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

好家伙,聽寧瓊說,現在他的手術已經很難排了,就這樣還不忘記親自出來拉生意,也太努力了吧?

看來這年頭,為了生計,大家都不容易。

我心中的冷清帥哥,忽然就變得接地氣起來。

不過我也確實膽小,不敢沒事就給自己眼皮拉一刀。

我正要頗具氣勢地回他一句「我沒空」,突然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接通後,那邊又是老生常談,催我速速找個對象,一定得在三十歲之前把婚結了。

我不得不提醒她:「媽,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倒不是我不想找,主要我身邊真的一個合適的人都沒有……」

她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我:「那就相親!」

我瞬間想到過年那會兒她給我介紹的那個相親對象。

當著我的面吐了個煙圈,不屑地說:

「女人家在外面拋頭露面不合適,結婚後你就辭職回家相夫教子吧,我養你。」

想到他連個稅起徵點都不到的月薪,我沉默了。

我打了個寒顫,在我媽再次開口前截住了她的話:

「不過最近我遇到了一個合適的對象,已經在追了!」

好不容易把我媽哄好,我掛了電話,對著江易發來的消息發了會兒呆,然後拿起手機回復。

「明天吧,早上我就過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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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坐在診室裡,我和江易對視了整整一分鍾,他終於緩緩開口:「唐綿綿,你這是?」

我揮了揮手裡的掛號單:「來找你面診啊。」

江易沉默片刻,長長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好,你跟我來吧。」

他把我帶到內間,先問我想做成什麼樣的,又拿了本圖冊讓我選,最後問我知不知道手術可能有風險。

我仰頭看著他,眨了眨眼睛:「還有風險?你不是號稱再世女娲嗎?」

「就算真女娲下凡,手術也有風險。」

接著江易給我科普了一下風險症狀,什麼兩側重睑不對稱、留下瘢痕……

我越聽越害怕,到最後臉色煞白,思維都恍惚了。

江易站起身來,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有些模糊不清:「你想好了,還要做嗎?」

「我……再考慮考慮。」

我溜了。

寧瓊聽說我竟然去江易那裡面診,還準備整容,異常震驚。

我隨口胡說:「整個容,變漂亮點才好談戀愛啊。」

這句胡說八道的話,不知道怎麼傳進了江易耳朵裡。

以至於他專門打電話來跟我說:「唐綿綿,隻割雙眼皮,你的臉是沒太大變化的。」

「那我再墊個鼻子,整個下巴,做個微笑唇。」

「……」他聲音有些發冷,「唐綿綿,你到底想幹什麼?」

難道我追求他的意圖還不夠明顯嗎?

我憂鬱地掛掉了電話。

作為整形外科的中流砥柱,江易實在太忙了,我工作也不闲,平時實在沒空聊。

就算要聊,我也隻會尬聊。

這時候約電影和吃飯,又有點過於突兀。

思來想去,唯有借著面診的機會向他展示一下我的可愛,博取他的好感。

於是等到周末,我又跑醫院掛江易的號去了。

這一次,他看著我,眉頭緊鎖,似乎很不耐煩。

一定是上次我臨陣脫逃,他覺得我耽誤他時間了。

我趕緊說:「江醫生,我考慮好了,這次肯定做,絕對不會再耽誤你時間。」

江易的眼神更冷了,感覺像要把我當場凍住似的。

半晌後,他唇邊忽然勾出個冷冷的笑來:

「你不是還要墊鼻子,整下巴,做微笑唇嗎?」

我僵在原地:「……不著急,一樣一樣來。」

最後圖選好了,手術時間定下了,錢交了,手術室都進了。

我卻臨陣脫逃了。

但是江易竟然答應了和我吃飯,也算不虛此行。

下午六點,我和江易坐在一家粵菜館裡。

本來打算吃火鍋的,但第一次和江易吃飯,我想優雅一點。

我身上還穿著從寧瓊那裡借來的戰袍——一條暗酒紅色的緊身裙。

好看是好看,但也屬實緊了點。

以至於吃完飯之後,我必須得拼命吸著氣,才能勉強保持小腹平坦。

夜風微涼。

江易與我並肩走在路上,我絞盡腦汁,勉強找了個話題:

「江醫生,你覺得這家店的味道怎麼樣?」

「挺好的。」

三個字。

「那下次我們有空再來吃?」

「可以。」

兩個字。

我一邊吸氣一邊說話,憋得氣若遊絲,還不得不艱難地問:

「……你,你不生氣了吧?」

「嗯。」

一個字。

終於,我吸氣吸得缺氧頭暈,腳下一個踉跄。

……倒在了江易懷裡。

嚇得我下意識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從他身上傳來淡淡的草木香氣,仿佛是哪個牌子的香水,竟然不是我白日裡聞過的消毒水味道。

原本這種言情小說裡才有的意外,應該無比浪漫。

可壞就壞在。

江易的手,正碰著我因為卸了力而微微凸起、軟綿綿的小腹軟肉。

確切地來說,是脂肪。

我尷尬得頭發絲都要飛起來了,結果江易竟然很淡定。

還慢條斯理地叫了一聲:「唐——綿綿。」

後兩個字被他念得尤其纏綿悱惻,險些令我懷疑眼前這人是否臨時換了魂。

說好的不苟言笑、性格冷淡呢?

我嗖地一下收回了手,試圖站直身子,但我忽略了後腰的一小塊裙子還被江易攥在指間。

總之,由於用力過猛,我把寧瓊的裙子給扯了。

「呲啦」一聲響後,我捂著後腰裂開的那一小塊布料,含淚狂奔而去。

回去後我給寧瓊打電話,她完全不關心自己被撕破的裙子,隻問我:

「你當著江醫生的面,把裙子扯破了?」

「不光這樣,我還不小心向他展示了我並不纖細的腰肢……」

「算了唐綿綿,我救不了你了。」她說,「你放棄吧,下回有帥哥我再聯系你。」

我放棄了。

打開微信,江易發來了無比客套的一句:「唐綿綿,你今天很可愛。」

光是腦補,我都能想到他打出這句話時的神情。

一定冷淡又敷衍。

於是我回了句謝謝,然後火速把他的消息免打擾。

事實證明我在自作多情。

因為從那天過後,江易根本沒有再給我發過消息。

4

情場失意,唯有工作使我快樂。

公司又接了一個大項目,而我作為資深前端工程師,成為了負責人之一。

第一次做項目管理,我沒經驗,隻能跟著前輩學。

要做架構,要寫方案,又要 Debug,還要根據人員安排,做部署計劃。

我的頭發開始大把大把地掉,發際線也一退再退。

斷斷續續熬了好幾個通宵之後,我驚恐地發現,我的頭頂和後腦,有兩小塊地方的頭發已經很稀疏了。

「小唐啊,你這情況恐怕是斑禿的預兆。」

帶我做項目的前輩杜哥說。

我晴天霹靂。

「得趕緊去醫院看看,拖久了會禿的。」

杜哥讓我莫慌,說他也有這樣的經歷,可以介紹靠譜的醫生給我。

正好他有個朋友在那家醫院就職,他周末帶我過去。

但我萬萬沒想到,杜哥說的朋友,竟然是江易。

周末一大早,我就跟杜哥在醫院門口碰面了。

他一邊領著我往裡面走,一邊熱情洋溢地介紹:

「小唐啊,我今天帶你見的這個,那可是青年才俊,年紀也和你差不多,說不定你們……」

我一邊禮貌地點頭,一邊腹誹青年才俊哪裡會看上我,結果不經意一個抬頭,就看到了門診大廳門外站著的熟悉身影。

修長挺拔,眼神泠泠。

也許是陽光過盛,照得人頭腦發暈的緣故,我錯覺他的目光好像穿過人群,牢牢定格在我身上。

江易!

我心頭一跳,默默拉起衛衣的帽子。

原本以為他隻是偶然站在那裡,沒想到杜哥竟然直接把我帶到了江易面前。

還介紹:「小江,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們公司那個禿頭的小姑娘。說起來真是湊巧,她也是 F 市的,和你還是老鄉呢……」

我已經不在意他後面又說了什麼。

腦子裡隻回蕩著六個大字:

禿頭的,小姑娘。

餘音繞梁,不絕於耳。

江易眼中有一絲一閃而過的笑意,接著他衝我道:「唐綿綿。」

杜哥驚訝道:「你們認識?!」

江易點頭:「她是我的病人。」

杜哥立刻扭過頭,對著我的臉端詳了片刻,神情遲疑:「這……不太像啊。」

「什麼不太像?」我麻木地問。

「小唐這臉看起來很天然啊,不像整過的。」

我呵呵地笑:「杜哥,你想說我長得醜就直說。」

杜哥訕笑兩聲:「我的意思是質樸,質樸的美。」

杜哥說他還要送孩子去補習班,把我交到江易手上就走了。

我低頭跟在江易身後,直到走進電梯,才發現裡面隻有我們兩個人。

江易沒有穿白大褂,身上是一件薄荷綠的休闲襯衫。

這麼顯黑的顏色,穿在他身上竟然一點不難看,反而襯得皮膚冷白,格外清新。

電梯安靜上行,我忽然聽到江易的聲音:「唐綿綿。」

「最近一直沒有見過你。」

我心裡忽然冒出一點零星的委屈。

「工作太忙了,沒空過來。」我說,「而且我已經放棄整容,就不打擾江醫生了。」

話音未落,面前的光忽然一暗。

我下意識抬起頭,發現江易竟然站在我面前,近在咫尺的距離。

他微微低著頭,看向我的眼神裡有著我讀不懂的復雜情緒。

然後江易伸手,隔著衛衣帽子拍了拍我的腦袋:「忙到頭禿?」

!!!

我捂著腦袋後退一步:「公主的事兒你少管!」

正好這時候電梯門開了,江易率先走了出去,又停在門口,回頭看我:「走吧,公主殿下。」

我覺得,這話應該是他專門說來嘲諷我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從他的語氣裡,竟然聽不出一點嘲諷。

隻有溫柔和無奈。

我吸了吸鼻子,默默跟了上去。

原本被一點點藏好的旖旎心思,又在這一刻不可避免地破土而出。

江易把我帶進了一間診室,裡面的醫生看到他就問:「江易?你今天不是休息嗎?」

他衝我揚了揚下巴:「帶個朋友來找你看病。」

「噢—朋友—」那位姓林的醫生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來,坐吧,看什麼病?」

我憋了半天,委婉地說:「……有些掉頭發。」

林醫生「哦」了一聲:「帽子摘下來,我看看。」

我差點哭了。

「唐綿綿。」江易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你摘吧,我不看。」

林醫生笑了:「哎呀,小姑娘害羞了,真可愛。」

說著就站起來,對著我摘下帽子的腦殼研究了半天。

「有點輕微斑禿,沒事,我給你開點藥,回去按時塗藥吃藥,要早睡早起,心態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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