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無多

我看著曾經因沒有我而父慈子孝、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如今卻過得越來越窮,日子越過越難。


池郢說:「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我靠在車窗前,笑了:「沒有什麼好驚訝的。」


池郢挑眉:「不幫幫?池家這點錢還是有的。」


我看著池郢輕聲說道:「權叔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在我眼裡,他就是我的父親。」


「至於他們……過得好與壞都不是我該管的事。」


「況且……他們從來沒把我當過一個人。」


我說最後一句話時聲音不大不小,但卻能讓池郢聽得一清二楚。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說:「時蕪,以後你會幸福的。」


是嗎?


要不是聽到池郢後來的話我真的就信了。


14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可憐我。


池郢的心都真了幾分。


他帶我逛商場,給我買昂貴的禮物時眼都不眨。


甚至……他的眼裡讓我看出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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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夠。


我在等一個契機。


這個契機是沈微柔給的。


她讓人給我傳了個信,讓我晚上八點去一個地方。


我去了。


看到了池郢放肆地親著沈微柔,眼裡盡是欲望。


沈微柔掙扎著說:「你不是愛上時蕪了嗎?那我又算什麼?」


池郢安撫著沈微柔。


旁人打趣說:「池郢,我還真以為你看上了時蕪。」


「又是替她出氣,又是送禮物。你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池郢輕聲說道:「你們沒看過時蕪真正痛苦的樣子,我就喜歡撕掉她的面具。」


「權叔死的時候,時蕪幾乎成了沒有感情的機器。」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感情,你說,如果我再親手撕掉她的感情,看到她痛苦,我會開心嗎?」


說到最後,池郢的話竟然是疑問句。


旁人不敢猜測池郢的心思,卻也知道池郢喜歡折磨人。


這興許是一種新型的折磨方式。


沈微柔看向門口,和我的視線對個正著。


我愣了愣,隨即笑了,我沒有出聲。


變故就在此時發生。


一個人拿著槍抵在了池郢的腦後,手都在顫抖:「池郢,給我足夠的錢,讓我走。」


那個人我沒有印象。


但最近打仗頻繁,能和池郢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麼好惹的。


如今卻成了這種樣子。


看來局勢真的要亂了。


池郢笑了,反手撞掉了他手中的槍,輕蔑地說道:「槍都拿不穩,還想威脅我?」


但是狗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那人掏出匕首的時候,沈微柔和池郢都沒反應過來。


我快步上前,將匕首牢牢握在手裡。


匕首前進不了半分。


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面。


池郢一腳將那人的手踹開,說道:「什麼時候來的?」


我垂下眸子,扯下衣服將手包扎了一下:「巧合。」


池郢沉默著,想開口但又不知道說什麼。


忽然,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不自覺地朝那邊跑去。


池郢拉著我的手:「時蕪……」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追了上去。


因為那個熟悉的身影是權叔……


15


我一路跟著那道身影進了一個村子。


這個村子是那麼祥和。


我看清楚了。


那個人就是權叔。


我的眼淚湧了上來,呆呆呢喃著:「權叔……」


可這時,一個比我小得多的女孩子先我一步衝進了權叔的懷中。


她喊著:「爸爸。」


我愣了,不是說權叔死了嗎?


為什麼權叔會出現在這裡?當初權叔說過會帶我一起走。


權叔似乎也看到了怔在原地的我。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叫著:「小時蕪?」


小女孩嗲嗲地問:「爸爸,她是誰啊?她也和我們一樣姓『時』……」


我退後了一步。


權叔沉默了,對我說了一聲:「對不起,小時蕪。」


「我沒有能力帶走你。」


原來……權叔沒有死。


他隻是,放棄了我。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那個村子的。


我隻是覺得很累,累到恨不得明天就長眠地底。


對於池郢,我不想再周旋了。


16


回去的路上我碰到了沈微柔。


見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笑了,笑得肆意。


「時蕪,我早說了,你不過是池郢身邊的一條狗,要是聽我的,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你何苦淪落至此?」


我沒開口說話。


沈微柔更是得意,「時蕪,我要是你,我不如去死。」


我抬眼看她:「你如果是我,早就死了。」


後來,我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任憑池郢怎麼敲門我都不開。


我隻開口問了一句:「池郢,折磨我當真有那麼好玩嗎?」


門外的聲音停了。


「你果然聽到了。」


「時蕪,你這副樣子,我本來該開心的,可是我現在根本開心不起來。」


「這是不是證明……我開始心疼你了?」


我嗤笑一聲:「池少爺,別自我感動了。」


池郢愣住了,我不用看都知道他生氣了。


池郢從出生開始就高高在上,什麼時候聽過這麼陰陽怪氣的話。


一連好幾天,池郢都不搭理我。


沈微柔再一次拜訪時,是池家的家宴。


她好心地叫我也上桌吃飯,在池家主的面前說:「池郢對時蕪就像親姐姐一樣,不如讓時蕪也同我們一起吃飯?」


池家主沒說什麼,讓我上桌吃飯。


池郢冷笑一聲,說道:「時蕪隻不過是池家養的一條狗,有什麼資格上桌吃飯?」


沈微柔輕聲笑著,看向我:「阿郢總是這麼口是心非。」


我抿著唇,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把我當作一個笑料,一條可以肆意玩弄的狗。


我曾經有個目標。


那就是報復池郢,報復池家給權叔報仇。


後來發現,我不過就是一個笑話。


池家主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結束後,他將我單獨叫過去。


而沈微柔朝我笑了一下。


池家主語氣平靜:「池郢那小子看不清自己的心,我卻比他看得更清楚。」


「他喜歡你?」


我跪著,語氣卻沒有絲毫畏懼:「不知道。」


說完,一鞭子打在我的背上。


池家主的眼神都未曾變過,仿佛在他眼前的我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淡淡說:「池郢是未來的池家主,而你,說不好聽的,隻是池家買來的一個下人。」


池家主的語氣極其諷刺,將我貶低到了塵土。


「我若殺了你,反倒是讓你成了池郢心頭的朱砂痣,我不殺你,但別讓池郢再見到你。從明天開始,你與池家沒有任何幹系。要是再讓池郢見到你,我就一槍崩了你。」


我攥緊了拳頭,也不再怕池家主,反而笑著說:「您大可現在就殺了我。」 


17


我收拾著東西。


我來了池家十幾年,其實沒什麼屬於自己的東西。


有的隻是權叔給的那幾個玩偶。


至於池郢心血來潮買的禮物,全部完好無損地放在房間裡。


那不是我的,我也不打算帶走。


我摸著那幾個已經很舊的玩偶,還是裝進了包裡。


收拾完東西不過也才一個小時。


這個房間裡已經空空如也,就如同我剛來一樣。


剛來時,我為了能留下,說過隻聽池郢的話。


可現在,我與池家沒有關系了。


出門時,我遇到了被我霸凌回去的狗腿子。


他攔住我的路:「聽說池家主讓你離開池家?」


「你現在不會是想出去找池少爺留下你吧?」


他笑了一下,語氣諷刺:「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池少爺帶著沈小姐出門了。」


「哦,對了。」


「沈小姐讓我謝謝你,要不是你刺激池少爺,他們還不能訂婚。」


他咂巴了兩聲:「可惜,你看不到他們訂婚的現場了。」


他試圖在我臉上看到震驚、受傷的表情。


但我隻是淡淡地問他:「說夠了嗎?說夠了就讓開。」


他一巴掌打在我臉上,冷笑一聲:「裝,繼續裝。」


「現在你已經不是池家的人了,外面局勢這麼亂,死在哪兒都不知道。」


我還手給了他一巴掌,一腳踹在他的膝蓋窩。


「你猜為什麼池家主沒有殺了我,而是送我走呢?你要是有膽子,我等著你來殺我。」


他的表情鐵青,卻不敢再有什麼行動。


18


我走時池郢並不知道。


任何能聯系我的渠道都被池家主掐斷了。


可我卻沒少得到池家的消息。


短短五年, 池郢上位了。


池郢的手段比起池家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與沈微柔訂婚了五年都沒有結婚。


猜什麼的都有。


局勢更亂了。


日本人打了進來,不同政黨開始爭權, 局勢動蕩。


池家在池郢的帶領下,依舊十分有實力,是各個政黨的拉攏對象。


離開池家後, 我當了醫生。


正是學了醫,我才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糟糕。


藥物吊著我的命, 不過那個醫生說得沒錯。


我活不過 25 歲了。


19


我這短短的一生就像個笑話——學了醫卻救不了人。


所以前線需要醫療兵時,我報名了。


在他們看來, 去前線就是去送死。


沒有一個人報名。


所以當我將名字寫上去的時候,所有人有不解也有敬重。


可是將死之人不當敢死隊誰當呢?


前線比我想象的更慘。


失了腿、失了胳膊的還算好點的。


有的人下半身都炸沒了。


我因為不要命地救人, 在部隊裡已經十分出名。


再次見到池郢時, 是在部隊裡。


原本侃侃而談的池郢見到我時,一下失了聲。


「時蕪?」


「池家主認識我們隊裡的醫療兵同志?」


我垂下眸子,並沒有搭理池郢。


池郢拽著我的手,指尖都在顫抖:「你離開了五年,這五年……你都沒想過我嗎?」


我推開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池家主,自重。」


池郢愣了。


他說:「池家將會派人去前線參戰。」


可我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池郢。


20


池郢去前線參戰這件事鬧得很大。


他力排眾議,就連老池家主都奈何不了他。


當我在前線看到池郢時,我愣住了。


我瞥了他一眼, 說道:「池家不缺人, 用不著你來參戰。」


池郢隻是看著我, 笑著說:「可他們都沒有我強。」


「瘋子。」


我轉頭就走。


前線最是慘烈,池郢受不了自然也就會回去了。


他蹲下來將身上的西裝披在我的肩上,皺著眉說道:「你不是 8 歲了嗎?怎麼這麼……」


「李爸」那一場戰役打得很苦。


日本人幾乎是我們的三倍。


池郢在最危險的地方右胸中彈。


醫療兵根本趕不過去。


我咬著牙衝了過去, 將池郢拖進了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


我給他止了血, 打了嗎啡。


池郢皺著眉, 推著我:「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還死不了。」


我隻是看了他一眼, 一顆子彈便正好穿過了我的肚子。


池郢愣住了,眼睛睜得很大, 慌忙喊著我的名字:「時蕪……」


倒下去的前一秒,我對他說:「池郢,不要說話, 會被發現的。」


再次醒來的時候, 池郢一臉凝重。


他沉默地問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他在問我第一次被關小黑屋請醫生的時候,是不是就發現了我的病。


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情緒激動, 眼睛猩紅,聲音都帶著顫抖:「時蕪,你要死了。」


我輕輕點頭, 笑著說:「是啊,我救了這麼多人,下輩子就該幸福了。」


池郢紅著眼,落了淚:「我慢慢愛上了你, 你卻要讓我親眼看著你死去。」


「這是你的懲罰嗎?」


我沒有說話, 眼皮子很沉重。


隻知道,池郢握著我的手越來越緊,手背上一點一點變得湿潤。


池郢哭了。


爸媽知道我若是死了, 應該也不會難過吧。


李小花,下輩子如果不幸福的話,不要來世上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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