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隨口布下的陷阱罷了。
倒真讓他做到了這一步。
這件事情,他沒有對外宣布。
也沒有告訴我。
前一天,陸懸才在微信上發來了地點。
傍晚,山腳下的一處湖水邊。
我曾經和他提起過這裡。
「太陽落山的時候,是最好看的。」
「可惜知道的人不多呢。」
此刻,我慢慢地朝那裡走去。
一步又一步。
並沒有遇到什麼人。
直到聽到了喧哗聲、吵鬧聲,直到路邊的燈光漸漸亮起。
直到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喂,懸哥,是不是有人來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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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一點點轉過了身。
所有人都朝我看了過來。
看著這些人臉上的表情。
從微笑、期待,到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驚訝慌張,甚至厭惡憤怒。
真是奇妙啊。
有人指著我:「這不是那個傻逼邱遙嗎,她怎麼過來了?」
「這地方這個時間根本沒什麼人吧。」
「惡心,怎麼剛剛好她路過。」
「路過嗎?」我輕輕嘆息道,「可惜不是啊,是你們的陸公子告訴我的哦。」
此時的陸懸似乎終於忍不住。
他長腿一跨,往我這裡邁步兩步。
眉頭緊緊皺起。
「邱遙,你在說什麼?」
「說什麼,你聽不清嗎?」我拿起手機,「是不是一定要在網上聊,你才能聽明白。」
我按下了那個熟悉的通話鍵。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
陸懸的手機響了。
他下意識地按了接聽——
不論是話筒裡,還是他的面前。
發出來的話,是一樣的:「我們終於見面了,L。不對,陸懸。」
不對,不是 L,是陸懸。
我的 L 不存在了。
想明白這一點,我突然覺得好難受。
陸懸的手機從手上摔了下去。
他似乎喘不過氣一般,臉上露出深深懷疑自我的表情,不停地俯身,搖頭。
終於蹲下身。
「怎麼會是你?」
「那個父親死後,陪我兩天一夜,不眠不休的人,竟然是你,邱遙?」
父親在陸懸生命中承擔的角色太重。
甚至是母親、老師、上司、榜樣。
去世的那一天,他哭得像一個小孩。
我怕出事。
電話不敢掛,兩個人就這麼一直通著消息。
我們聊起親人。
我父母早年做生意,遇到了意外。
後來是哥哥出去打工,掙錢供我讀書。
陸懸說:「你哥哥真了不起,把我的乖乖照顧得這麼好。」
「以後見了面,我一定要當面謝謝他。」
18
我也蹲下身,和陸懸面對面。
「是啊,你記不記得?那兩天,因為太久沒睡覺,我磕到了胳膊。」
我伸出手。
當時聊天太久了。
整個人疲憊不堪。
走路撞到了櫃子,頂上的雜物掉下來。
在手臂ẗų₎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這條傷疤,一輩子消不掉了。」
他似乎終於肯直視我。
慢慢偏過頭,從我的臉頰,到脖子,身體,一點點挪到這條手臂。
落在傷痕上。
然後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一下。
我卻往後一躲。
和他隔開距離,把背著的黑色帆布包拿下來。
裡面裝的是陸懸曾經送給過我的禮物。
一件一件。
全都取出。
「我說我喜歡那個電影明星,你就去幫我要了籤名。」
「我給你織了一條圍巾,你一定要親手給我做一個陶瓷工藝。」
……
「哦,還有這些……我們當時半年來互相寄了數十封的明信片。」
「最後,這張支票。」
陸懸的嘴唇微微發顫。
頭很低很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說:「阿遙。」
聲音輕得幾乎讓人聽不到。
我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往他前面一推。
「還給你,我不要了。」
「至於我送你的那些東西,你全都扔掉好了。」
「啊,對,還有一個。」
「拍賣會給我的預付款,那筆錢,我也會還你。」
幾十萬塊錢對陸懸來說當然不算什麼。
我隻是想要和他兩清。
他猛地抬起頭。
嗓音發顫,像是看什麼洪水猛獸似的看那些禮物。
「為什麼要還給我啊?」
「怎麼啦……你不喜歡,不喜歡的話,我再送你別的。」
他固執地不肯接過。
亂七八糟地從口袋裡面摸來摸去。
終於掏出一個紅絲絨的小盒子,獻寶似的遞了上來。
「那,我又買回來了。」
「看,很襯你的。戴上去好不好?」
「我們明明說好了的,你要戴著這個耳墜見我第一面的……」
可能從沒有人見過陸懸這個樣子。
脆弱、狼狽。
我搖了搖頭,扔給他一個黑色的 U 盤。
一字一頓地說:「那筆錢我會轉賬給你。」
「以後,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
19
U 盤裡的內容和我們拜託記者上傳到網絡上的內容是一樣的。
都是高中時陸月霸凌其他同學的照片和視頻。
之所以沒有早一步曝光。
是知道以陸家的勢力,這種東西很快會被封殺掉,不會留下一絲水花。
反而可能會給老師、其他人帶來一些麻煩。
而如今。
我突然有預感。
也許,陸懸不會再幹預了。
視頻在互聯網上發酵了一整天,熱度沒有任何降低。
群情激憤。
甚至有人直接艾特了教育局。
【這種人渣當年為什麼不處理?】
【關廁所、拉幫結派、打人脫衣服……妥妥就是社會上的小太妹嘛。】
【那個被她關在倉庫裡的女孩是誰?】
【好像是邱遙。】
【臥槽,對自己嫂子都這麼狠啊。】
輿論一夜之間反轉。
他們現在叫我陸月的嫂子。
說陸懸苦追我而不得。
這說法實在讓我覺得惡心。
陸懸請來記者,原本想拍下我們兩個見面的時刻,留作紀念。
沒想到一Ťŭ⁵切都搞砸了。
他重新在湖水邊錄制了一段視頻。
在那十幾分鍾裡,他不斷地重復著對不起。
他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那個人是你,我怎麼會用那樣的詞語形容你。」
「阿遙,你不是什麼可有可無的東西。」
「你是唯一,是珍寶。」
「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
說到最後,他似乎說不下去了。
隻是哽著聲音:
「難道你要像我爸一樣,把我丟下嗎?」
他把那個視頻置頂在了自己微博的首頁。
訪問量巨大。
許多許多人艾特我。
連經紀人也旁敲側擊:「要不隨便說一句?」
可我隻覺得沾上陸懸,就好像沾上什麼髒東西,實在讓人討厭。
直到新電影開機儀式。
眾多媒體受邀。
有人問起陸懸,避無可避。
我思來想去,腦海中竟隻有兩個字。
「垃圾。」
番外 陸懸
1
第一次知道邱遙的名字,是為底下的某個分公司產品選代言人。
工作人員提交了好幾個藝人的資料。
她們的視頻、照片,和經歷背景。
這種事情本來不需要我出面。
但陸月本來要我陪她出席一個宴會,此時卻遲到了。
正好沒事,我便隨手翻看起來。
說實話,我對娛樂圈的事情大多不感興趣。
但看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
我突然有些好奇了。
旁邊的人見我動作停住,忙開始介紹:
「這個入圈沒幾年,但是圈內人都挺看好的。」
「說是踏實、努力,而且有天賦,是個好苗子。」
「陸總,您覺得怎麼樣?」
邱遙。
我撫摸著她的名字。
不知道為什麼。
突然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安定、舒服。
甚至心情都好了起來。
我抽出了她的資料。
「就她吧……」我幾乎就要說出口了。
辦公室的門卻在這時候被推開。
進來的是陸月。
「哥,你等好久了吧!」她蹦蹦跳跳地過來,大剌剌坐在我旁邊,隨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
「诶,這不是我原來高中的那個同學嗎?」
「呵,她想當你們公司代言人啊!」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哥, 給我把她封殺了!」
2
陸月這幾天回國了。
網上輿論沸騰的時候, 她跑到國外躲了起來。
和以前一樣,又是要我幫她收拾這堆爛攤子。
撤掉熱搜, 搞得一切像是沒有發生過。
一派祥和。
這次,我實在不想再管了。
她很不解。
電話裡面問我:「哥,你怎麼了,難道真的對那個姓邱的上心了?」
「可咱倆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啊, 當時你不是也一樣罵她賤貨不要臉的嗎?」
她說這些話,也許沒想太多。
可是我把自己關在Ṭũⁱ臥室一天一夜。
反復觀看她曾經辱罵霸凌邱遙的視頻。
就好像一場凌遲一樣。
我對自己說。
你看,沒錯的。
你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孤立她、排擠她、推遠她。
陸懸。
你配不上她。
我又, 怎麼敢求得她的原諒?
互聯網的記憶向來不深。
所以沒幾個月, 陸月一個朋友要辦生日宴。
她便計劃著回國了。
隻不過這次,她低估了人性的記憶力。
視頻裡, 她不僅僅隻是霸凌了邱遙,還有其他幾個別的同校學生。
其中有個女孩子為此患上了心理疾病, 提前退學。
現在, 那個學生也不願意回憶當年的事情。
所以她母親一直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自己的孩子是好學生。
卻偏偏一夜之間變成了這個樣子……
直到看到了視頻。
陸月拿著剪刀戳著她女兒的胳膊, 她才什麼都明白。
於是她在陸月回國後,跟蹤了她一個周。
直到隻剩下她們兩個人。
她衝上去。
拿出準備好的剪刀, 捅入了她的身體。
3
邱遙哥哥的病情穩定了下來。
她現在可以安心地成長自己的事業了。
我放棄對邱遙的資源封鎖後, 她的發展幾乎可以Ťũ̂₍說是一帆風順。
本身, 她的實力就是很強的。
於是很快。
她就把那筆預付款用轉賬的方式轉給了我。
附言是:「兩清了。」
我頓時覺得一陣無來由的心慌和害怕, 立刻給她打去電話。
發現她已經把我刪除了。
我試著找過她。
可是她的態度異常堅決——
不見。
「我和陸先生沒有任何關系了, 希望對方自重。」
直到某個電影節頒獎典禮,我才又有機會見到她。
她憑借一部成本並不高的文藝片,和許多資歷頗深的老前輩一起入圍競爭。
我在臺下坐著。
看著主持人揭開信封。
停頓、啟唇。
然後緩緩地說出她的名字——
「邱遙。」
「恭喜, 新一屆、最年輕影後。」
她穿著一襲紅裙, 真美啊。
美得不可方物,幾乎讓我想要流下淚來。
我們總算又處在同一空間。
我很想趁著這個機會, 和她說上幾句話。
可是她身邊好像總是站滿了人。
致謝、交際, 接受採訪。
我就在不遠處的角落裡默默等著。
希望她能看見我。
有個和我熟識的娛記從身邊經過。
突然停下腳步,聲音頗大:
「陸先生, 你也過來了啊!」
許多人齊刷刷地朝我看過來。
我下意識地朝她看去。
很難說。
我ƭų²當時是怎樣的心情。
也許帶著那麼一點期待, 阿遙, 你是不是能夠注意到我?
站在她身旁的另一個男藝人朝我望來。
他穿著寶藍色西服, 身材瘦高。
一隻手搭在邱遙的肩膀上。
他們兩個是這部電影的男女主演, 自然要配合粉絲戲外合體的期待。
但其實說起來,我也聽說過他。
姓薛,某個新聞傳媒大亨的獨生子。
前不久,他所在的家族剛剛在商戰中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讓我損失了好幾筆上億的買賣。
他看著我, 微微張嘴。
用唇語說:「垃圾。」
他沒有發出聲音, 可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配不上她, 你才是那個該下地獄的人。」
然後,他脫下自己的西服。
披在邱遙的肩膀上。
「問完問題了吧?」他笑著低頭對她說,語氣溫柔動聽, 「我們去宴會廳吧,那裡過去冷,別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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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