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我為了養樂隊,偷偷瞞著家裡人把我名下一套房子賣了。
中間為了保住小命各種和我媽鬥智鬥勇。
無數次和奪命家法擦肩而過。
疫情過後,房價一路狂跌。
樂隊隨著畢業分崩離析,壽終正寢。
看著手裡糟蹋剩的幾個錢好像還夠買一套那個小區的房子,便去網上搜那個小區的二手房,挑選了幾套約中介看房。
竟然看到了我當初賣掉的那套房。
價格已然跌破一半。
二話不說,拿下。
隔日,我媽前來看房,面對滿屋精裝修驚訝不已。
我輕抬嘴角,淡淡一笑。
深藏功與名。
1
先說房子。
要不然您都不信這事兒。
這房子有點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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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下的那套房子是我爸抵債抵來的。
而且抵了不止一套,當時光在那個小區就抵了六套。
那個時候房地產到了白熱化地步,地皮緊張,開發商撈到籃子裡就是菜,搶到地皮就忙著蓋,也不考慮周圍環境和配套設施啥的。
先蓋了再說,蓋了就趕緊賣,賣了錢再去搶地皮蓋。
結果就有很多小區因為地理環境不行賣不出去。
比如我們家這六套房子所在的小區,靠著高架,一開窗戶如萬馬奔騰。
周圍配套設施荒蕪,想逛個街得跑八十裡路。
賣不出去開發商就沒有錢付工程款,就耍賴,對著各路工程方說:「要錢沒有,要命……也沒有,隻有房子,要不然,你們就拿房子抵錢吧!」
所以在那些年就出現了一個詞兒:工抵房。
2
那些年我爸一聽這個詞兒就頭大,手裡抵了十幾套房子,整天挖空心思怎麼想辦法再抵給別人,賣是賣不出去的,根本賣不出去。
能賣出去,人家會抵?
流動資金全部套牢。
那些年我們家窮得就剩房子了。
房子既然是抵的,那肯定都是全款,後來實在周轉不過來,就隻好把這些房子拿去銀行貸款。
但有兩套房子在我名下,沒有動。
為啥這套房子在我名下呢,因為我媽想省幾個稅錢,那時候首套房和二套房的稅都不一樣,二套房和三套房的稅又不一樣,房越多,稅越多,你說我爸這名下都十幾套了,那稅不得上天?
再說了,這麼多房子總得給我一套留著當婚房吧?那以後再過戶給我不是還得交稅?
綜上所述,我媽就很聰明地把一套 110 平的小房和一套 188 平的最大的房子直接落到我名下。
那個時候我還在上高中。
等我考上大學後,那個小區突然就轉運了。
3
離著它有八裡路遠的兩個學校,一個小學一個中學,劃成了它的學區。
它一夜之間身價倍增。
先是從 6000 每平漲到 10000 多一平,再然後借著房地產的東風一路狂飆,漲到 26000。
這個房子其實當初開盤正常賣的時候是 6000 多一平,但他抵給下面的工程方時都是 8000 多一平。
就是說我們抵的時候按照 8000 一平從賬面劃扣的。
工抵房就是這麼流氓,抵的都是難賣的戶型,還貴很多,沒辦法,錢在人家手裡,價還不是隨便開?
你愛要不要。
在漲到 26000 的時候,我們家陸陸續續出手了四套。
到我大二的時候,房價已經逼近 29000。
這個時候我開始了我的造夢計劃,將罪惡的爪子伸向了房子。
4
剛進大學沒多久,很多同學都說我長得像死了竇唯,奶酷奶酷的。
尤其我還喜歡戴金絲邊的圓眼鏡。
我一飄,就去組建了個樂隊。
唱金屬。
雖然我笛子吹得沒有竇唯好,但我嗓子好呀,自帶金屬的小奶音跟年輕時候的竇老師大差不差。
但樂隊是真燒錢啊!
可是我整天被人家叫著某大小竇唯叫得已經騎虎難下了。
人家竇唯可不帶半途而廢的。
於是我就想辦法。
我媽給我的生活費被我死纏硬磨,磨到每月一萬了,但仍然不夠,購買樂器,租錄音棚,各種各樣的花費,花錢像夏天的草場失火一樣,一萬塊錢扔進去,嗞啦一聲就沒了!
我不敢再求我媽加生活費了,再往上加,我媽該懷疑我吸毒了。
做樂隊是更不敢講的,我媽說那是不務正業,分分鍾都能給我解散了。
於是我絞盡腦汁。
最後決定把我名下的一套房子賣了。
從那以後,我才知道,什麼叫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圓!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在謊言的叢林中和我老媽進行了艱苦卓絕的鬥智鬥勇……
5
說實話,當初賣掉房子時,我的想法是,總有一天我會紅遍全中國的,那時候再買一套這樣的房子不就得了?
買一套這樣的房子對我小竇唯來說那還不是小事一樁?
我隻是周轉一下,神不知鬼不覺。
多好。
但沒想到的是,想紅起來,是真難!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咱就說賣這個房子我也是心驚肉跳。
我是在暑假賣的,我必須在這個暑假賣掉,要不然我開學回學校了,今天這個來看房,明天那個來看房,我根本不好操作啊!
而且我還必須賣大的,第一是大的賣的錢多,第二那個小的我爸不定哪天就給賣了,這套大的是鐵定留給我的,所以賣大的保險,不容易被發現。
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賣掉一套大戶型的房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我唯一的辦法就是降低價格。
同類的戶型人家賣 550 萬,我賣 520 萬。
而且還有商量的餘地。
怕毛嘛!8000 一平抵來的房子,閉著眼睛賣也是賺死啊!
一時間看房子的人蜂擁而至。
我慌了。
6
我怕遇到熟人來買房。
那時候這個學區房炙手可熱,很多人為了孩子上學都來這個小區買房,我們這個彈丸之地,遇到個把熟人太有可能了。
我天天就跟做賊似的,戴著棒球帽戴著大口罩。那時候疫情已經開始了,戴口罩也不那麼扎眼。然後跟中介說:「有人來看房,你提前給我打電話啊,我工作忙,不在房子那兒。」
其實我天天在房子裡等電話。
電話一響我就趕緊全副武裝出門,在單元門口找個花花草草的地方隱蔽好,仔細打量中介帶來的人是不是熟人。
看準了不是熟人後,我就大搖大擺地出來:「哎呀,我也是剛到,巧了!」
但悲催的是因為疫情,別人也都戴著口罩,我認不清,我就隻好本著寧肯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個的原則,隻要疑似,一概殺無赦。
比如有一次我看一個上門看房的大叔好像那兩隻眼睛有點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是誰,就沒敢出來,跟中介說我突然有事過不來了。
然後晚上跟這個中介說:「我不賣給這個人,給多少錢都不賣的那種,什麼原因你也不要問,你就把他給我斃了就是!」
賣房子的中介啥事沒經過?
人家啥都沒問就把那人給踢了。
就這樣,每天在提心吊膽的煎熬中,我終於等來我的命中貴人。
命運的齒輪開始運轉。
7
一位姓林的大哥,做生意的,忒有錢了,忒爽氣了,看了一眼房子就拍板了。
但因為是做生意的,也忒精明了,我價格都這麼便宜了,他還壓價:「500 萬怎麼樣?」
我咂一下嘴:「大哥,我這都比別人便宜不少了,我是急等錢用,要不然……」
他打斷我的話:「你不要看這裡的房子這麼搶手,但大家都是為了學區來的,都需要小戶型,你這樣的戶型一般人不想要,壓力太大,你就想,需要學區都是年輕人,積蓄不多,你這房子隻能說看的人多,買的人少,我反正就出這個價,你要是覺得行,咱今天就去籤合同,你要是還想再抻抻價,那你就等!」
說完轉身就要走。
我還是太嫩啊,他一轉身我就慌了,他說得太對了,我媽賣的那幾套就是小戶型,好賣得不得了,而且價格也比大戶型貴,我這個真的是看的人多,買的人少,大家連稅啥的一算,都要差不多 550 萬露頭,就打退堂鼓了。
我牙一咬:「成交!」
但是我跟中介說:「你必須盡快給我操作,務必在暑假結束前給我搞定。」
暑假結束,我帶著 500 萬去了學校。
但咱就說賣了房子咋辦?
萬一俺媽心血來潮去那個房子咋辦?
這個謊怎麼圓?
8
我想破了腦袋,最後想出來一個主意。
臨走時我跟我媽說,我那個房子借給我一個老師住了。
原本我是想說租出去了的。
但又一想,這要是說租出去,不得還牽扯到房租嗎?
我去哪兒給弄房租去?
雖說房子賣了 500 萬,但這都是死錢,花一個少一個,樂隊又那麼燒錢,萬一我把這些錢全燒出去了還沒紅,我咋辦?
所以本著開源節流,一毛不拔的原則,我就說借出去了。
為了讓我媽不去那個房子,我又編了一個故事,說這個借房子的是我初中時候的英語老師金顏。
為什麼不說是高中英語老師?
因為這個高中年頭太近了,我媽還跟各科老師都有聯系,容易露餡。
初中嘛,年頭就遠了,人一走茶就涼,聯系不是那麼密切了。
而且我在初三時還是英語課代表,跟英語老師金老師非常要好,於情於理,我這借房子都說得通。
我說金老師被她丈夫家暴了,正在鬧離婚,為了表示離婚的決心,不想在家裡住,反正我這房子闲著也是闲著,就借給金老師住唄!
我媽說:「借倒是沒問題,但咱那房子是毛坯房啊!沒法住啊!要不,咱給簡裝一下?」
我趕緊阻止:「別介,金老師說了,她自己稍微捯饬一下就行,你這要是給人家裝修了,那人家還敢借嗎?那非得給錢不可呀!那咱這不是變相租房了嗎!」
我媽一聽,很有道理:「那倒也是,那你就看著安排吧!需要什麼我就給送過去,反正咱家闲置的家具也多。」
我嚇了一跳,趕緊又花言巧語地阻止:「你看你看,您又來!你不知道金老師是一個多要面子的人嗎!您不知道一個女人被家暴是一件多痛苦的事兒嗎?我都跟她說了,這房是我一個人的,我借給她誰都不知道,包括我家裡人,讓她隻管放心住,她隻要負責自己的水電費和物業費就行!」
「啊,你讓人家交物業費啊?」
「對啊!好歹讓她承擔一點啊,要不然人家也過意不去不是嗎?」
本來我是想還坑一點俺媽的物業費的,轉念一想,我常年在外上學,要是哪天俺媽心血來潮親自去交物業費,那我不是露餡了?
罷了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這點物業費我就舍了吧!
人不能太貪心。
媽媽有點開心,畢竟那個房子即使我們不去住,一年也要交個一萬多的物業費的。
這雖然沒收到房租,好歹也省了一點物業費不是?
我趁機鞏固謊言:「所以,沒有天塌地陷的大事,您老人家千萬千萬不要去那個房子裡轉悠,您一去就給人家增加心理負擔知道吧?人家還以為你是去要房租的呢!別說你,就是我,都不去!去了她就住不踏實!」
「不去!不去!就像我多想去似的!我一提那些破房子我就來氣!做生意做成炒房客了!還專門炒爛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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