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光環

當初照顧我的時候,都沒見我媽這麼用心。


也是,隻是照顧我的時候不用心,照顧盛開,她是用盡了全力,我差點忘了,我媽本來就很認真。


「是找盛開的嗎?」


我媽熱情地招呼沈瑾安坐下。


盛開的眼睛也亮了,急忙把懷裡的零食放下,穿好鞋,坐得端莊。


沈瑾安環顧四周,最終把視線放在了煙霧繚繞的廚房裡,他蹙眉:


「我是您家女兒們的新班主任,我這次來是找盛妮的,並且有重要的事跟你們商量。」


我媽一聽是找我的,臉立馬拉了下來:


「哎呀,盛妮的事有什麼好說的?反而是我家盛開,您一定要好好照顧啊。」


我聽到這樣的話,緊緊握住了鍋鏟。


我關了火,徑直走了出來:


「沈老師,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想來一定是學習上的事,我希望有外人的情況下,我媽可以有所收斂,或者是聽外人誇獎我,我媽可以有一點點重視我。


沈瑾安不緊不慢地將我的試卷從公文包裡拿出來,放在了我家茶幾上:


「這是你的試卷,差不多都是滿分,你這個年紀還在上高二,有點浪費,直接參加今年的高考吧。」


沈瑾安說完,看向了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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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妮媽媽,以盛妮的成績,一定能上清北的。」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別人口中聽到「盛妮媽媽」而不是「盛開媽媽」。


我以為我媽聽到清北會激動,沒想到我媽連看都沒看試卷,不鹹不淡道:


「我們家也不是什麼有錢人,隻夠供盛開上大學的,我們家盛妮高中畢業也該結婚了,女孩子嘛,讀那麼多書做什麼呢?最後還不是得嫁人?況且她未婚夫都找好了,她上學就是給盛開陪跑的。」


騙人,我媽在騙人,我們家明明有錢……


「盛嬸嬸,我知道當初在村裡的時候,您就苛待盛妮,所以,即便您沒錢,我也可以自掏腰包幫盛妮的。」


聞言,我們一家人表情一樣目瞪口呆。


而我,瞳孔收縮。


沈瑾安,他記得我。


我媽還想說什麼,我打斷了她的話:


「我自己也有錢,我可以供我自己。」


這是我第一次拒絕我媽對我人生的安排,第一次這樣勇敢,我受夠了做災星,受夠了他們對我的態度,我在他們那裡連條狗都算不上,在他們心裡,除了盛開就是盛開。


也或許是因為沈瑾安,帶給了我勇氣。


我媽見狀揚起胳膊就要打我,我條件反射地蹲下來抱頭。


巴掌並沒有來,我微微抬頭,見沈瑾安握著我媽的手:


「嬸嬸,您這算虐待,要是報警的話,您是要吃牢飯的,盛妮成年了,她有自主選擇權。」


我媽沒有文化,自然不知道虐待是要判刑的,果然,她被嚇到了,可嘴裡卻不饒人:


「你這個天煞孤星,白養你這麼大,現在竟然敢聯合外人忤逆我了。」


我站起來,與我媽面對面,我第一次挺直腰板,我個子高,都壓了我媽大半個頭了:


「我從小給你們做了那麼多事,後來有了盛開我也沒有一日懈怠過,我發高燒的時候你們在哪?我大冬天裡把手泡在冰水裡的時候,你們又在哪?我也是個孩子,我也需要愛,你們呢?對我非打即罵,我到底是什麼呢?你們生下我到底為了什麼呢?」


我越說越哽咽,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盛開有的,我有過嗎?我為了想讓你們注視我,哪怕一點點,我拼命幹活,拼命學習,在你們心裡,我是垃圾,我連條狗都不如,我在最難過的時候,就乞求你們能摸摸我,看看我,我不是天煞孤星,我不是災星,我隻是你們的女兒啊。」


說完,我也沒有再看他們的表情,隻是回去默默收拾東西。


在收拾完東西的時候,我才知道,除了書,屬於我的東西少得可憐。


「生恩大,可我該還的也還了,以後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們就當我是災星吧,以後我是死是活,跟你們沒有任何關系了,女兒做到我這個地步,已經夠了。」


說完,我拉著沈瑾安離開了。


9


我說了那麼多,以前我覺得沒必要說,因為我要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即便那麼冰冷,可現在說了,我也並不打算讓他們對我心生愧疚。


大概他們也不會愧疚吧,畢竟,誰還覺得自己有錯呢?


我隻是覺得自己挺可悲的,活得一日不如自己。


至於盛開這個大女主,她有自己的劇情要走,她是幸運的,可不該腳踏著我的血肉幸福,可能是有沈瑾安的提醒,我成年了,我可以自己做主了。


後來,沈瑾安幫我安置在了他空的房子裡,我按照他說的,參加了今年的高考,高考成績出來了,省狀元,如願考上了清北。


沈瑾安送我去大學的時候,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盛妮,你不是誰的配角,你也不是誰的序章,你是你自己,以後你會有一個特別光明的未來。」


我感激地凝視著沈瑾安。


原來沈瑾安一直都沒有變,他仍舊是我生命裡那唯一的光。


我用力地點點頭。


沈瑾安還補充了一句:


「我等你。」


我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準確地來說,我並不敢自作多情地思考到另一層面的意思。


或許我能夠勇敢地邁出第一步,已經是成功了。


大學裡的生活平淡而又充實,當校園的陽光灑在我臉上的時候,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溫暖。


曾經我不敢離開那個黑暗的家,我想著哪怕我受委屈受傷害,至少有一點點歸屬感,後來我知道,我立在哪,哪兒就是我的歸屬感。


我有著全額的獎學金,踏實地上學。


我以為從此以後,我跟盛家不會有任何交集,等我媽出現在我學校門口的時候,我還是愣在了原地。


即便我給自己疏導了多少次,在看到盛家的人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會害怕,會痛。


我媽臉上沒了往日的驕傲,身上的名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換成了當初的廉價貨:


「妮兒啊,你回家吧,我們不能沒有你,是媽錯了。」


我媽一看到我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面前,她鬢角的頭發已經白了,背也有些佝偻了。


周圍人的目光看來,我有些尷尬,於是將我媽帶進了附近的小飯館。


我媽盯著菜單不停咽口水,我隨便給她點了幾個菜,她狼吞虎咽地吃,我皺眉:


「吃了這頓飯,你以後別找我了,當初我們已經說清楚了。」


我記得我走那天,我媽義憤填膺地說:「你最好死在外面,餓死也別想從家裡再拿一分錢。」


我冷笑,即便我在家裡,也不曾花過家裡一分錢。


我媽聽了我這話,嘴裡的菜還沒咽下去,就嚎啕大哭。


原來自從我走後,家裡的經濟條件一落千丈,我爸本來就好賭,手氣一天比一天臭,他以為有盛開這個大女主光環加成,翻身不過時間的問題,所以借了高利貸。


沒想到一次沒贏過,最後家裡的房子車子全都抵債了。


沒有了我這個出氣筒,他們兩個大打出手。


而盛開偏偏成績不行,後來遇到了傳說中的男主,男主家境貧寒,我媽這個勢利眼自然不會答應,可那兩個人就去私奔了,我媽再也找不到盛開了。


家散了,沒錢了,村裡的宅基地也拿來抵債了,更何況當初我媽搬走的時候,看不起所有人,把村裡人得罪了個幹淨,就算是她回去,也沒臉了。


我聽到這些,心中毫無波瀾。


什麼天命,按照這夫妻倆這麼禍禍,就金山銀山都得被敗光。


「妮兒,媽求你了,嫁給那個煤二代,還能回不少的錢。」


我冷笑,我還以為她這是良心發現了,沒想到,還想榨幹我最後一點價值:


「我們早就斷絕關系了,你忘了嗎?如果不想我報警你騷擾我,你最好離開。」


我起身,走出了飯館。


我媽愣在了飯桌前。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10


我把這件事告訴沈瑾安,我們兩個後來每天都有聯系,有些曖昧,但我仍舊自卑,我覺得我這種人配不上他,所以沈瑾安每次的暗示,我都四兩撥千斤糊弄過去。


沈瑾安說盛開回來了,但是懷孕了,我爸媽覺得女主回來,家裡還會繼續被她庇佑,所以沒辦法, 隻好答應兩個人結婚。


可家庭情況並沒有好轉。


我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落井下石不是我的風格。


而我,為了少挨一頓打,隻能默默順從。


「【我」「你知道嗎?後來你媽重新去了寺廟, 那個高僧說,有因必有果,你的命格早就超過了所有人, 所以,你才是那個福星。」


「你爸媽腸子都悔青了。」


我頓了一下,沒說話,隻是笑笑。


可我又慶幸, 幸虧我不是災星, 不然會帶給沈瑾安霉運的。


後來我出國深造, 回國的時候,已經是赫赫有名的心理醫生了。


我想救贖每一個從小就受到不公待遇的孩子們,他們或多或少會有心理疾病和陰影。


盛家人的事,我再也沒聽說了, 隻是有一次與同事從餐廳出來的時候,看到一對夫妻佝偻著身體, 拄著拐杖,在垃圾桶裡翻東西, 衣衫褴褸, 頭發凌亂得看不出容貌來。


他們抬眼看我, 欲言又止,到底還是低下了頭。


我愣了很久, 那兩雙眼神裡,再也沒有曾經的怨毒, 多的是歷經滄桑的無奈。


我猛然想起,在我剛剛有記憶的時候,也有曾經,媽媽輕輕晃動搖籃, 嘴裡哼著不知名小曲。


我的媽媽,曾經對我也有那麼一瞬間的柔情吧。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麼對我的呢?


時間太久了,記不得了,我隻記得冬天的風很冷,冬天的水也很冷。


我路過他們的時候,隨手將包裡的一張卡扔在了他們腳下, 我停住腳步,用僅能我們三個聽到的聲音說道:


「我每個月都會往這裡存一筆赡養費, 現在裡面已經不少了, 我也是第一次當人家女兒,可我不會原諒你們, 希望今天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面。」


「密碼,是我的生日。」


或許,我還是陰暗的吧,我最後還是想報復一下他們, 如果他們還記得我生日, 那他們就能用卡裡的錢了,若是不記得,那他們也不配。


路燈下,我看到他們兩個臉上劃過兩行清淚:


「對不起。」


輕飄飄的三個字, 從他們嘴裡說出來卻很沉重。


我不原諒,但,過去了。


我得往前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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