顯地敷衍過她。

他神色不悅。

「昭薇,你一定要這麼對我嗎?」

他停下車,看向我,眼底竟然有一絲委屈。

仿佛是我辜負了他。

可在對上我平靜的、平淡的目光時,他卻說不出話了。

「那你籤字離婚吧,受不了就不要受。」

話音落下。

霍喬生冷了臉:「你休想!」

態度很堅決。

我嘆了口氣,半靠在椅背上。

似是感慨,似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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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喬生,你怎麼這麼賤?」

在我愛你的時候,你傷害我。

在我不愛你時,卻又來糾纏。

真的賤。

「真的煩。」

16

霍喬生一直僵持著不肯籤字。

我們就這麼維持著婚姻。

但霍喬生纏我纏得緊。

我知道他防著我去見夏涼城。

但夏涼城找不到我,就會來公司門口堵我。

纏著我胳膊撒嬌,問我是不是不在乎他了。

我笑著哄他:

「在乎。」

眾目睽睽,我將他哄走後。

轉身卻看到霍喬生正遠遠地站在門口看著我,不知看到了多少,但他什麼都沒說,轉身獨自離開了公司。

仿佛在賭氣。

但我並不在意。

今天下了雨。

天氣有點涼,我獨自回了家。

剛到家,霍喬生就牽著我的手走到了餐廳。

「你不是想喝城南的羊肉湯嗎,我給你買來了。」

觸手冰冷。

我看了一眼霍喬生,才發現他渾身湿透,臉色被凍得微微發白。

目光卻帶著期待和討好。

可我嘗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

「有點腥。

「你喝吧。」

我轉身欲走。

卻被霍喬生攥住了手腕:「因為你喜歡,我專程為你去買的。找了兩個小時才找到小攤。下了雨,那個小攤沒有遮雨的,我隻能淋著雨等,可你卻隻喝一口,甚至連一句都沒關心我——」

「昭薇,你到底怎麼了?」

他指尖都在顫抖,眼底是深深的困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所以呢?」

我與他對視,眼神坦然平靜:「我早就不喜歡你了,你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你指望我對一個陌生人噓寒問暖嗎?」

「你的自我感動,卻要我感恩戴德,不可笑嗎?」

霍喬生仿佛被我這句話擊潰了。

「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

「我早就調查清楚了,夏涼城隻是你的朋友,你們什麼都沒有,你隻是拿他跟我賭氣,你心裡明明還是在意我的!

「顧昭薇,阿寶,你就是愛我的,對不對?」

他垂眸看我,目光小心翼翼又帶著期待。

可我卻注意到他死死地攥著手,指尖用力到發白,仿佛我的回答是最後一根稻草,決定他的生死。

我笑了笑,然後斬斷了他最後的希冀:

「現在是朋友而已。

「人生漫漫,我總會遇到和我攜手一生的人。」

我害怕孤獨的。

父親去世後,我比誰都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所以,我從沒有孤獨一人度過此生的打算。

我總要有一個陪伴的。

男人,女人,愛人。

都可以。

霍喬生眼底赤紅,他問我:

「不能是我嗎?」

「不能。」

我毫不猶豫。

無視了霍喬生瞬間變得煞白的臉,我笑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

不曾回頭。

17

賀明月找上了我。

帶著孕檢報告。

比起初見的清冷仙女模樣,如今她眉宇間盡是飽經情愛的冷豔嫵媚。

也更吸引人。

怪不得霍喬生不舍得和她斷。

這麼一朵嬌花,誰舍得放棄。

賀明月跟我說她有孩子了。

說霍喬生之所以對我好,是因為他想讓我接受這個孩子。

畢竟我不能生。

聞言,我抬眼看她:「霍喬生告訴你我不能生?」

「不然呢?」

賀明月笑了一下,帶著挑釁:「不過顧昭薇,你生不了孩子這事圈子裡誰不知道?」

是啊。

婚後第三年,我懷孕三周時發現了霍喬生出軌,在爭執中我流產了。

那之後,我再沒有過孩子。

不少人都猜測我傷了身子,再無法生育。

暗戳戳地想為我解決問題。

送女人,送承諾。

但是——

我輕抿了一口花茶,笑得平靜,沒有半點沒激怒的模樣:

「我不是生不了,我隻是不願意為他生孩子。

「因為他不配。你想替他生,那是你賤,別扯到我身上。

「還有,他想離婚,我隨時奉陪,是他不願意。

「不過你們倒是挺配的,一個賤一個更賤。」

賀明月氣紅了臉,嗓音尖厲:

「顧昭薇!

「他愛的人是我,你就是個老女人——」

我抬手將花茶潑在了她臉上。

站起身。

我居高臨下瞥著她如落湯雞般狼狽的模樣,語氣淡淡:

「既然你這麼篤定他對你的愛,那就趕緊勸他籤字別再來煩我。

「賀明月。

「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18

可惜。

賀明月不中用。

她鬧到家裡,告訴了霍喬生她懷孕的事,臉上掛著初為人母的溫柔,可霍喬生第一反應卻是看我:「昭薇,這是個意外,每次我都——」

這句話卻打蒙了賀明月。

不過片刻後,她回過神來,攥住霍喬生的胳膊:

「喬生,你明明說過想和我有一個孩子的,還說希望孩子長得像我一樣漂亮,怎麼是意外的,這明明是我們愛的結晶才對啊。

「你告訴我,你是愛我的,你早已經膩了顧昭薇,你為什麼不肯和他離婚!

「她能給你什麼!

「我愛你啊,我們都要有孩子了,你為什麼不肯娶我啊——」

霍喬生神色冰冷,他垂眸看她:

「去把孩子打掉。」

賀明月下意識地捂住了肚子,目光哀切悽然:「不要!我不要!」

「這是我們的孩子,你怎麼忍心打掉他!」

女孩哭起來都是好看的,可憐的。

可霍喬生目光移到她的小腹,卻沒有半分動容。

「我不想重復第三遍,去把孩子打掉。」

賀明月尖叫著捂住耳朵,仿佛就聽不到心上人這麼傷人的話。

兩人僵持著。

而我瞥了一眼藏在暗處的攝像頭,冷眼旁觀著這場好戲。

直至賀明月筋疲力盡地昏了過去。

霍喬生讓人將她送到醫院。

「對不起,昭薇,我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

他向我承諾。

我愣了一下,卻笑了:「不用了。」

「我不在乎。」

話音落地。

滿室寂靜。

霍喬生看著我,眼眸黑漆漆的,如翻滾的墨池,眼尾卻是脆弱的紅:

「你不在乎?」

他仿佛被我的冷淡傷透了心。

我定定地看著他。

直到他下意識地握住我的手腕,我才發現他指尖顫抖得厲害。

「你怎麼可以不在乎呢?

「你應該傷心才對啊,你這麼愛哭,怎麼不哭呢?

「昭薇,阿寶。

「你別這麼看我好不好?」

尾音帶著一絲懇求。

這一刻,他仿佛卑微到了泥裡。

妄想得到我的憐憫。

可我卻隻覺得泥髒,他更髒。

「我應該在乎嗎?我們都要離婚了,你生孩子,和誰生,生多少個都和我沒關系了。

「霍喬生, 我真的, 不愛你了。」

看著他搖搖欲墜的樣子。

我卻笑了:

「相識一場, 我們都給對方留點體面吧。

「籤字吧。」

19

霍喬生終於籤字了。

他不得不籤字。

賀明月將自己懷孕的事告訴了媒體,這件豪門情事鬧得沸沸揚揚。

股市動蕩, 股東不滿。

霍喬生不願再被我起訴。

而他出軌的事鬧得人盡皆知, 律師為我爭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全部財產的百分之七十。

律師告訴我:「其實是百分之六十, 剩下的十個百分點是霍先生自願的。」

我笑了笑, 坦然接受。

走出民政局那天。

是個雨天。

我這人可能和雨天有緣。

人生重大的事,總是雨天。

訂婚那天是, 結婚那天是, 霍喬生第一次出軌那天是, 決定離婚那天是,離婚這天也是。

淅瀝細雨下。

霍喬生站在我身邊,輕聲道:「我送你吧。」

我搖了搖頭:

「不用,有人來接。」

話音落下。

夏涼城撐著傘擠到了我和顧昭薇中間。

「姐姐,我來了!

「這天冷,你多穿件外套啊,你都有點感冒了。」

他念叨著,將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我坦然接受。

然後,走進他的傘下。

而就在這時。

雨突然停了。

抬頭看。

天際盛陽輕綻,驅散了昏沉的霧氣, 陽光輕揚揚地落下來, 灑在了我身上,暖化了方才雨季的冰涼。

我笑了笑。

回頭。

對著霍喬生揮了揮手。

「再見。」

雨過天晴了。

再見。

陰霾。

番外——後悔,無用

離婚那天, 霍喬生站在原地。

看著顧昭薇和另一個男人撐著一把傘, 漸行漸遠。

依稀還能聽到男孩吵吵嚷嚷的聲音, 顧昭薇無奈的笑,可眼底卻是松快的愉悅。

那是他許久未見過的輕松自在。

其實他早就知道,夏涼城並非顧昭薇的情人。

顧昭薇做不到。

她曾經嘗試過一次,找了一個男孩, 看著兩人很親密, 但他看到那男孩的臉後,他就不在意了。

因為那男孩, 長得像極了他。

她放不下他。

就不可能真正踏出那一步。

果然, 那段荒唐不超過一個月就結束了。

顧昭薇再也沒有出格過。

他醉酒後, 曾把這件事告訴過朋友。

朋友愣了一下。

片刻後, 朋友嗤笑了一聲:

「可能人家不是愛你,人家隻是不像你這麼賤。

「喬生,你這樣真的會失去昭薇的。

「到那天, 你可別後悔。」

那時他說什麼了呢。

霍喬生想了想, 才想起來。

那時,他滿是篤定地笑了笑:「怎麼可能後悔,離不開我的人是顧昭薇。」

他以為他就不喜歡顧昭薇了。

這麼多年了, 他明明早就膩了。

可此時此刻。

看著顧昭薇漸行漸遠的身影, 心髒卻是撕裂般地疼,好像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他突然想追上去。

可他剛邁出步子,就停住了。

他知道。

顧昭薇不會再回頭了。

婚後第五年,霍喬生在外養了個清冷迷人的芭蕾舞演員。

「(再」「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

「霍喬生, 我真的不愛你了。

「分開吧。」

她沒說過謊。

她就是不愛他了。

再也不愛了。

她的餘生就像雨過天晴,璀璨奪目。

而他,終生都站在雨中。

但沒人在乎。

再也沒人在乎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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