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網約車下來的時候，於春華還扶著牆在吐，大汗淋漓，臉色煞白。
見了我，她惡狠狠地說：
「難怪你不坐她的車。」
我一臉無辜：
「說什麼呢於姐，我呀，是山豬吃不了細糠！」
她冷哼一聲，終於算是緩過勁，顫顫巍巍地往裡走，大概是以為噩夢終於過去了。
卻不想，這天離下班還有五分鍾，我和肖甜就堵在了人事部門口：
「於姐，我們送你呀！」
9
本該送她的同事，早就被我們打發走了。
於春華驚恐地縮在牆邊，大概是想到早晨的那一番風馳電掣，竟幹嘔了幾聲。
旁邊的小姑娘嚇得哎呀了好幾聲：
「天吶，於姐，你都開始孕吐了！」
於春華顧不上搭理她，叫了輛網約車火速逃離。
我和肖甜慢悠悠地下去，開著她的轎跑跟在後面。
我囑咐道：「說好了，咱可不飆車！太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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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嫌棄地看我一眼：
「殺雞用牛刀啊？我這車光貼近一下，就能給那個司機嚇得夠嗆。」
我瞬間心領神會。
在她壓速逼近於春華坐那輛網約車的時候，我立馬配合地搖下車窗大喊：
「於姐！！」
起先司機怕蹭著我們，立馬猛打方向躲開。
幾個來回下來，他也反應過來了，瘟神一樣的我們是衝著他的乘客來的。
三分鍾後，於春華被丟在了路口，司機猛踩油門揚長而去。
肖甜剎停在她身邊，我連忙探出去腦袋：
「於姐，我們送你呀！」
頭一回，於春華面色慘白地搖搖頭：
「不用麻煩了，我找我老公來接我。」
原來她會說人話呀。
此後的幾天，一下班我和肖甜就去人事部候著，熱情洋溢地要送於春華回家。
如此反復，她終於繳械投降。
還主動給大家群發了信息，說自己以後要坐地鐵綠色出行，不再蹭車。
正常通勤的第一天，肖甜有些不樂意：
「唉，就這麼遊戲結束啦？」
我捏捏她的臉頰：
「大小姐，哪有那麼容易，真當我來是為了整治一個愛蹭車的大姐的啊？」
圍繞著於春華，我發現公司的員工有很大問題。
好一點的也是軟柿子，被於春華忽悠幾句，就不敢惹她，上個班還要自己吃虧。
長此以往，大家肯定心生怨言。
惡劣一些的，趨炎附勢，誤以為於春華是老板親戚，心思全花在討好她上面。
這樣必然是不利於公司發展的。
我要想順利接手，就得改變這種風氣，揪出投機倒把的小人。
挑戰，這才真正開始呢。
10
人事部的總監要退休了，需要安排繼任的人。
大舅將候選名單發給我：
【來，大舅考考你，選哪個？】
現任人事主管侯孝宇為人真誠，員工發展和公司政策執行上的矛盾處理得很好，有口皆碑。
老總監這些年也一直在重點栽培他，不出意外，他就是最佳人選。
但我在名單的最後一行，用紅色做了勾選標記，回復給大舅。
後面幾個人，都是陪跑的，默認不在實際考慮範圍內。
【於春華？你確定？】
【嗯，確定。】
當天，釘釘群就發布了人事變更的通知。
於春華擔任人事部總監，有一個月的考察期。
公司瞬間變成修羅場。
「你們沒看到，好幾個人跑過去，主動要接送於春華！」
「之前總嗆她的老劉，明明和她住反方向，竟然睜眼說瞎話，說自己順路。」
說這話的，是人事部的實習生小趙，平時沒少被於春華擠對。
現在已是我的第一員通信大將。
她還透露，銷售部有個員工離職了，於春華竟然沒把他從系統裡除名，這個人還美美地拿著工資。
聽說那個人是於春華的遠房親戚。
更有甚者，自作聰明地認為於春華擔任人事部總監隻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接管公司，並未雨綢繆地給她送禮。
而於春華也迷之自信，大刀闊斧地進行了很多改革。
比如取消了午休，比如為了所謂的降本，把日用品的質量和數量打折，好多員工抱怨擦屁紙都不夠用。
她還把這些狗屎政策當作自己的功績，提報給舅舅，要求給她獎勵。
一時間，公司被她搞得烏煙瘴氣。
這會兒大舅已經去海上釣魚去了，他把工作郵箱給了我。
也有真心為了公司好的人，發來郵件，認為於春華並沒有能力擔任總監的位置。
每一封，我都認真看了，是人是鬼也大概有了了解。
而最近有幾家競爭對手盯我們盯得緊，我決定下一步險棋。
11
於春華真是好起來了，走起路來滿面春風的。
這天我和她在電梯裡碰上了。
她用鼻孔瞅著我：
「小塗啊，下周你實習期結束，就要做述職報告了，怎麼樣，有沒有信心啊？」
她的表情不懷好意。
述職報告那天，會有六個部門總監給我打分，除去於春華，還有兩個被她拉攏的走狗。
其中一隻，便是我所在部門的尹總，評分佔比較大。
如果得分不夠，就無法轉正。
我知道她記恨我和肖甜聯合起來整治她蹭車的事，她想到時候讓我下不來臺。
可那天，她的考察期也到了，也要一起述職呢。
見我沒反應，她瞪了我一眼，命令道：
「你的敘職報告寫好了發我一份，人事部要預審。」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她旁邊站著的猥瑣小伙。
他是一周前被於春華內推進來的，和我同崗，被她直接提到跟我一天敘職。
這時候要我的敘職報告，用心顯而易見。
我如她所願，當場發給了她。
晚上回家的時候，大舅的郵箱進來新郵件。
是於春華發的。
【李總，營銷部新來的員工於大偉，真是非常優秀。這是他的敘職報告，我覺得寫得特別好！他來了才一周就能有如此深刻的認識。我想我們公司真正需要的正是這種高質量人才，而不是那個叫塗爽的，品行不端，胡作非為的繡花枕頭！】
這些天，她總發這種郵件。
基本上就是前半段誇一下她那派的員工，後半段詆毀不聽她的人。
我點開了附件的敘職報告，果然是我寫的那份。
真夠蠢的，英文名都不知道改。
誰家大偉叫 Cristina 啊。
12
敘職那天，我被排在最後。
於大偉被安排在第二個，是一個不太會被苛問的順序。
想必又是於春華的有心為之。
財務總監裴總看著他身後的 PPT，若有所思地說：
「Cris……tina？請開始你的演講。」
於大偉一板一眼地糾正：
「裴老總，我叫於大偉，YU～DA～WEI。」
裴總臉都黑了：
「叫我裴總就行。」
雖然隻用照著我的報告讀，於大偉依舊念得磕磕巴巴，他的斷句位置和發音漏洞百出。
就像小時候抄作業的我。
幾個領導聽不下去了，紛紛質問這是他自己做的麼，為何如此生疏。
於大偉直勾勾地盯著於春華。
她立馬護犢子起來：
「是的是的，小於的報告給我看過，他改了好幾遍呢。是他自己做的。」
可不好幾遍，第一遍改了名字，第二遍改了日期。
裴總無語地連連搖頭，最後打分，他和技術、產品總監隻給了 2 分、3 分和 1 分的低分。
但於春華還有我的頂頭上司尹總以及運營總監，都給出了滿分 10 分。
我們部門就我和於大偉敘職，而這個崗位隻需要一個人。
即使我爭取到裴總他們的全部滿分，於春華也會想辦法控分。
她勝券在握地坐在那裡。
臺上的實習生講完，下一個就該輪到我。
這時，大舅的秘書進來了：
「李總說，塗爽不需要敘職，直接跳到下個環節。」
下個環節是於春華敘職，普通職工沒資格參加。
她樂得笑出了聲，以為是自己的那封郵件起了作用，讓我直接被 pass。
13
普通員工的敘職流程結束。
中間休息片刻，接下來才是好戲上演。
我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隻見肖甜捧著瓜子，鬼鬼祟祟地在會議室門口趴著。
見了我，她連連招手。
剛走近門口，就聽到裡面幾個大佬吵得不可開交。
主要是裴總和尹總在互嗆。
裴總不容反駁道：
「我不可能同意她考察通過的！這個於春華也不知道什麼來頭，還能做上總監，她這種任人唯親的，留下來隻會擾亂公司秩序，你看那個於大偉講了些什麼啊！」
尹總皮笑肉不笑，一副老江湖的樣子：
「老裴，非逼我把話說得太直白嗎？咱都是一把老骨頭了，李總他想這麼搞，就隨他吧，沒必要和他對著幹。」
裴總一頭霧水：
「李總？什麼意思？」
尹總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你們搞財務的，非得這樣拐彎抹角。我那天問你，你親口承認了李總的外甥女在公司啊！」
裴總哭笑不得：「是啊，但我沒說是於春華啊。」
尹總震驚地看向演講臺，那裡正準備發言的於春華已經汗流浃背了。
她不停地為自己辯解：
「我也從沒說過自己和李總是親戚呀，我全憑自己工作能力當上總監的！」
尹總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所以李總的外甥女是誰啊？」
我推開大門，面帶微笑：
「It』s me!」
14
剛準備氣宇軒昂地走進去，肖甜一把揪住我：
「不是，爽啊，你這麼雙手捧著咱舅，是不是不太合適？」
我低頭一看，還真是。
大舅跟我連著視頻，說要講幾句。
我太激動了，把他的畫面朝外，雙手捧著手機，此刻看起來像是準備給大舅送走。
我連忙換了個姿勢，在一眾人復雜的眼光裡，踏進會議室。
總監級別的敘職，該有老總在場。
我走到原本給大舅準備的位置，坐了下來。
「於春華，把你的話筒拿過來，李總有話說。」
我故意使喚她。
隱約聽著大舅好像說了句不用，可話筒已經遞了過來。
屏幕裡，他有些尷尬。
但還是得意地笑了，從身後拎起條半米長的大魚，炫耀道：
「快看啊，我剛釣的！」
我連忙關掉視頻，義正詞嚴地對大家說：
「這就是李總的深度，他看似是在展示他剛釣的魚，其實是在揭露他的深層用意——最近他下了個大餌，沒想到，還真釣上來幾條大魚。」
裴總贊許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向其他幾位總監介紹道：
「這是塗爽。
「後面塗總會接替李總的工作，領導大家再創輝煌。」
一句「塗總」，直接讓我上頭了。
難怪於春華會迷失在那一聲聲的「於總」裡。
不用我詳細解釋，大家都明白，她就是餌，而和她狼狽為奸的就是魚。
跟其他人的慌亂不同，尹總看著無比淡定。
但下一秒，他的從容就消失了。
因為門外進來幾個警察。
15
但他們不是衝尹總來的，而是走向了於春華：
「於春華，你因涉嫌侵犯商業秘密罪被逮捕了。」
對手公司一直想挖公司幾個大咖的牆腳。
沒想到她主動聯系到對方的獵頭，把那幾個大咖的個人信息提供了出去。
其中還包括公司的一些機密，並收取了可觀的好處費。
獵頭轉著圈地打電話撬人，最後隻有一個人上鉤。
就是尹總。
所以東窗事發後，他才毫不慌張，以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卻不想, 我早就聯系過對家公司的老板, 向他拋出了橄欖枝。
大家誠意合作就好, 何必搞挖人這一出？
我們不僅建立了愉快的合作關系，他還提供了於春華找獵頭收回扣的證據。
會議室外早就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大家竊竊私語：
「於春華這不得拘留啊。」
「看她平時愛佔便宜的那個樣子, 會幹出這種事一點不稀奇！」
「拘留不了吧，她可是孕婦。」
我對混在瓜田裡的肖甜使了個眼色，她立馬大嗓門地吆喝開了：
「她根本沒懷孕，都是騙人的！就為了假借孕婦之名得好處！」
眾人哗地一下炸了鍋。
不遠處的角落裡, 一個油膩男偷偷地碎了。
是於春華的豬精老公。
他特意買了花束來慶祝老婆高升, 卻不想，不但沒當上領導，孩子也沒有。
警察帶著她出去的時候，於春華的老公氣急了，拎著花衝過來就砸她的腦袋：
「騙子！害我辭了職為了照顧你和孩子！還說什麼以後你主外我主內！忽悠我做了這麼多天的家務！」
肖甜嗑著手裡的瓜子感嘆道：
「別的不說，於大姐真是一視同仁，坑外人就算了，自己老公也不放過。」
16
鬧劇結束，敘職還得繼續。
我留下了裴總那群人：
「人事部的總監候選人, 今天正常敘職。」
話音剛落, 等在外面的侯孝宇走了進來。
這位置本該就是他的。
最近出了這麼多檔子事，他卻毫無怨言, 心甘情願地被於春華呼來喝去。
給大舅發的郵件裡，數他最多。
每天都在出招, 怎麼在這個艱難的時刻安撫人心。
要不是他提醒有內憂必有外患, 我也想不到要先發制人, 發起跟對家公司的合作。
不能寒了做實事的人的心, 這是一個管理者必備的素質。
至於那些攀附於春華的人，有的還算要臉, 自己遞辭呈走人了。
剩下的，也都逐漸被邊緣化。
大舅也放心地騰出辦公室，世界各地甩竿釣魚去了。
我心裡一咯噔，忙低下頭假裝忙碌。
「-刺」她立馬轉賬。
然後我籤下了「不同意和解」。
聽說她在牢裡也本性難改, 忽悠獄友伺候她, 把好吃的讓給她。
還給自己立了個經濟要犯的人設，騙別人她是為了保命才躲進監獄，不然一出去好多人要砍她。
出來有沒有人要砍她我不知道, 她在裡面卻因為不收斂，被一個黑社會大姐給收拾了。
惡人自有惡人磨，挺好。
而我，也惹到了不該惹的小惡魔。
「塗總！塗總！我來上班啦！」
肖甜穿著她的賽車服, 站在我辦公室門口時，我差點兩眼一黑暈過去。
「小的來給您當司機！使命必達！」
我揉揉發脹的太陽穴，試圖說服她放棄這個可怕的信念：
「大小姐，這樣吧, 我給你發工資, 但你不用來上班，行嗎？」
「那哪兒行，咱可不是那種吃空餉的人！」
……
五分鍾後, 我視死如歸地坐在她的跑車副駕上，緊緊抓著安全帶。
頭上還戴著我強烈要求戴的頭盔。
「塗總！咱們去哪兒？」
「回——啊——」
刺耳的馬達聲隆隆響起，把我的「家」字碎在了風裡。
- 完 -
備案號:YXXBmpg3q6ZXQkhRavBDaI3W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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