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所有人都說我愛慘了蕭尋。
為了他要死要活,不惜自毀名聲。
就連系統也說:「蕭尋是你攻略了很久的男主角。」
可我真的不記得。
甚至還有些厭煩。
攻略?
就憑他,也配?
1
我好像失憶了。
不過一覺睡醒,身邊就變了天。
向來疼愛我的父兄,看我的眼神滿是失望。
我辦事利索、寡言少語的侍女,被換成了一個嘰嘰喳喳的女婢。
甚至我的腦海裡,還多了一個莫名其妙,自稱「系統」的聲音。
「宿主,按照劇情,今天圍獵你要替蕭尋擋一箭。
「你放心,你隻是受點重傷,不會死的。
「按照攻略計劃,隻要你命懸一線,蕭尋慌亂之下一定會發現他愛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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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吵得我頭疼。
我實在沒忍住,怒喝一聲:「滾!」
腦海中的聲音終於停了。
營帳中,正嬉鬧著出餿主意的侍女也猛地一怔。
她撲通一聲跪下。
「小姐,您為了今日已經準備很久,隻要您想辦法讓蕭世子騎上那匹瘋馬,今日定能得償所願,得到與他獨處的時間……」
又是蕭尋?
今日睡醒,我耳邊一直都是這個名字。
他們說,蕭尋是長公主失散二十年的長子。
三年前他被尋回後,我於他封侯的宮宴那日對他一見鍾情。
我為了他,去勾欄院裡學魅惑人的手段,為了他放棄練劍。
也為了他,整日妝容精致,用藥水生生泡沒了一手老繭。
但蕭尋心裡沒有我。
他有一個相識於微時的青梅。
那女子為了救他落下病根,他也曾海誓山盟承諾非她不娶。
他們說的這些,我根本不記得。
我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年前同二哥哥比完劍,拽著兵書入睡那夜。
不可能,也絕做不出這種荒唐事!
「滾!
「別再讓我聽見這個名字!」
我周家的兒女,命都是要用來保家衛國的。
怎麼可能拿去討好一個男人?
2
我出營帳的時候,外面已經很熱鬧了。
今日圍獵,來的都是金陵城中的達官貴人。
熟人很多,也有不熟的。
還沒到圍獵時間。
大家投壺的投壺,比箭的比箭。
見我出來,場上詭異地沉默一瞬,而後又默契地挪開眼。
尤其旻陽侯家的小世子——沈遊川。
視線相撞,他好看的眸子裡厭惡掩藏不住,白眼差點翻上天。
他與二哥哥是同窗,少時曾拜在我父親門下學武。
一來二去,與我也算相熟。
我與他的關系算不上好,但絕不算差。
他這般直白的厭惡令我意外。
卻也不難猜。
大約與我消失三年的記憶有關。
我心中裝著事,抬腳向他走去。
絲毫沒注意,人群中有一男子自我出現便暗暗挺直了背。
他沒看我,隻用餘光落在我身上。
以為我會像往常一樣,笑容甜膩地喚他。
可我卻像是沒看見他似的,徑直越過他,走向別人。
「周婉雲。」
說不清什麼心態。
擦身而過的瞬間,他眼眸微沉,輕聲喚。
可我聞聲回頭,望向他的眼神陌生,宛如在看陌生人。
「你是誰?」
3
話問出口,瞧見周圍人意味不明的表情。
我忽然福臨心至,猜到了他的身份。
蕭尋。
人們口中那個我愛而不得的人。
的確,他有一副好皮囊。
身量也高挑。
但僅此而已,根本不及任何漠北兒郎。
此時,他微微皺眉望著我,眼神似探究似不解,卻遲遲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不說話,我也懶得搭理。
轉身輕喚正與隨侍收拾箭矢,準備離開的沈遊川。
「沈世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開口的瞬間,腦中的系統似乎檢測到我的意圖。
它瘋狂叫囂:「警告,請宿主完成【中箭】劇情!不要做不必要的舉動。」
「否則將扣取相應生命值。」
生命值?
冰冷的聲音斷斷續續。
說的都是陌生的詞匯。
沒工夫細想,因為方才還厭惡得看我一眼都嫌髒的沈遊川,忽然上前一步,紅了眼。
「小、小雲雀?」
小雲雀。
這是年幼時,他鬧著玩兒給我起的綽號。
今日一早,我見過父親和二哥哥。
一番交談。
他們隻是匆匆叮囑我:「天子在側,別亂了分寸丟了顏面。」
絲毫沒發覺,我根本不是他們口中行事荒唐的人。
可此時,我僅同沈遊川說了一句話,他便認出了我。
兩相對比,令人啞然。
看著眼前眸眼微微泛紅的少年。
我心中不由有些酸澀。
半晌,才微微勾唇。
「嗯,是我。
「二狗子……」
4
於我來說,時間不過轉瞬。
但於沈遊川來說,卻已經過去了三年。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表情像要哭了似的,朝我走來的腳步既慌又急。
可這裡明顯不是說話的地方。
我邀他:「圍獵要開始了,不如一同?」
他迫切點頭:
「好,好!
「墨一,趕緊去給小雲雀準備馬,她那匹不好。
「對了,還有弓箭……
「趕緊將我帳子裡御賜的那張流雲弓取來,那張適合她……」
他吩咐墨一的聲音不小,引得旁人紛紛側目。
不想被人瞧熱鬧,我喚了他就要走。
可竊竊私語的議論聲中,一道怯怯的女聲忽然傳來。
「阿尋,我身子不適,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她的聲音仿佛引火索。
然而男人沒應。
反而怒喝一聲:「周婉雲,你站住!」
蕭尋三兩步上來攔住我的去路,望向我的眸子氤著薄怒。
他咬牙:「周婉雲,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欲擒故縱?以為我會因此在意你?別做夢,根本不可能!」
他嘴上說著不可能。
可表情卻並不像。
就連他身後的白衣女子也瞧出異常,一雙美目微睜,泫然欲泣。
「阿尋……」
女子喃喃,仿佛不敢置信。
沈遊川的動作更快,一把推開蕭尋,將我護在身後。
「拿開你的髒手!」
但他的袒護,沒讓蕭尋住口,反而換來他明目張膽的嘲諷。
「沈世子,你為何這麼護著她?難不成她也對你死纏爛打,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骯髒事?」
這番話實在難以入耳。
沈遊川聞言,臉色頓時青一陣紅一陣。
可他自小嘴拙,反駁的話遲遲說不出口。
眼見他像從前那般,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我連忙制止。
「行了,我來吧。」
5
我自小跟著父兄,在校場野慣了,脾氣也不算好。
從小到大,還沒有被人用這種語氣訓斥過,哪能受他如此言語侮辱?
耐心耗盡。
我抽出沈遊川腰間的長劍,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架上蕭尋的脖子。
「蕭侯爺,注意言辭。」
這一舉動似乎惹怒了腦海中的系統,瘋狂的叫囂聲幾乎震破我的耳膜。
「警告!警告!檢測到男主生命受到威脅!請宿主配合完成攻略劇情,保證男主生命安全,否則將扣取相應生命值……」
又是扣取生命值?
是想要我的命嗎?
想殺我?
若有本事,不妨試試。
它似乎能聽見我心中所想。
也似乎終於發現我並不是它口中的宿主。
冰冷的聲音斷斷續續。
瞬間之後,忽然閉了嘴。
沒了礙事的系統,我耳邊終於清淨。
再看向對面表情錯愕的蕭尋,聲音已經冰冷。
「之前無論我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都不作數。你可千萬別當真,見著我也繞著走些。
「否則,下一次這柄劍就不隻是架在你脖子上!」
6
不再看驚怒交加的蕭尋。
我收劍入鞘,招呼沈遊川離開。
轉身的時候,仍能聽見身後眾人議論。
「這周家姑娘怎麼回事?怎麼一夜之間轉了性?」
「昨日不還見她鞍前馬後,又是送弓,又是送傷藥的?」
「難不成,真是什麼欲擒故縱的手段?」
……
欲擒故縱?
他也配?
無視身後探究的視線。
我接過沈遊川遞來的韁繩,利落翻身上馬。
直到策馬奔進密林,確認隻有沈遊川一人跟進來,才勒馬停下,轉頭問他:
「朝堂上這幾年可安穩?」
似乎沒料到我就隻問這個,他瞪大眼睛,表情微怔。
半晌才皺眉挪開視線,努嘴嘟囔。
他聲音太小,我沒聽清。
正欲追問,卻見他已經恢復正常。
「朝堂上除了去年查出一場舞弊案,並沒什麼大事。
「倒是你,這三年做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整個金陵城都盯著你們周家,背地裡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話……」
大約怕我誤會。
他頓了頓,急忙解釋。
「我知道那些荒唐事不是你做的!
「這些年我四處打聽,在一本志怪話本中瞧過同你相似的例子。
「書中說,你這樣是被精怪奪舍,那精怪佔據你的身軀,學習你的言辭和行事方式,甚至還繼承你的記憶,就是為了取代你。
「這種髒東西,肯定是蕭尋那兔崽子帶來的!否則你怎麼可能做出那些荒唐事?」
此時,他倒是不口拙了。
咬牙切齒的模樣,仿佛被佔據身子,做出荒唐事的人是他。
看著眼前同從前沒什麼分別,仍舊直率坦蕩的沈遊川。
我不禁莞爾:「『奪舍』一詞,倒也貼切。」
畢竟,我的腦子裡還住著一個能聽見我心聲的「系統」呢。
7
密林裡,我與沈遊川沒有行獵,隻騎馬緩步而行。
簡單交談一番,我對這三年「奪舍」我的東西又添了些新認知。
它的確很了解我。
因為「我」的變化並非一夕之間。
它在與我父兄相處時學我,而後漸漸改變說話行事。
因此,她主動入花樓學魅惑人的手段,一次次不擇手段接近蕭尋,父兄才會對我漸漸失望,不信沈遊川幾次三番提出的「奪舍」說辭。
聽著沈遊川分析,我忍不住好奇:「那你為何一眼就能認出我?」
他斜睨我的一眼。
再開口,語氣微揚,不知是褒還是貶。
「你滿腦子隻有兵書和你家庫房裡那些刀槍棍劍,信你為了兒女私情讓周家站在風口浪尖,還不如信你揭竿反了,自己黃袍加身呢……」
後面這句多少有些大逆不道。
說完,他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妥,警惕地望向四周。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就是……我知道在你心裡,你父兄的安危總是排第一,就算你再喜歡蕭尋……」
他頓了頓,勒住韁繩的手微緊,餘光似乎看了我一眼。
半晌,才嘟囔似的補充:「也不會本末倒置。」
他倒是了解我。
的確。
自五年前皇上將爹爹從漠北召回後,就一直在找機會褫奪周家兵權。
周家的二十萬大軍,是大雲開國前就有的。
那時,這天下還不姓虞。
前朝戾帝荒淫殘暴,為了寵妃大興土木、輕易起戰,賦稅一增再增,百姓苦不堪言,當時許多義軍揭竿而起。
聖祖爺與我曾祖父攜手推翻戾太子暴政後達成共識,由聖祖爺登基,治理國事。
曾祖父則手握二十萬兵權,子孫後代都於漠北抵御外族入侵,守大雲太平。
我知道,人一旦掌權便會多疑。
也猜到為了兵權,近幾朝天子可能會對周家動手。
因此時刻關注朝堂動向,一直謹言慎行。
隻是沒想到,我一時不察,竟被一個不知身份的東西佔了身體,鬧出那麼大的動靜。
「你奪回身體一事……可要告訴你爹和你二哥?」
我思緒紛飛,絲毫沒注意沈遊川何時下馬,牽走了我手中的韁繩。
馬兒乖巧停下。
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他身上。
他就這麼在樹葉的婆娑聲中,抬頭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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