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憑母貴,我護不住我的孩子。」
我隻是我,是桐蘇。不是桐妃,也不是南宮錦鶴的替身。
他摸了摸我的頭,告訴我:
「朕說你能,你就能。」
22.
權力是個好東西,他一句話我就跟良妃平起平坐。
甚至,他將我徹底寫進了南宮家的族譜。
我,徹底變成了南宮禮雲的堂妹。
這一次見到禮雲時,我正在跳舞。
陛下坐在涼亭裡,手底下是一碟剝好的葡萄,他正在一粒一粒地給我去籽。
我打趣他:
「陛下這般對待臣妾,是要折煞臣妾。」
他眉毛一挑:
「你膽子比朕還大,還怕這個?」
我嬌笑著從他手中奪了一粒葡萄,轉身時正對上禮雲微愣的眼神。
我正色看禮雲對我行了禮,而後聽到身後的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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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晚點再來看你。」
陛下將我寫進南宮家的族譜以後, 我便與南宮家榮譽與共。我若是日後身染禍事,南宮家亦是脫不開關系了。
今日禮雲入宮, 大概也是他的意思。
隻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待我,難道隻是因為我這張臉嗎?
粉黛修飾, 九分足矣。
禮雲當年的話,像個咒語在我耳邊環繞。
我想,這九分相像,真是我這一生離奇的倚仗, 亦是我這權貴的倚仗。
皇帝走後, 禮雲說:
「你過得不錯。」
我給他倒了一杯茶, 告訴他:
「承蒙公子厚恩。」
如果不是他給我三年時間蛻變,如果不是他將我帶到皇帝面前,這潑天的富貴,跟我本就沒有半分錢的關系。
我是個知足的人, 這樣活過,已經是死而無憾。
禮雲問我:「你過得開心嗎?」
我隻是個舞姬,這突如其來的相像,福禍未知。
「「我」我看著禮雲面前的那盞茶, 碧色的茶水中氤氲著清香。
「自然是開心的,桐蘇必不忘本, 能有今日乃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淡淡的, 抬眼發現他沉沉地看著我:
「桐蘇, 你是聰明人。」
我搖了搖頭:
「公子錯了,阿蘇隻是普通人。」
「桐蘇, 他……到底哪裡好?」
我將那琉璃盞裡的葡萄捏出一粒,往嘴裡送, 嘴角忍不住泯出了一個笑:
「大概,是他容許我有野心,也能看透我的野心罷。」
禮雲淡漠的神情有一絲疑惑,但是很快就染上了一抹傷情。
我詫異的時候, 他忽然開口:
「她也喜歡他。」
我沒聽懂,但是他忽然起身離開,那道淡然出塵的背影,竟然透出了一股狼狽。
她,是錦鶴。
我早該想到的。
24
錦鶴。
我住在南宮府的時候,對錦鶴的情況, 一直都隻是聽聞。
我不曾刻意了解過,但是隱隱約約覺得, 那與我像極了的姐姐, 定是做過什麼大事。
我看著鏡子,覺得自己這張臉真是三生有幸, 讓我從一個舞姬,徹底蛻變成名門貴女。
「你哥哥今天同你說什麼了?」
鏡子裡倒映出那張美到妖冶的臉,是陛下。銅鏡裡他發冠卸下,與我鬢角相依, 長發纏綿, 看起來恩愛極了。
我笑了笑:
「哥哥隻是叮囑我,謹言慎行,好好服侍陛下。」
後頸扣上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掐著。
「阿蘇很聰明, 阿蘇你要一直聰明。」
我靠在他懷裡,打斷了那隻揉捏我後頸的手。
「阿蘇愚鈍,陛下不要嫌棄。」
25
「平絨將軍麾下十萬鐵軍,在西北如履平地。」陛下對我說的時候,眼底有一絲落寞。
看起來像是一個君王對一個功高震主的臣子的忌憚,但我直覺沒有這麼簡單。
他所落寞的東西,就像落了灰的花瓶,雖然已經蒙塵,但是依舊易碎、精致。
是我,觸碰不得的。
所以我安靜地當他的聽眾。
他說:「阿蘇,朕喜歡你的恰到好處。」
我對他展露一個笑,他擁我入懷。
我知道我很成功,是一個完美的替代品。既不會讓他忘記她,又能做到她已經不能做到的事情。
26
他寵我,情不自禁地寵。
良妃那裡他大概是不想敷衍的,可是每每見過她以後,他都會帶很多東西來哄我。
其實我並不是那麼在意。
我在意的,好像從一開始的權力,變成了驅使他這樣做的目的。
如果我沒有這張臉,這一切大概都沒有了吧。
這是個疙瘩,解不開的疙瘩。
我鬱結於心,在秋初病了。
病中診出,我懷孕了。
我懷孕了,我跟他的孩子。
消息不過一刻鍾就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他穿著朝服微微喘息地奔來看我。
他站在門口,眼眶微紅,看著我,眼神中翻湧的還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對他笑,笑著笑著眼中突然流下淚來。他抱著我輕輕拍我的背,沒出聲。
我,真的好想知道。
他心裡到底裝了怎樣的一個人。
能讓他這樣一個人,如此如此地念念不忘。
27
有些念頭是動不得的,就比如,那天天氣微雨。
我站在門口,看門外秋雨連綿。
看見他冒著雨衝我奔過來,身後是一串小跑著打著傘的太監。
「這裡這麼冷,你就這麼站在這裡?!」
他頭發上臉上的雨水是真的,手心的溫度是真的,他的話也是真的。
那一聲阿蘇,也是真的。
我心裡寬慰起來,他不是照樣心裡有我了嗎?
雖然一開始是因為我像她,但是現在他捧在手心的人,是我。
我心裡忽然舒坦起來。
沒有什麼過不去,隻有回不去。
28
我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但是很快又被孕中的不適摧折下去。
什麼都吃不下,吃什麼都想吐。
整天軟綿綿地躺在寢宮裡,有氣無力。
太醫說,等月份再大點,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我等啊等,等到了宮裡合歡樹葉子都落完了,才得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我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聽宮女告訴我,平戎將軍回京了。
聽聞那將軍今年不過二十多歲,但是戰場上絲毫不見稚氣,麾下十萬鐵騎,攻無不破。
迎接平戎將軍的宮宴,我沒有去。
坐在陛下身邊的人,是良妃。
29
那天宮宴結束,皇帝就火急火燎地來了我這裡,但是坐了不久,就被良妃的人叫走了。
他走前面上一臉的愧疚,說:
「阿蘇,你該明白朕。」
我點點頭,抬手替他理了理衣領。
他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看著他離開,心裡沒什麼波瀾,不難過也不失望。從入宮那天我就知道會經歷什麼,隻是偶爾也會期待,自己會不會不一樣。
許是看我神情有些落寞,一直在我身邊的宮女開始說些什麼想轉移我的心思。
我好笑地看著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宮女,比比畫畫地跟我講她從宮宴打聽來的消息。
她說,今日宮宴上,有一黑子女子,舞得一手好劍。
「奴婢也見過娘娘舞劍,娘娘的劍比她好看多了!」
我的心忽然狂跳了一下,眼前一陣眩暈。一個想法忽然出現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腦袋裡好像有根弦斷了,那個想法像是個夢魘將我擊潰。這個想法沒有依據,全是我的想象,但是我還是一陣心慌,最後眼前一黑。
最終我還是沒撐住,驚動了太醫院。
太醫院的人被我突如其來的小產徵兆嚇得徹夜未眠。
30
天亮以後,我終於又恢復了意識。
太醫說,身子骨太差,胎相本來就不穩,一直靠補藥溫養。
身子骨差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沒想到肚子裡那個,竟然這麼脆弱。
我不敢再想太多,整日裡閉門不出,好好養胎。但是太醫又說,不走動也不行。
於是我淨挑好天氣出去轉轉,偶爾皇帝也會跟著,但是我沉默了很多,不想再刻意迎合他的喜好。
他隻當我是太過緊張這個孩子,亦是沒有多餘的話。
日子過得平淡,唯一的波瀾就是,公主府傳出擎雲公主有孕的消息。
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禮雲了,上次見他,是在太後那裡見過草草一面,他站在公主身側,神情淡漠如初。
娘娘在想什麼?
小宮女打開一個食盒,擺出一眾果子蜜餞,說是陛下聽說我在御花園,叫人送過來的,讓我多坐一會兒,別老待在殿裡。
我能想象他說這話時,眼皮子應該沒從奏折離開,嘴角忍不住泯出一個笑,捏了一個瓜子往嘴裡送。
31
我大概對他來說,不隻是個替身了吧。
能讓他在忙中抽闲,去關心有關我的瑣碎。
我盯著滿桌子的吃食出神,忽然一陣喧嚷,我來不及看清怎麼回事,就被一股大力撲倒在地。
我隻來得及分辨出,將我推倒的是一隻大貓,我能做的隻有護住肚子。
場面太過混亂,周圍宮女的尖叫,貓的嚎叫,捉拿那隻瘋貓的一眾太監的呼喊,通通一股腦衝進我的耳朵,搞得人頭暈目眩。
慌亂中,我被人大力扶起,又被那人裹著腰幾個巧妙的身位,閃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護著肚子忍不住發顫,但是當我看清救我那人的臉時,隻覺得空氣幾乎凝固,我亦是幾乎化成僵木。
32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錦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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