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化冰山

我一聲不吭,隻在心裡唾棄自己的懦弱無能。


從小到大,我就是姐姐的對照組。


懷我的時候,爸爸出軌,媽媽果斷離婚。


媽媽原本是想把我打掉,但月份大了,不得不留。


我一天天長大,媽媽愈發覺得生下我是個錯誤。


她想要向爸爸證明,離開了他,她也能將兩個女兒教育得很好。


但我讓她失望了。


姐姐漂亮,大方,成績好。


而我普通,膽怯,平平無奇。


因此我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還是免不了被拿出來和姐姐比較。


大學不如姐姐的好,工作不如姐姐工資高。


大概隻有嫁的人,能和姐姐相提並論。


可裴晟也不是我的。


我永遠都是退而求其次的選項。


可為什麼我不能是被堅定選擇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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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平庸,所以活該將就嗎?


13


我沒再關心裴晟與陳苒之間的情況。


那件事仿佛就此揭過,誰也沒再提起。


我知道裴晟不會出軌,起碼不會在婚內。


他父母都是高知分子,他所受到的教育不會允許他做出這種事。


他隻是放不下陳苒,忍不住去關心她。


可笑如我,還想粉飾太平維持住這段婚姻。


大概是因為愧疚,裴晟最近回來得越來越早。


但等著他的不再是熱騰騰的飯菜。


他看著桌上的外賣,表情有一瞬凝滯。


「你最近怎麼不做飯了?」


我故作自然,「你之前經常不回來,菜都浪費了,想了想還是點外賣方便。」


裴晟表情一僵,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止住。


我扭過頭,不再看他。


不是的。


我隻是一做飯就會想到裴晟,想他曾經是怎樣寵陳苒的。


一樁樁一件件,那些區別對待像是釘子一樣扎進心口,鮮血淋漓。


14


夜晚躺在床上,裴晟湊過來圈住我。


我閉了閉眼,用力推開他。


我知道的,他又要像從前一樣,例行公事般對我。


沒有溫情,沒有纏綿。


裴晟被我這麼一推,臉上滿是錯愕。


「周蕎,你怎麼了?」


周蕎,周蕎。


對我永遠直呼其名,從未叫過其他稱呼。


可那天我分明聽見他用溫柔至極的聲線,叫著「小苒」。


裴晟像是被我冷漠的眼神刺到,忽地捉住我的手,臉上是罕見的關切。


然而下一秒,他將我的手拿出被子,蹙著眉問:「你的戒指呢?」


我抽回手,翻了個身。


「戴著不舒服,摘了。」


話音落下,身後徹底沒了聲音。


我想,我根本沒法再自欺欺人。


哪怕是看到結婚戒指,我都會想到他沒能送出去的那枚戒指。


當他不愛我的真相擺在眼前,那些從前忽略掉的種種都在我腦海中叫囂。


我其實一點也不大度,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心裡藏著別的女人。


15


近些日子裴晟變得有些不正常。


往日都是我在碎碎念的對話框,多出了很多他發來的信息。


換了從前,我大概會高興得蹦起來,為自己守得雲開見月明而欣喜。


可現在看了隻覺得厭煩,順手設置了免打擾。


這天晚上他虛虛攬住我。


「過兩天我有個大學同學聚會,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下意識問:「陳苒也去?」


剛說完,裴晟的身體一僵。


「嗯,怕你多想,所以想帶你一起去。」


我思索片刻,點頭答應了。


16


聚會當天,我跟在裴晟身旁走進包廂。


一進門,我就看見了陳苒。


她很漂亮,也難怪一段視頻就能讓大家代入小說男女主。


不過在看到我後,原本笑吟吟的表情變得牽強無比。


包廂裡人不少,有眼力見的立馬反應過來。


「裴哥,這位是嫂子吧?」


裴晟攬住我的腰,笑著點頭。


「這是我妻子,周蕎。」


還有些不明情況的人面面相覷,似乎不清楚為什麼裴晟突然冒出來一位妻子。


沒過多久,這個小插曲就被略過。


而我餘光瞥見陳苒面色發白,雙手死死握成拳。


同學聚會難免喝酒,酒過三巡,就有人口不擇言。


「當初裴哥跟苒姐多般配,還說一畢業就請我們喝喜酒,怎麼現在成這樣了?」


聞言,我偏頭看向裴晟。


他握著酒杯的手發白,似乎也回憶起了當年的事。


但很快,他向我靠過來。


「不好意思,我和周蕎的婚禮忘了請你們,改天請你們喝酒賠罪。」


眾人瞬間噤聲,有人捂住那人的嘴,陪著笑臉對我說:「嫂子,他喝多了,胡言亂語,你別放在心上。」


我不甚在意地笑笑,注意力放在了陳苒身上。


她雙眸通紅,像是隨時就要掉下淚來。


下一秒,她站起身,端起酒杯。


「祝你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說完一飲而盡,拿起包快步往外走。


裴晟下意識跟著站起,甚至忘了自己還牽著我的手。


我靜靜看著他,等他開口。


他眼中盛滿歉意。


「陳苒她酒精過敏,嚴重的話會有生命危險,我去看看就回來。」


毫不意外。


我松開手,笑得體面,善解人意地說:「去吧,我等你。」


17


裴晟當然沒有回來。


聚會也隻能散場。


我站在路邊,茫然的看著昏黃的路燈。


腦中反反復復思索一個問題。


這樣的婚姻,真的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手指在媽媽的電話號碼上停頓許久,還是放棄了。


她能說什麼呢?


無非是離了婚,沒有人會要我,我隻能孤獨終老。


看看姐姐,她過得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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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一無是處,現在連唯一拿得出手的丈夫也要失去。


我已經想象到離婚後,她會怎樣貶低打擊我。


可是,路總要自己走。


我不再是十八歲,那個連填志願都不能發表意見的小女生了。


18


裴晟將近凌晨才回來。


我靠坐在床頭,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他絲毫察覺到什麼,連忙解釋:「我把她送去醫院就回來了,什麼也沒發生。」


是嗎?


他身上若隱若現的香水味在告訴我,他說的話隻是在欲蓋彌彰。


我深吸一口氣,無比認真地說:「裴晟,我們離婚吧。」


他臉色瞬間發白,快步走到床邊握住我的手。


「蕎蕎,別說氣話。」


我沒忍住輕笑起來。


「結婚四年了,這是你第一次叫我蕎蕎,我應該感到榮幸嗎?」


握著我的手收緊幾分。


「蕎蕎,我隻是......我隻是還不習慣,以後我會改。」


我用力抽回手,搖了搖頭。


「隻要離了婚,你的那些遺憾就能彌補,我放你去追求你的幸福,不好嗎?」


他愣怔在原地,似乎很是不解。


「我和她已經是過去式了,我也沒有做過出格的事,為什麼還要離婚?」


而我平靜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真正愛人的樣子,和你相處的每一刻,我都忍不住拿自己出來比較。」


我低下頭,輕聲說:「裴晟,我為什麼不能擁有全心全意的愛呢?」


不用搖尾乞憐,不是隨意施舍。


而是全心全意,隻給我的愛。


19


裴晟沒有同意離婚。


可我已經不願意和他待在同一屋檐下。


於是第二天就搬出了家,住進教職員工的宿舍。


恰好也到開學的日子了,我開始準備教案,安排假期後的課程。


沒過兩天,媽媽找上了門。


「你現在有能耐了是吧?說離婚就離婚,你以為你還是二十歲小姑娘?」


我被她數落著,思緒不斷拉扯。


「他心裡有別人,我也要湊合著跟他過下去嗎?」


媽媽充滿怒氣的神色滯住。


但很快,她又停止腰板。


「男人不都是這樣,隻要他還顧著這個家,忍忍就過去了。」


我點點頭,直視她。


「那為什麼爸爸出軌,你會和他離婚呢?」


「換句話說,如果姐夫出軌,你會讓姐姐跟他離婚嗎?」


媽媽徹夜啞聲。


其實不用她回答,我知道的。


因為媽媽從小家世不錯,自認驕傲,絕不能容忍男人有二心。


姐姐和她如出一轍,自然一樣。


而我,樣樣普通的我,能拿得出手的隻有嫁了好老公這一條。


我隻能被挑揀,沒有資格說放棄。


就在媽媽欲言又止,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是姐姐要生產了。


她急匆匆掛了電話,扭頭就往外走。


我站在門口,最後叫住她。


「媽,這個婚我一定會離的。」


她背影僵住,也僅僅是一瞬。


「你要離了婚,以後你吃糠咽菜都不關我的事。」


說完,心系大女兒的她快步離開。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拐角,隨後關上了房門。


20


裴晟最近像是變了一個人。


時不時給我發消息,問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吃飯,累不累。


我們之間好像反了過來。


直到某天他帶著一束花,站在樓下給我打電話。


我站在窗口看著,在電話裡問他:「裴晟,別這樣。」


「看到你這樣,我隻會想起你當初也是這樣挽回陳苒的。」


他沒說話,死一般的寂靜蔓延。


讓我忍不住去想,其實如果我不主動,我們之間就會是這樣,無話可說。


那天他在樓下站了很久。


最後給我發了一條短信。


【蕎蕎,我不會同意離婚的。】


那之後,無論我怎麼催,他也選擇性略過。


我別無他法,隻能帶著離婚協議書找去醫院。


21


遇到陳苒是我意料之外的事。


沒想到她離開了青陽縣,現在在裴晟的醫院當護士。


見了我,她沒有絲毫避諱,走上前來跟我攀談:「裴太太,好巧,你是來找阿晟的?」


我點點頭,不願與她多說。


他們當年分手是可惜,有遺憾也是正常。


可我為什麼要被卷入其中。


她好像看不出我的抗拒,自顧自地說著:「我和阿晟談戀愛的時候,他特別粘人,巴不得時時刻刻都和我黏在一起,現在想想還挺困擾的,裴太太你覺得呢?」


我再遲鈍,也聽出了她話裡暗戳戳的炫耀。


我衝她莞爾一笑。


「我沒有這種體會,所以現在要離婚了。」


她一怔,臉上浮現藏不住的欣喜。


就在此時,意外突現。


「好啊,你個小賤人,為了躲老子跑到山溝溝裡,現在敢回來了?」


一道粗粝的男聲在耳邊炸開。


一看,是個衣著老舊,不修邊幅的男人。


朝我們走過來的同時,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


他雙目通紅,青筋暴起。


目標顯然是我身旁的陳苒。


「老子這些年過得連狗都不如,你是老子的種,你還想過好日子!」


刀片在眼前一閃而過,直衝陳苒。


我剛想拉著她後退,一道身影將她往一旁一拽。


未來得及收回的刀從手臂劃過,鑽心的疼蔓延開。


身前的人也在此時被奪過刀,死死制住。


我捂著傷口,偏頭去看陳苒。


剛剛那個人,是裴晟啊。


此刻他將陳苒護進懷裡,柔聲安撫著。


然而他抬頭看向男人,不經意間和我對上視線。


看到我手上的傷時,他臉色白了又白。


「蕎蕎......」


22


手上的傷口經過處理,被紗布一圈圈纏住。


裴晟抿著唇,動作小心翼翼。


我看著這張臉,再次詢問:「裴晟,還不離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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