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將軍

我帶狗進山給烈士掃墓。

這是他留下的消防犬，叫黑將軍。

它在火災裡瞎了一隻眼，被迫退役，我領養了它。

進山之前，我帶黑將軍在山腳下的湖邊洗澡。

因為它很懷念主人，每次來掃墓，都要在墓碑旁盯著遺照，盯上半天才舍得走。

所以我會先給它洗澡，正好給太陽曬幹。

洗澡的時候，湖泊邊有兩個小孩在玩，其中一個小男孩見到黑將軍，忍不住指著它，誇張地說：「哇！好醜的狗啊！」

黑將軍是醜，因為火災時，前主人被壓在燒斷的房梁下，它死咬著房梁想救主，被燒毀了半張臉，眼睛也是因此瞎的。

狗聽不懂孩子的話，反而還對著小男孩搖起尾巴，開心地表達自己的善意。

那小女孩害怕地不敢看黑將軍，可是小男孩調皮，非要抓著她的胳膊，扯她過來看醜狗。

小女孩嚇得哇哇哭，就是不肯過來。

黑將軍還是在搖尾巴，以為小朋友想來找它玩，哪裡知道那小男孩是在嘲笑它。

它喜歡孩子，退役前三十二場戰鬥，救出了十五個困在火場裡的孩童。

如今，它卻變成了讓小女孩嚇哭的樣子。

我想提醒小朋友不要在湖泊邊打鬧，可那小男孩扯得太用力，不小心把小女孩扯翻落水了！

小女孩噗通一下掉進水裡，她浮浮沉沉，吞了好幾口水，雙手不停地撲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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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次想開口呼救，大量的水就淹沒了她的臉，讓她根本喊不出聲！

我急了，因為我是不會遊泳的。

我連忙跟黑將軍說：「去！」

黑將軍直接跳進了水中，朝著小女孩遊了過去。

小男孩知道自己闖禍了，他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看著龐大的黑將軍離小女孩越來越近，他忽然一個哆嗦，朝著村裡跑，一邊跑還一邊大叫：「狗咬人啦！快來啊！狗咬人啦！」

我聽懵了，想訓斥他不要亂說話，但眼下人命關天，不是訓斥他的時候。

我雖然不會遊泳，但也趕緊在路邊撿起一根斷樹枝，朝著小女孩跑去。

黑將軍遊到了小女孩的身邊，它用身體頂著孩子，往我這邊推。

而我拿出樹枝遞給小女孩，她慌亂中總算是抓住了棍子，我趕緊把她往岸上扯。

這時候，小路上傳來了一群人著急的喊聲。

我看見那小男孩帶著一群大人來了。

大人們神色緊張，一看見小女孩落水，慌得跑來救人。

小男孩指著我們，他哭哭啼啼地說：「大狗咬妹妹，把妹妹嚇得跳水裡了！」

我知道小男孩是擔心被大人發現自己闖禍，可就因為他的謊言，那些大人已經憤怒地衝向了我！

我急忙解釋說：「不是這樣的，是他……」

我話還沒說完，一個男人就衝過來，狠狠一腳踹在了我的胸膛，對我怒吼：「我去你媽！」

我本來就顧著把小女孩扯上來，哪裡來得及防御和躲避，這一腳結結實實踢中了我，我摔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胸口，差點喘不過氣。

他是用盡了全力踹我，打得我心悸岔氣了！

我可以聽見自己的心髒劇烈跳動，胸悶得喘不過氣，我大口大口呼吸，努力讓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平穩下來。

好消息是，小女孩已經被我扯到了岸邊，所以踹我那人一把就將小女孩給扯了起來。

壞消息是，他們已經盯上了黑將軍！

黑將軍眼看我挨打，著急地想往岸上遊，踹我那人看見了黑將軍的臉，滿臉吃驚地說：「這狗長得也太惡心了吧！」

其他人也都是被黑將軍的臉嚇了一跳，一人拿起石頭，朝著黑將軍狠狠丟了過去，嘴裡還在怒罵：「咬人的狗還想上來，溺死它！」

石頭丟出去，正好就砸在了黑將軍的腦袋上。

它痛苦地慘叫一聲，差點就沉了下去。

我眼看黑將軍受到攻擊，捂著胸口痛苦地說：「別打它！不是它咬人，是這小孩撒謊！」

那踹我的大漢沒好氣地說：「你們這些養狗的真惡心，明明狗會咬人，非要撒謊說不咬人。」

我說：「那你問這小姑娘啊！是這小男孩推她下去的！」

小男孩一聽急了，連忙哭著說：「他撒謊！」

小女孩被救上來後，吐了好幾口水，才終於恢復了一些神智。

小男孩衝到她身邊，抓著她的胳膊，著急地說：「你說，是不是狗咬你，你才掉到水裡去的！你好好說，你要是騙人的話，我打死你！我以後每天都打死你！」

小女孩驚恐地看著小男孩，而那大漢皺著眉說：「別嚇到你妹妹了！」

那小男孩的眼神兇惡，而那小女孩吞了口唾沫。

她小聲說：「是……是狗咬我……我就跑……」

剎那間，這些村民們對我爆發出了各種髒話。

大漢憤怒地拿起剛才救人的樹枝，狠狠砸在了黑將軍的腦袋上，怒吼：「還敢和老子扯謊！」

黑將軍發出一聲哀嚎，整個身體沉進了水裡……

我看著這一幕，心都要碎了！

黑將軍一生都在救人，我怎麼能讓它承受這種傷害！

我顧不得自己的疼痛，站起來撲向了那大漢。

他看見我要動手，急忙將棍子朝著我砸了過來。

棍子結結實實砸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忍著痛，直接撲倒了他，掐著他的脖子，對他大吼：「是你的小孩撒謊！」

我握起拳頭想動手，但是其他人已經把我給摁倒了。

這大漢揉了揉脖子，咬牙切齒地說：「還真有你這種為了狗傷害同胞的畜生啊。」

我被人們摁在地上，而水面上，傳出了嗚嗚聲。

黑將軍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它時不時從水面上扶起來，又沉下去。

它哀求地看著我們這邊，它想上來。

我動彈不得，隻能嘶吼：「我沒撒謊！我的狗是為了救你女兒！」

大漢冷冷地說：「行，老子今天就讓你的狗死個明白，你看看那是什麼。」

他用手指向了道路邊的監控，說：「這裡有防人捕魚的監控，我現在就讓人去村委會看監控。如果今天是你的狗咬人，我打斷你的腿。如果是我孩子撒謊，我和你說對不起。」

他揮了揮手，有兩個村民連忙就跑去查監控了。

那小男孩嚇得一哆嗦，手足無措地抓著自己的衣角，低下頭看著黑將軍，又看監控的角度，仿佛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被拍進去。

我懇切地和他說：「你說實話還來得及，和你爸爸好好說，先讓我的狗上來！」

他緊張地說：「我沒有撒謊！」

說到這時，他竟然還哭了，仿佛他自己受到了多麼大的委屈！

我真的沒想過，一個孩子竟然可以這麼壞！

都到這個地步了，他還在寄希望於自己沒有被監控拍到！

黑將軍又嘗試往岸邊遊，那大漢不肯讓它上來，再次抓起棍子去打它。

情急之下，黑將軍一口咬住了棍子，大漢沒能抓穩，讓棍子脫手了。

眼看黑將軍要上來，其他村民們都急了。

「可別讓這大狗上來！」

「是啊，這麼大的狗，要咬死人的！」

大漢慌了，趕緊用手去按黑將軍的腦袋。

黑將軍下意識就轉過了頭。

多年的消防犬生涯，讓黑將軍執行著絕不咬人的原則。

可大漢不知道。

他以為黑將軍是怕了自己。

他借助著黑將軍的善良，把它的頭使勁往水裡按，滿臉猙獰地說：「老子溺死你！」

我哪能眼睜睜看著黑將軍被溺死，我使勁要掙脫，可其他人把我按得很死。

情急之下，我對大漢怒吼：「它是退役的搜救犬！它一輩子救過很多人，剛才也是為了救你女兒！監控結果馬上就出來了，監控會證明它的清白的，你快點松手！」

大漢沒好氣地說：「是這狗自己不乖乖待水裡，誰知道它是不是想咬人啊？它這麼大隻，讓它上來還得了？」

按著我的村民們，也都不相信我。

「隻聽說過警犬，從來沒聽過什麼搜救犬。」

「是啊，人的命什麼時候需要一條狗來救。」

「它要是搜救犬，那我還是你爹呢！」

黑將軍已經完全沉到了水底，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多少了。

我扭過頭，狠狠地咬在了一個摁著我的村民胳膊上！

我用盡了全力！

鮮血的味道在我嘴裡蔓延，這村民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我將他的一塊肉生生咬裂了，他捂著胳膊松開我，鮮血從指縫不斷流出來，痛苦地大叫：「狗咬人，狗主人也咬人，都是畜生！」

我掙脫了束縛，一把抓住了那大漢，將拳頭砸在了他的臉上！

他終於迫不得已松開了黑將軍。

可我卻迎來了無盡的攻擊。

這些村民全都開始圍毆我。

拳頭如雨點一樣打在我的身上，打得我站都站不起來。

黑將軍的情況並沒有好轉，它浮浮沉沉，對我們發出了嗚嗚叫聲。

我心裡一顫。

黑將軍從來沒發出過這種叫聲。

它一生英勇，面對多少火災都沒有過膽怯。

可是現在，它卻在對著村民們哀嚎乞憐，懇求人們網開一面，救它上來。

它腦袋上都是血，那是被木棍和石頭砸出來的血跡。

血液染紅了水面，它盡力撲騰，一次次想浮上來，又一次次沉下去。

我顧不得別人打我，我爬向水面，朝著黑將軍伸出手。

黑將軍使出最後的力氣，朝著我伸來了狗爪。

我眼看著就要抓住他了，那大漢卻連忙說：「別讓他救狗，這大狗上來咬人攔不住！」

人們一聽，連忙抓住我的腳，把我往回一拖！

就差那麼一點點。

明明隻差一點點，我就能抓住黑將軍。

它的眼神充滿了驚恐和絕望，完全沒有了力氣的它，終於沉進了水裡。

它還在動，一次次想遊上來，那狗腿卻也隻能無力地撲騰兩下，改變不了下沉的命運。

我不會遊泳，我沒有辦法救它，我崩潰地說：「先救狗！它要淹死了，快點救狗！」

那大漢怒罵：「老子救你媽！」

我忍著痛，衝到了小女孩的身邊。

我抓著她胳膊，著急地說：「小妹妹，你快和他們說實話，這狗狗剛救了你的命啊！」

大漢冷冷地說：「你離我女兒遠一點。」

我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勸解小女孩：「明明是你哥哥把你推下去的，你說實話好不好？否則等你以後懂事了，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