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向救贖.

找她又幹什麼?我大惑不解,但李盼顯然不對我多解釋。


她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你就跟著我,乖乖當我的女兒就行。走,咱們先去置辦一身行頭。」


12


李盼真是下了血本。現在我身披小皮褂,腳蹬小皮鞋,脖子上更是戴了條平安鎖,整個一養尊處優的嬌寶貝。


李盼自己也不遑多讓。她脖子上是一根珍珠項鏈,上邊的珠子顆顆大又圓。她身上一套小洋裝,又高級又漂亮。


「香奈兒套裝,」李盼戴上墨鏡,朝我一笑,「高仿。」


我們開著車去找韓麗娜。李盼邊開車邊說我們的任務:


「今兒個你不當我李盼的閨女,當你爸在外頭養的野女人的閨女。」


「啊?」我目瞪口呆。


「你媽我自個兒裝那個野女人。」她邪魅一笑。


李盼看我呆得都傻了,估計怕我掉鏈子,還是給我講了講:「你親爹付元韜,已經訂婚了,這兩口子都是你媽的仇人。不過你爹是個混賬,背著未婚妻在外頭養了好些個女人。


「有一個叫作張欣的,最受他喜歡。雖然之前這兩人鬧矛盾分手了,但是沒關系,韓麗娜不知道。她在付元韜跟前舔得像條狗,屁都不敢放一個。


「但兔子急了都咬人,更別說韓麗娜實際上,是條腦子不好使的毒蛇。


「我們去見韓麗娜,我扮作張欣,你假裝是張欣和你爹的女兒。張欣是能威脅到她地位的女人,也是她的心病。隻有她跟付元韜反目,我們才好走下一步。」


我裂開了。這是什麼逆天的計劃?


「媽,媽媽,」我著急地叫,「他們不是認識你嗎?而且她要是被惹急了,不會打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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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這麼多年沒見,我微調過,又化了妝,韓麗娜早就不認識我了。而且張欣她也不認識,隻遠遠瞧過一眼。」


「但是張欣和付元韜還有聯系怎麼辦?她要是回來怎麼辦?」


李盼有點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媽敢這麼幹,當然是認識張欣了。她是個女賭狗,之前就跑去我上班的賭場賭,差點連外套都輸掉了。前段時間她分手之後又去賭,輸得精光,現在被運出國了,死活都不知道呢。」


「媽媽,你在賭場上過班啊。」我驚訝地問。


李盼懶得理我,自言自語:「張欣和付元韜拉扯了好多年,有沒有孩子不知道,但肯定打過胎。」她轉向我,「你現在六歲,記住了嗎?」


「記住了。」我老老實實回答。


我們開車來到一個高檔小區。下車後,李盼領著我來到一棟樓裡。


這個小區裡小橋流水,樹木蔥茏,環境相當之好。真沒想到縣城裡居然有這樣的地方。


「付元韜不住這兒嗎?」我問李盼。


李盼拉著我走得飛快:「他不住這兒,住郊外的別墅。」


我被拽著混進單元門,走到 8 層的一戶人家前。李盼非常幹脆地摁下門鈴,正了正墨鏡等著。


不一會,沒好氣的女聲在裡面響起:「誰啊?」


「姐,開開門,我是張欣。」李盼拉長了嗓音,甜膩地說。這聲音夾得我一哆嗦。


門豁地開了。


我看到韓麗娜猙獰的神色掩蓋不住:「你來幹什麼?」


「姐,你可憐可憐我唄。」李盼楚楚可憐,「我跟了元韜哥這麼多年,孩子都有兩個了。你行行好,把位子讓給我吧。」


「你說什麼?」韓麗娜嗓音拔高了幾個八度,「什麼孩子?」


李盼對我努了努嘴:「這是我大女兒,已經六歲了。還有個兒子,太小了,沒帶來。」她杵了我一下,「叫阿姨。」


「阿姨。」我心驚膽戰地看著韓麗娜那張即將爆炸的臉,生怕她要掐死我。


「韓姐,你也別生我氣,我是好心來勸你的。」李盼又開始胡扯八道,「元韜看我兒子都生了,早就不想跟你過了。但是怕你手上有他的把柄,正想辦法把你送進去呢!」


「姐,我真心勸你,自己走吧。元韜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還能多給你點錢呢。」


韓麗娜的臉色從紅變白再變黃,精彩得像開了個顏料鋪。


她聲音打戰:「是付元韜叫你來的?我不信,我不信!」


李盼笑了:「不是他叫我來的,同是女人,我也不想看你去蹲牢房呀。」


她指了指我:「你要是不信,拔根孩子的頭發去驗驗。這就是付元韜的種。」


聽起來怎麼像罵人一樣?我硬著頭皮站著,思考著如果打起來怎麼逃跑。


韓麗娜伸手拽了我好幾根頭發。我痛得一叫,被李盼拉了一下。


李盼又笑吟吟地遞過去一隻 LV 包:「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都是元韜之前送我的。姐,你收下……」


「誰要你的東西!臭不要臉,滾開!小雜種,看老娘不抓花你的臉……」韓麗娜突然暴起,將包扔了過來。她兩隻手向我伸過來,長長的美甲好似白骨精的手爪子。


李盼把她一推,拉起我就跑。但韓麗娜衝上去抓住她的頭發,兩人廝打起來。


「你們不要再打了啦!」我急得直跳腳,在旁邊幹著急幫不上忙。


糾纏中,李盼的墨鏡被韓麗娜拽了下來。兩人四目相對,韓麗娜明顯愣了一下:「你……咦?」


「我是張欣啊,姐,我們見過的。」李盼絲毫不慌,搶回墨鏡,對我使了個眼色,「跑。」


韓麗娜顯然已經不太記得李盼,一被忽悠,就上當了:「死賤人,老娘絕對要弄死你,把你和兩個小雜種的骨灰拌到 ¥$&#*@,揚了 £_/%+€……」


不愧是校霸,嘴巴簡直是沤了二十年的茅坑,比化糞池還臭。


我們頭也不回地跑進車裡,開著車一溜煙地跑了。


透過天窗,我仍能聽見韓麗娜那聲如洪鍾振聾發聩的罵聲。我心有餘悸地趴在車座上,問李盼:「媽媽,我們到底為什麼來這裡?」


「老娘剛把竊聽器丟她身上了,」李盼咬著牙,聲音卻透著暢快,「韓麗娜有腦子,但不多。她肯定不會回去找付元韜,老娘就等著要她手裡的把柄呢。」


她的手死死抓著方向盤。我看到,她的手指在不自覺地顫抖著。


那是恨。是她深埋在心底這麼多年,洶湧而出的恨意。


「把柄?」我問,「付元韜有什麼把柄?」


「是整個付家的把柄。他不是有個貿易公司嗎?」李盼拿了根煙,叼在嘴裡,「那家公司,幹的是走私的行當。」


「倒賣外國的廢鋼,進鋼廠裡運作一下,就轉成上等鋼材賣到國內。哼,這麼多年,不知道賺了多少油水。」


「落到老娘手裡,他就等著死吧。」


13


李家寶拿到錢,很快就得意得不知所謂了,花天酒地,夜夜笙歌。


他大概完全忘記那些錢是需要還的,或者,對這種人來說,憑本事貸出來的錢,憑什麼要還?


在這個小縣城,能讓他扮闊佬的地方不多,而足浴店,就算一個。


非常有趣,他故意避開了和李盼見面的那家店。但很不巧,他去的那家,也是李盼開的。


李家寶很快和店裡一個名叫趙蘋的技師打得火熱。趙蘋從外省來,人長得靚,性格更是火辣。李家寶一個沒見識的混混哪裡招架得住,被趙蘋吃得死死的,在她身上花錢如流水。


要說我怎麼知道這些,那當然是趙蘋和我媽媽說的啦。


「盼姐,那傻小子上鉤了,我說什麼他信什麼。」趙蘋笑得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不過他跟我說,在家裡還有個未婚妻喲。她家人遲早會打上來吧?」


「你甭管,按我跟你說過的做。」李盼倚在窗邊,手上舉著一杯啤酒,「剩下的我來搞定。」


我心情復雜。這是我媽,她私底下煙酒都來的。不過她是個好女孩。


「好嘞,姐。」趙蘋笑起來,綻出兩個酒窩。


李家寶的戲很快演到第二折:網貸逾期。


催債電話打爆了李家寶的手機,威脅要起訴他,黑他徵信。不過比催債更嚴重的是他沒錢用了,讓他回到了之前仰父母鼻息的混混生活,比殺了他還難受。


不過無所謂,李盼這不還給他留了條後路嗎?


李家寶拿著戶口本來找李盼了。李盼也感激不盡,作為回報,她教他以貸養貸。


如果說上一回的「貸貸寶」之流好歹還是擦著邊的合法平臺,這回李盼教他借的,可就是實打實的高利貸。


「每天利息才五分錢?這麼便宜,怕什麼?」李家寶不屑一顧,果斷借款。


我瞄了一眼,看著「日利率 5‰」的那行小字差點笑出了聲。簡直太酷了不是嗎?完美符合我對敗家子兒的想象。


來,給李父李母一點小小的「賠錢貨」震撼。


李盼拿著戶口本,把自己的戶口遷了出來。然後我看到她把本子撕得粉碎,扔進了一條臭水溝。


「李家寶的身份證遲早被暴力催收的要去,沒了戶口本,看他還怎麼結婚。」李盼笑得雲淡風輕。


我有點憂心:「媽媽,你之前在外面那麼多年,都沒有身份證嗎?」


她的臉上頓了一頓,敷衍地說:「打黑工,或者辦假證。」


她走了兩步,冷笑:「你以為你媽幹的是能過明路的買賣?你以為我怎麼攢得了這麼多錢?」


我覷著她臉色,不敢問。


我們去找韓麗娜時開的車被李盼賣了。她說韓麗娜雖然是紙老虎,但也有些手段,肯定會查車牌號的。她把車叫一個認識的人開出省去,然後換了輛新車。


然後她每天晚上蹲在家裡,聽從韓麗娜處傳回來的錄音。


韓麗娜差點被我們氣得肺炸,但冷靜下來之後,她一面安排人去查張欣(肯定查不著),一面整理手上付元韜的把柄。


這把柄,當然就是貿易公司與縣營廠勾結走私的證據。


付元韜一家人膽兒可真夠肥的。


首先是他大伯付衛平,作為領導牽頭做保護傘,先把弟弟安插進政府機構,又將兒子付元偉和侄子付元韜弄去鋼廠裡把控生產。然後開路給付元韜行方便,辦了個貿易公司,大行走私之事。


他的妹夫陳國林被扶持做了派出所所長。參考李盼的經歷,恐怕這家人就跟黑社會一樣牢牢把持著轄區,讓那些對付家不利的人求告無門。


而老同學朱久巍幹的事情更是逆天。茅城職高所謂的「包分配」,就是騙那些涉世未深的學生籤霸王條約,然後送去鋼廠當臨時工或去貿易公司當包身工。他們一天幹十幾個小時,拿著比勞動法低得多的工資,出事兒了還要背鍋。


這條件,資本家看了都落淚。


李盼要把他們整個扳倒,憑自己確實是不行的。如果韓麗娜能跳反出來狗咬狗,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李盼抽著煙說,她要按兵不動,靜待良機。


她抽煙抽得很兇。之前一天一包,現在一天能抽半條。


我看著有些難受:「媽媽,你少抽點煙吧。抽這麼多會把肺抽壞的。」


李盼愣了一下,然後拍我的腦門:「你媽就好這口,你別管。」


與付元韜這邊相比,李家寶的戲演得格外順利。如今已到了第三折:暴力催收。


高利貸平臺可不是吃素的。李家寶逾期三天,黑社會就打上門去,嚇得他抱頭鼠竄。趙蘋將他藏到城中村的賓館裡,打手們就去了李家,當著李父李母的面,把大門砸爛了。


「你們兒子欠了好幾十萬,不還,就等著被剁手吧!」


李建紅兩口子哭天搶地。可那日常往李盼頭上招呼的巴掌,面對黑社會嚇得直發抖;那汙言穢語層出不窮的一對嘴皮,面對菜刀和棍棒隻留下哆嗦的勁兒。


「欺軟怕硬的混賬。既然不講理,就見一見真正的黑吃黑是什麼樣的好了。」暴力催收上門的那天,李盼開著車,帶我到村裡旁觀。


她戴著墨鏡,叫我看不清她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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