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秦府每天拜訪的人往來如織,門檻都踏破了,今年剛換了一個新的。
廚房裡面的伙計們做飯從來沒燒過木柴,燒的全是拜門帖。
一想這些人我就覺得煩,兩年前圍獵的時候,有個剛甲子登科的河西崔氏粘著我,在我前面寫詩作賦,炫耀才華。他這點子花花腸子,我一眼就能看出。
我逗著玩問他,我說大奸臣家的女兒你都想泡,你這年紀輕輕怎麼就開始誤入歧途了吶。
崔甲子一怔,很認真地道:秦姑娘怎麼能這麼說,秦將軍那可是國之棟梁。
聽完,我捧著肚子想發笑,這整個京都城,誰人不罵我爹是個奸臣。
我看著他那一臉誠懇的表情,猜不出來是他演技太好,還是他真的就有點單純。
要是是演出來的話,那他溜須拍馬的本領可當真是已臻至化境。靠著這一套阿諛奉承的本事,以後在官場定能混得如魚得水。我說,你小子以後肯定仕途坦蕩。
他樂呵呵一笑,多謝姑娘誇獎。
今天他也來了,我聽說他去年護送公主出關和親有功,升了官職。我碰到他的時候,和他道了聲喜。
他的目光遠沒了當年登科時候的意氣,看來是這些年的官場生涯磨滅了他的春風得意。
無趣,不提他也罷。
除了我之外,參加圍獵的還有許多官家小姐、郡主王妃。
Advertisement
這群小姐們可都是千金之軀,嬌慣的很。她們全坐在營地裡喝茶,吃點心。每個姑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個狐狸精似的。我知道這些小妮子都懷著春情,指不定是在釣哪個公子王孫。
我坐在這群姑娘裡面,人群中隻有我一個姑娘家是穿著盔甲來的。
她們嗤嗤地笑著誇我,秦姑娘你可真是女中豪傑。
我知道他們雖然嘴上這麼誇我,但是心裡指不定怎麼笑我彪悍。
我吃了兩盞茶,看著那些公子哥已經開始入場打獵,急得手痒痒,我再也坐不下了。
我對喝茶的姑娘們說容我暫且離席去打個野,各位今天晚上想吃什麼告訴我,我給大家加個餐。
人群中有個姑娘嗲聲嗲氣地說,秦姑娘打獵的時候放過小兔兔,兔兔那麼可愛。
我說好,今天我誰都不打就專打兔兔,打它一百隻,今天吃不完明天接著吃。
在狩獵的圍場裡面,我是唯一一個來參加的女孩子。
太子騎著馬跑到我旁邊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性格倒是一點沒變啊。
我知道這小子是什麼意思,驕橫潑辣這四個字他沒說出口。
在我剛出生沒多久,漠北的蠻子侵犯疆土,打的慶國士兵節節敗退,皇帝老兒就派我爹跑到漠北去打仗。
在我出生的第二年裡,我爹把我放到宮中寄養。因為我是鎮國大將軍女兒的緣故,皇帝安排我和太子一起讀書習字。
漠北的仗一打就是七年,爹打了七年仗,我也就在宮裡頭待了七年。
我一直到了九歲的時候,才被我爹接回家。
我和太子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太子他什麼脾氣我簡直一清二楚,當然我什麼脾氣他也心知肚明。太子他打小整天就是一鼻涕蟲,說話做事唯唯諾諾,尤其遇到他的皇帝老爹,怕得更老鼠見到貓似的。
他爹訓斥過他,他總喜歡跑到我面前哭。
太子說你這詞用得不準確,這不叫唯唯諾諾,我這是叫謙恭。
他說我過於驕橫的時候,我也說,驕橫這個詞你用得不準確,我這叫性情中人。
小時候我總和太子說,就你這個樣子,長大還能當皇帝?我當皇帝都比你強。
太子說,你不行,你沒腦子,你就是傻白甜。
我說你給我說清楚,你他媽這句話什麼意思,你才是傻白甜。
太子問我,你知道你為啥會在宮裡長大?
「為啥?我爹出去給你家打仗,我又沒媽。你們家不養我誰養我?」
「不對。」
「不對?難不成我留宮裡頭是給你當童養媳?」
「額,不是。」
「那你說說看到底是為了啥。」
「你看,你爹手握著重兵,皇帝手裡要是沒有你爹的軟肋,他怎麼能放心。」
我聽你小子瞎說,我跳起來就給他一個爆錘,有種這次打你你別哭。
七年前我從宮裡頭出來,回到我們秦府。
在我出宮後的日子裡,與太子見面的機會變得越來越少。不過每次見到他,在我的眼裡,我始終覺得他似乎還是那個沒長大的小屁孩。
經常被我跳起來爆錘的小屁孩。
不過就是這個小屁孩,這次圍獵告訴我一個無比震驚的事。
在我們騎著馬兒行至密林深處,四下無人的時候。
太子忽然告訴我,養心殿裡的老太監給他透露消息,說皇帝準備明年給他指定婚事。
我說:「那我先給你道一聲喜,祝你早生貴子,珠聯璧合。」
太子說喜什麼喜,父皇給指定的肯定是一場政治聯姻。
我說你就在那瞎說吧,你看看你嘴巴笑得多大,樂得跟沒了爹媽似的。
太子恬不知恥地問我,你就不想知道消息透露的是誰和我聯姻。
我問誰?
他看著我道:「據說是鎮國將軍秦牧秦將軍家的女兒秦綾仙。」
我問他這消息的準確度有幾成。
「七分。」
聽完之後,我愣在馬背上久久未動。
我覺得秋風有點蕭瑟,洪波湧起。起伏不定,定海神針,針鋒相對,對牛彈琴,琴瑟永合。
呸,呸,呸。想的什麼玩意。
無數莫名其妙的成語在我腦袋裡過了一遍,我還是無法相信。我居然要和一個,被我從小揍到大的小孩子結婚。
天吶,太恐怖了!我今年才 16 歲。
我還是個寶寶好不好,結什麼婚。那不是瞎扯淡麼,我不同意。
這青梅竹馬的說法,一點都不浪漫。
回過神來,我問太子:「你怎麼想的。」
他滿不在乎地對我說:「我倒是無所謂啊,反正我以後肯定是後宮佳麗三千人。多你一個又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
我說太子,你也太濫情了吧。我氣得拿著手中的馬鞭,順手一鞭子抽在他馬屁股上。
滾吧,你這個無恥之徒。
馬蹄如風,絕塵而去。
不一會,太子的馬就跑到了遠遠的地平線上。
我氣得渾身發抖,手持黃楊木弓,我把火氣全部撒在旁邊的獵物身上,逮到一個殺一個,逮到兩個殺一雙。
直到我殺得周圍沒有一個活口。
遠處那個越來越遠的黑點,要不是當今太子的馬,我一箭射他馬屁股上。
老娘我就是這麼野,老娘我就是這麼狂。
在我冷靜下來的這一刻,山林間安靜極了。樹葉從枝頭零零散散地灑落,四下裡沒有任何聲響。
沒有人在我耳邊聒噪,也聽不到野獸的哀鳴。
此刻,我能聽到的是自己胸膛裡那顆火熱的心髒跳動的聲響,它告訴我內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我是要幹出一番大事業的新時代女性,怎麼能容忍自己在十幾歲的年紀就被困在深宮之中,成為一個奸臣打入後宮的政治籌碼,幹一些無聊的宮鬥。
我人生的劇本不應該是這樣寫的。
這麼無聊乏味的命運怎麼可能屬於我,我的人生應該精彩得多。
寫劇本的筆應該握在我的手裡,沒有人能安排我的命運。
在我思維不斷跳躍,陷入對人生的思考中的時候,一聲虎嘯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看著眼前的山崖上,不知何時躍上來一頭老虎。
我心頭一沉,嚇得兩腿亂顫。
你說說這他媽叫什麼事,我說虎兄虎兄,有話好好說,你別看我細皮嫩肉的,其實一點都不好吃。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兩個就此別過,井水不犯河水。
山崖上的這頭猛獸,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絲毫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咱倆站在這裡一動不動,這多尷尬啊。虎兄你要是不動,那我就先動了。
我分析眼前的局勢,覺得跑可能是目前最佳的選擇。
我告訴自己先別慌,先鎮定下來。
可我的馬鎮定不了,一撩蹄子把我摔下來就跑。
我懷疑它是不是看過那個森林裡面兩個人遇見老虎的故事。跑不跑得過老虎不要緊,先跑過我就行。
不過看它奔跑的速度,真快啊。不愧是西域良馬,反正我是跑不過它。
在我還沒回過神來,這頭老虎忽然躍過山崖向我撲了過來。它露出自己鋒利的爪子,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
我一個翻滾躲到了一旁的草叢中,老虎這一撲落了空。
慌忙中我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箭筒。
糟糕,箭沒了。
老虎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這個眼神似乎在告訴我,我才是它的獵物。它緩慢地移動著自己的腳步,這頭猛虎似乎為了示威,發出一聲震動山林的長嘯。
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也要鎮定下來。
我抽出自己的寶劍,來吧!
與其此後在宮中同一幫悍婦爭權奪勢的狡詐,不如此地與猛虎相搏而死的瀟灑。
命運既然找到我,那我也不能退縮。
我衝著猛虎大喊道:
「吾乃鎮國將軍之女秦綾仙,來戰!!!」
字體大小
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