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媛額間出了汗：「大隔間都找了，沒一個是。」
裴渡抱怨：「堂堂一個二小姐，總不至於連個院子都沒有吧。」
「如果……」我緩緩說道，「她是個不受寵的庶女呢？」
我看向最西側，那裡還有一間落單的房子沒去過。
7
這座屋子比下人房還要破舊。
房上的瓦片都殘破不全，僅用茅草塞住了窟窿。
走進院落，一個地標便顯示在了屋門前。
【宋二小姐居所】
果然是這裡。
推開門進去，裡面空蕩蕩的，隻有一張床和桌椅板凳。
和裝潢貴氣的主宅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
姜媛揮了揮面前的灰塵，嗆咳：「咳咳咳……一個小姐怎麼住這破地方？」
裴渡撿起桌上的虎頭帽，問：「這不是給小孩戴的嗎？」
桌上另有一雙虎頭鞋，市面上很常見的那種。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最後發現床榻上放了個沾著幹涸血跡的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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襁褓裡面，塞著一本《除一切疾病陀羅尼經》，若有若無的怨氣被經書困在襁褓裡。
佛家都講，如果一個人業障太重，容易諸事不順、疾病纏身。每日誦讀此經，能消除業障，保佑身體健康。
這本書顯然被翻閱無數次，書脊彎曲，書頁卷邊。
「她能有什麼業障呢？」
我嘀咕，然後把襁褓拎了起來，又把虎頭鞋虎頭帽一同塞進去，道：「回前堂，我大概知道這個娃娃怎麼做了。」
8
會客堂裡，崔鶯鶯又補好了娃娃。
這次的娃娃蜷縮在一起，和嬰兒一樣。
我把虎頭帽給娃娃戴上，虎頭鞋給娃娃穿上，而後將娃娃塞進了襁褓裡。
這回遞交給宋大公子，他不再搖頭了。
「是……就是這個……是我的娃娃！是我的娃娃！」
宋大公子把襁褓摟在懷裡，笑得瘋癲。
「妹妹！妹妹！娃娃我補好了！你能放過我了吧！你能放過我了吧！」
他高高舉起襁褓，在原地又蹦又跳。
動作中，經書從襁褓裡滑落出來，掉在地上。
一剎那，熟悉的怨氣再度席卷而來。
襁褓裡的棉布娃娃忽然變成了鬼嬰，張開血盆大口，啃下了宋大公子的頭。
沒有血噴出來。
因為宋大公子那個身體，是紙扎的，他一倒下，空洞洞的脖子正對著我們，裡面也是空空一片。
「啊——」崔鶯鶯發出了一聲尖叫。
鬼嬰聽見她的聲音，識出這是替它修補身體的人，「嚶嚶」叫著朝著崔鶯鶯爬過來。
崔鶯鶯一個腿軟，直接倒在了我身上。
我隻好一把抱起崔鶯鶯，滿屋子繞圈跑。
鬼嬰就一直在後面「嚶嚶嚶」地追。
其他玩家全傻了，站在中間目瞪口呆。
我邊跑邊喊：「把經書給我！」
姜媛眼疾手快，抄起地上的經書扔過來。
我把經書往崔鶯鶯手裡一塞，道：「快！念經！」
崔鶯鶯人是蒙的，但還是照做。
「如是我聞，一時薄伽梵，住室羅伐城逝多林給孤長者園……」
隨著經文出口，鬼嬰漸漸安靜下來，咚一下倒在了地上。
崔鶯鶯松了口氣，但經文停下，鬼嬰又「噌」一下爬了起來。
她大駭，又念起經。
鬼嬰倒下。
崔鶯鶯停下。
鬼嬰又抬頭。
崔鶯鶯面如死灰繼續念。
鬼嬰又「咚」地倒下。
……
姜媛想笑又不敢笑：「聲控鬼嬰，我人麻了。」
我走過去撿起了襁褓，又將虎頭鞋和虎頭帽從鬼嬰身上摘下來，一股腦塞進了儲物戒。
嘿嘿……又賺一波！
怨氣消失，鬼嬰徹底不動了，又變回了棉布娃娃。
與此同時，系統提示再次上線：
【第二階段任務完成。開啟第三階段任務：替宋府除害。】
9
這個除害兩字，意義很廣。
怎麼除？是殺是趕？
什麼害？冤魂還是壞人？
「這系統怎麼也做起謎語人了？」裴渡摸不到頭腦。
高宇總算又找回點前輩的面子，大談特談：「前兩回都是鬼，那第三回肯定要再除一次鬼咯。依我看，下一個應該就是那個二小姐了，她和宋大公子一起做的娃娃弄死了宋大公子，她肯定就是那個害。」
崔鶯鶯抱著娃娃不語。
姜媛瞥他一眼，而後小聲同我說：「蘇姐，我怎麼覺得這個宋大公子才不像什麼好人呢。一開始就色眯眯盯著我們看，要說他真和庶妹感情好，那宋二小姐怎麼可能住那麼破的屋子。」
「如果沒有怨氣，這個娃娃也不可能變成鬼嬰。」崔鶯鶯摸著娃娃頭，接話道。
聽到她們的小聲議論，高宇轉過頭：「你們女孩子想的就是復雜，系統給的提示已經很明白了，這個副本裡隻有鬼會害人，那麼我們的目標一定也是鬼才對，哪用得著考慮背後的彎彎繞繞。」
我沒吭聲。
接著 NPC 老頭又出現了。
「諸位大人，我家二小姐回門探親，老爺在後院設下宴席，還請諸位隨我來。」
聞言高宇得意洋洋：「看到沒，鬼怪刷新了。」
10
宴席擺在涼亭裡。
冷風嗖嗖。
桌面上全是紙扎的祭祀食物。
老頭並沒有安排我們入座，而是去到庭院門口等待。
不一會兒，便有一女子緩緩走進來。
她頭頂上有標識。
【宋二小姐】
宋二小姐一身素缟，是兇喪之服，脖頸上圍著一圈光滑的綢緞，長度一直垂到腹前。
走近了，才發現，這位二小姐容貌昳麗，是個天生的美人。
她入院後，宋老爺也來了。
「你穿的這是什麼衣服，真是豈有此理！」
宋老爺緊盯著宋二小姐。
二小姐行了一禮，道：「女兒要為姐姐戴孝，還望父親恩準，為姐姐下葬。」
宋老爺怒氣衝衝：「你給我把知府老爺伺候好了就夠了，府裡的事輪不到你管！」
宋二小姐執拗道：「請父親為姐姐下葬，女兒願陪姐姐、孩兒同去地府，保宋府安寧。」
宋老爺惱了，道：「好啊，你們兩個賤胚子！一個跟外面的野男人私訂終身，一個勾引自己兄長懷了賤種！真是不要臉！我含辛茹苦將你們養大，就指望你們嫁個好人家給家族助益。結果反倒一個個尋死覓活、裝神弄鬼！我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未怕過！」
宋二小姐不肯退讓。
宋老爺大喝了一聲，對著宋二小姐當胸一踹，直接將二小姐踹進了湖裡。
白色倩影墜入水中。
玩家們大驚，撲進水中撈人，卻不見人影。
「人不見了！這麼短時間也不可能沉底啊！」
「是鬼！她肯定也是鬼！」高宇拍了下水面，「隻要降服了二小姐，我們就能通關了！」
我皺眉感受了一下，卻並未感受到分毫怨氣。
這位二小姐好像並不是怨魂。
岸上的宋老爺見找不到人，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露焦急：「哎喲！我可怎麼跟知府老爺交代啊！我們宋府可全指望著這幺女了！知府大人後院十八房小妾，隻有我們宋府的閨女得寵，這可怎麼辦啊！」
「十八房小妾？」姜媛震驚，「這不是把自己女兒往火坑裡推嗎？難怪宋大小姐穿著嫁衣自殺……」
就在玩家沉默之際，方才消失的宋二小姐忽然又出現在了涼亭裡。
她笑得柔美，捏起祭祀糕點，道：「父親煞費苦心為我準備宴席，女兒感激不盡。但女兒還是隻有一個訴求，請父親為姐姐下葬。」
高宇從水裡爬出來，手中不知何時持著桃木劍，從口中噴出口血沾染到劍上，直奔宋二小姐而去：
「女鬼！看劍！殺了你副本就結束了！」
顧洲大抵也是被他說服過了，隨著他一同撲了過去。
裴渡傻了：「不是，這倆哥們一直都這麼莽嗎？」
「可能是看我驅鬼太容易所以覺得自己也行吧。」
我默默吐槽。
11
以我的視線看，那位宋二小姐隻不過是個殘魂餘念。
遠達不到怨魂厲鬼的程度。
而她為什麼會以殘魂的形態出現在宋府裡，宋老爺估計也門清。
他是知道宋二小姐已經死了，所以備下祭祀食物，引她出來。
足以見他被這道殘魂折磨了多久。
至於宋二小姐死在了哪裡……
我猜應該是知府後宅。
宋二小姐脖子上的綢緞不是裝飾，而是一條白綾。
多見於高官貴族家中，妾的地位低下，隨便一條白綾就能將人送走。
宋府無權無勢，宋二小姐入了知府後宅，亦不過是芸芸一員，隨便任人磋磨。
宋老爺以為靠女兒便能搭上知府的船，但並未想到有些助力，並非是女子得寵才能爭取到的。
宋二小姐一生坎坷，在府中不受寵，又被色胚兄長強迫，懷了不該懷的種，也隻是認為是自己業障太重，日日誦經祈求佛祖庇護。
甚至在死後，也僅僅是餘念過重，想為已經成了厲鬼的姐姐下葬，帶自己成了鬼嬰的孩子魂歸地府……
一個偌大的宋府，殘魂不會害人，唯獨還能害人的，隻剩一個張著大嘴，吃人不吐骨頭的宋老爺。
我越想越來氣。
衝上去給了宋老爺一個嘴巴子。
直接給宋老爺扇蒙了，身後的玩家也蒙了。
「該死的是你！你個老登！害人害得這麼理所應當！你現在就該跪到自己女兒棺材前面，磕幾個響頭，懺悔你這個狗東西的罪行！」
而另一頭，高宇、顧洲兩人也確實如我所料，撲了個空。
因為殘魂並非怨魂厲鬼，舌尖血與桃木劍對她都是無用的。
第三階段的任務是為宋府除害，而通關條件是活到最後、逃離宋府。
如果玩家被系統的表象蒙蔽，不去分析背景，那麼執著於誅滅宋二小姐，肯定會一直被困在第三階段，打出 GG 的結局。
我從掌心搓出了一團火，直接丟到了宋老爺身上。
火苗蹿起。
宋老爺和宋大公子一樣，身體也是紙扎的，一把火就燃了起來。
高宇還想折回來救火：「蘇沉！你在幹什麼！你殺錯了人，我們就要永遠被困在副本裡了！」
顧洲也指責起我：「就是，你一個新手，雖然懂點誅邪之術，但也不能不顧大家死活，自顧自行動吧！」
裴渡糾結猶豫：「他們說得沒錯啊，蘇姐，你是不是有點冒進了。」
我被架在了玩家的對立面。
就連姜媛和崔鶯鶯都面露難色。
但姜媛還是站到了我這邊：「蘇姐，我信你，你的選擇肯定沒錯。」
崔鶯鶯懷抱棉布娃娃，默不作聲地站到了我身側。
在我們的阻攔下，宋老爺的紙人逐漸變成了一堆灰燼。
高宇情緒波動起伏極大：「都怪你！你一意孤行，害了我們所有人！」
「完了，這下全完了。」顧洲喃喃坐到了地上，「我再也回不去了。」
恰在此時，系統播報上線了。
【第三階段任務完成。請各位玩家自行探索，達成通關目標。】
12
「我草，不愧是蘇姐！」
裴渡立馬蹦了過來，恨不得抱起我轉三圈。
高宇徹底服了，也歇逼了。
「所以我們要怎麼做才能達成逃離宋府的條件？」姜媛問道，「姐，我現在就信你的，你說怎麼弄，咱就怎麼弄。」
我把目光放在了仍停留在涼亭中的殘魂身上。
那縷魂魄已經淡了不少，好似隨時都會消散一般。
我：「替她將大小姐下葬，再把棉布娃娃一同燒給她。」
玩家們照做不誤。
很快，大小姐的屍身便重新換上了壽衣，被安置於新的棺材內，在 NPC 老頭的幫助下, 順利地下了葬。
棉布娃娃也一同燒走了。
宋二小姐在靈堂中停了七日，最終朝我盈盈行禮, 消散而去。
而地上，留下了一條白綾。
我又給撿走了。
白綾，大兇大煞之物, 好東西，嘿嘿，好東西……
副本走這一趟，我血賺。
一切便這麼塵埃落定, 系統提示音再度上線。
【副本通關, 正在為玩家核算獎勵……】
宋府大門開了。
高宇、顧洲走得很急。
姜媛、裴渡、崔鶯鶯三人還圍著我舍不得走。
「蘇姐, 你就告訴我你住哪裡嘛，等回了現實世界，我還要找你玩呢。」
「你救了我這麼多次，這次的獎勵我打算全轉給你, 蘇姐你可別不好意思啊。」
「謝謝你，這本經書我打算作為獎勵帶出副本, 以後我會常想你的。」
我跟他們一一揮別。
很快，眼前白光一閃, 宋府、玩家, 全都消失不見了。
13
我並沒有回到現實世界。
而是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空間。
兩個眼熟的小鬼出現在我面前。
正前方不遠處, 有個高高的椅子，上面坐了個人。
「你把我運營遊戲的道具都撿走了, 打算怎麼賠我？」
這聲音從上方傳下來，我豎起耳朵, 隱約覺得怪耳熟的。
「誰撿到就是誰的，你管我？」我習慣性頂嘴。
上面的人跟炸毛了一樣，怒氣衝衝走下來。
他越近，臉部越清晰, 直到隻有幾步遠，他停住了。
「你不僅把我收集了好久的關鍵道具拿走了，還吞了我一個員工！我怎麼一碰見你就倒霉，運營個遊戲都能被你一鍋端了！」
我微微張大了嘴巴。
「啊呀，秦暮，是你呀, 好久不見。」
這位是我師出同門的師兄。
他也修鬼道。
還曾經一門心跟我比著修行。
隻是自從師父過世後，我們倆之間便不怎麼來往了。
「我說怎麼莫名其妙被拽進這麼個遊戲, 原來是你在背後搗鬼。怎麼, 這麼多年還忘不掉我？」
秦暮臉色莫名緋紅，嘴硬道：「誰忘不掉你了！碰巧！都是碰巧！」
「好吧！碰巧！現在我要回去繼續修煉了！你快點把我送回去！」
秦暮咬牙切齒：「不行！你把我道具都撿走了, 我還怎麼運營遊戲，你怎麼不把我也帶走呢！我不管！你必須賠我，不然我就賴上你了！」
我死魚眼瞪他。
然後直直往地上一倒。
「隨你，我睡了。」
秦暮：「……」
圍觀小鬼：「……」
【通關條件：活到最後、逃離宋府。】
「-血」背後開了一道門。
我坐起身，見秦暮真一副不理我的樣子，沒忍住悶笑了一聲。
然後在他轉身的瞬間，順著開啟的門就往外衝。
「喂！你還真跑！」
「嘿嘿……搶了這麼多寶貝, 不跑是傻子！謝謝師兄友情贊助，我走了！」
我衝出大門，一躍而下。
嘿嘿……
賺了。
血賺！
-完-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