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如此緊迫過,有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髒,讓他無法呼吸。
他感覺自己會失去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04
陸凌因為殘疾,又執意要娶時睨,和家裡鬧過一段時間。
他倔強得不願意用家裡的一分錢。
為了省錢,時睨和他一起租住了一間老房子。
風水先生說,這間房子有兩個極端。
要麼白頭偕老,要麼再也不見。
陸凌嫌棄先生的說法詭異,時睨卻反而樂在其中。
她堅信,自己會和陸凌長長久久。
後來陸凌的家裡松口了,陸凌就幹脆從房東手下買了這間屋子。
畢竟他和時睨在裡面度過了七百多個日日夜夜。
他還記得,娶到時睨的那一刻,眾目睽睽之下,一向自詡什麼事都引起不了他的興趣的人,居然在司儀臺前紅了眼眶。
那天的時睨美得就像是墜入凡間的天使。
她對著他笑彎了一雙美目:
「那麼愛我嗎?阿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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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荒地,他回道:
「不明顯嗎?」
時睨踮起腳吻上他的唇,隨後抱著他的脖子嬌笑:
「那可真巧,我也很愛你。」
05
陸凌找到時睨的時候,她穿著兩個人初見時的長裙。坐在陽臺的欄杆前,沒有穿鞋,白玉般的腳丫子一晃一晃的,搖搖欲墜。
他想上前,卻被時睨叫住,時睨對著他彎眼:
「還是被你找到了。」
陸凌的心劇烈地跳動,好似隨時要跳出喉嚨口。
也許是習慣了,他說出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
「時睨,你又在鬧什麼?」
「你以為鬧自殺我就會原諒你嗎?」
然而她的一句話,卻是愣生生讓陸凌滯在了原地。
她對著他扯出一個破碎的笑容:
「陸凌,我們的孩子沒了。」
陸凌瞳孔縮聚,時睨什麼時候懷孕的,他壓根不知道。
「就在你吻倪想想吻得忘我的那天,孩子沒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時睨唯一的光沒了。
「陸凌,你不是總說,我欠你一條命嗎?」
時睨的話打響了陸凌的腦中的警鈴,他忽然就怕了,因為時睨的模樣,好像隨時會當著他的面一躍而下。
陸凌沒回答。
時睨反而自顧自咯咯笑了起來:
「可惜咯,本想研究出一款特效藥給你止疼,就差一步,你把機會讓給了倪想想。」
「我不在了,陰雨天啊,隻能讓倪想想多給你揉揉腿了。」
笑完,她正了色。
「跳樓很疼,陸凌。」
「但為了不欠你,我選擇了這個方式。」
「有些醜,你多擔待。」
「希望下輩子,你們都能夠幸福。」
陸凌看著時睨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他徹底慌了。
拐杖摔在地上。
他三步並作兩步,跪在地上爬了上去,嘶吼:
「小睨,我錯了小睨!」
「別跳!」
「我求求你了,小睨!」
「我不愛倪想想,我愛的是你!……」
可是時睨聽不到了。
陸凌甚至來不及抓住時睨的裙擺。
時睨當著他的面,毫不猶豫地從陽臺一躍而下。
臨死前,她還在祝福他幸福。
後記
01
時睨死在了陸凌的面前。
老式小區沒有電梯。
他失去了平衡,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額角撞破了,後背重重砸在豎立的鐵皮信箱上。
沒有時間給他猶豫,他靠著手心力量,艱難地往前攀爬。
此時此刻,他不再是那個矜貴的陸總。
短短的幾十米,對於他這個殘疾人來說,更像是高山與平地的距離。
他想象過無數種時睨的模樣。
笑的,嬌的,怒的。
可沒有一種會是現在這樣。
止不住的鮮血順著時睨的各個地方流出,小溪潺流般將地面都染成了血紅色。
陸凌瘋狂地低吼。
他跪爬著往前,手心沾滿了時睨的血,他仿若未覺,小心翼翼地想要觸碰時睨的臉。
有人將他拉開。
緊接著,警笛聲響起。
02
籤字需要直系親屬。
迫不得已,陸凌聯系上了時睨的父親。
中年男人卻隻當他是在開玩笑:
「死了?」
「那陸總不得給我們時家一筆補償費。」
「……」
說話的人不像是時睨的父親,倒更像是一個陌生人。
陸凌掛斷了電話。
他想到了對時睨冷言惡語的自己。
他想,時睨那麼多年是怎麼熬下來的。
03
陸凌將自己關在了他和時睨的房間裡。
他渴了就喝酒,餓了就睡覺。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妄想著時睨還會像以前那樣,給他蓋上一條毯子,溫溫地勸他:
「阿凌,地板冷,對你的腿不好。」
「我們去床上好不好?」
門口很吵鬧。
輪流有人來拍房門。
倪想想在門口大喊大叫:
「陸凌,時睨走了,不是正好順了你的意嗎?」
「你不是巴不得她去死。」
「巴不得她償命來還你的腿嗎?」
陸凌猛地睜開眼。
突地就笑了。
他雙手使力,艱難地爬向了門口,隨後打開了房門。
他癲狂的樣子嚇到了還想拍門的倪想想。
倪想想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
她尖叫一聲,轉身跑了。
看啊,所有人都怕他現在的樣子。
隻有時睨願意愛他。
04
陸凌又睡回了地板。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時睨穿著他們初見時的純白長裙,她負手而立,回眸瞬間的笑容驚豔了一旁路過的陸凌。
她優雅自信,笑意盈盈,舉手投足間香氣撲鼻。
他們相識,相知,相愛。
最後步入婚姻的殿堂。
那裡面沒有倪想想。
他也沒有殘疾。
婚後,時睨堅持要完成她的實驗,陸凌便將她帶去環遊世界。
她帶她去她最想去的臨海。
看山川,看湖泊,看海島。
他陪他在海邊盡情地舞蹈,天際線混合著火紅的海光包裹住時睨,她美得不可方物。
他們站在湛藍的海中盡情地接吻。
他不費吹灰之力地抱起她,擁著她跑向能看到整座山海的小屋。
他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奇妙的夜晚。
可是……時睨還是站上了陽臺。
裙擺在風中飛揚,時睨就在那裡,似乎下一秒就會與身後的夜色融合。
陸凌跌跌撞撞地跑向她,他摔在了地上。
時睨臉色蒼白,唇角帶著他曾經最喜歡的笑容。
她眼角微微下彎,身體單薄,透明得仿佛隻要陸凌不抓住她,她就會立刻從她面前消失。
陸凌拖著腿艱難地往前爬。
可時睨隻是退得更後了,她不想讓陸凌碰她。
她輕輕說:
「陸凌,我不想欠你了。」
「不要!小睨!」
時睨沒聽到,她毅然決然地轉身,走進黢黑的夜。
陸凌衝上去,可他的腿讓他一下子栽倒在原地。
他攔不住時睨。
從此,他沒了腿,也沒了時睨。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時總是對時睨惡言厲色的自己……
他說,這是她欠他的。
原來她一直記在心裡。
原來時睨,一直在怪他。
……
醒來時,門鈴作響。
一片黑暗中,空洞將他重重包圍。
陸凌借著椅子的力道,慢慢爬起來。
他已多天未洗漱,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樣像極了路邊的乞丐。
他踢掉腳邊的酒瓶子。
由於沒用拐杖,他力道重心不穩,陸凌摔坐在地上。
他爬起來,
反反復復地摔。
直到腿上胳膊上布滿了淤青。
門外站的是倪想想,還有一個眼熟的女人。
見到他,女人的眉皺了起來。
倪想想害怕他又發瘋,站得離他很遠。
而這次,陸凌隻是呆呆地問:
「想想,你說時睨臨死前,在想些什麼?」
倪想想張了張口,說不出。
旁邊的林夏替她回答了。
「時睨在想,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讓你們這麼恨她。」
「人人都想要她死。」
「連她的孩子,都不願意留下來。」
05
林夏痛恨陸凌。
可看著那個神情呆滯的男人,她又絲毫不覺解氣,她面無表情地將所發生的一切殘忍地剖開,甚至自私地添油加醋。
她要代替時睨去折磨陸凌。
她說:
「時睨出了車禍,流產了。」
「她其實不想和你離婚,她想告訴你懷孕的好消息。」
「可是你卻和倪想想在一起。」
「她患上了抑鬱症,控制不住地自殘,為了治好她,我把她送進了醫院。」
這一句句,每一個字他都認識,陸凌卻突然都像是聽不懂一樣。
時睨自殘,時睨出了車禍,時睨懷了他們的孩子。
而當她興致衝衝來到自己面前,想告訴自己這些消息時,他做了什麼?
他擁著倪想想,用最惡毒的語句刺激時睨,還三番兩次對她說出那句
——「那你就去死啊。」
所以,時睨生氣了。
她不想再見他了。
06
漸漸地,沒有人願意管自暴自棄的陸凌了。
沒人會像時睨一樣無限期地包容他。
……
不久後,陸夫人找到了他,說絕不可能同意倪想想進門。
從他母親嘴裡得知,倪想想說自己懷孕了,上門催婚,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倪想想為此三番兩次來找陸凌,都被陸凌拒之門外。
陸夫人說:
「我雖然一開始也不贊成時睨進門,但她至少是個好姑娘。在你斷了腿的那些時間裡,所有人都對你避之不及,隻有時睨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們陸家的男人要行得正坐得直。」
「你去問問,那個叫倪想想的,那時候在哪裡?她直接就跑出國了,陸凌!」
「要不是她在國外學術造假被趕回國,落下了人生黑點,她怎麼可能會回來?」
連陸夫人都看得清的道理, 陸凌卻像是被蒙蔽了雙眼, 怎麼也擦不幹淨那塊玻璃。
他去調查了當年的事。
所以當倪想想再來找他的時候, 他隻是平靜地問了她一句話:
「想想,火災當天,你在哪裡?」
倪想想一下沒反應過來。
陸凌的瞳仁漆黑, 裡面倒映著倪想想錯愕的表情。
「因為你那天不在火災現場,你在不遠處的咖啡廳和校長兒子約會。」
「那場實驗本應該是你的作業, 是你求時睨替你完成, 還故意讓我在門口等你。」
「倪想想, 欠我命的,不應該是時睨,應該是你。」
說完,陸凌上前,死死地掐住了倪想想的脖子。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愛的是倪想想。
可當他看著倪想想眼球凸起,費力地敲打著他掐著她的手,張大嘴卻怎麼也呼吸不進空氣的模樣。
他隻覺得前所未有的爽快。
他把倪想想帶到家裡的陽臺,隨後讓她像時睨一樣,坐在欄杆下, 俯瞰外面的世界。
自從腿斷了後, 陸凌的心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陰暗。
如若不是時睨這個小太陽般耀眼的人照射著他,陸凌不會安靜那麼多年。
倪想想嚇壞了。
她使勁蹬著腿, 刻意盯著陸凌的斷肢踢踹, 想要讓他松手。
可是陸凌特意穿上了假肢。
他本想以最正常的面目, 在今天去找時睨。
可現在, 他隻想先讓倪想想償命。
倪想想本就重心不穩,他不過輕輕一推,倪想想就從陽臺掉了下去。
重物與地面觸碰的聲音。
響徹在空寂的黑夜。
07
殺了倪想想後,陸凌沒有逃。
他搬回了那座老房子, 靜靜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他太想時睨了。
他想在裡面尋找時睨的痕跡。
可時睨打掃得一塵不染,連頭發絲都不願意留給他。
時睨的手機被格式化了,他找不到時睨生活的圈子。
好在他在書桌的第一格抽屜,找到了一本薄薄的筆記本, 裡面夾著一張手繪的素描圖。
是一個小嬰兒,和時睨很像。
畫布下貼著一張便利貼,字跡娟秀。
「很抱歉,沒法成為你的母親了。」
「但下一輩子,你會幸福的。」
08
陸凌想時睨了。
他想她想得睡不著覺。
警笛聲很吵。
他吞下了安眠藥。
可他又想到了時睨臨死前說的話。
她說跳樓很痛, 這樣她才不會繼續欠他。
想了想, 他強撐著困倦的身體,拿出一把小刀往自己手腕上劃了一下又一下。
血液在手腕處綻放,落下一地的豔麗。
錯痕交錯。
他還嫌不夠, 又往自己身上劃。
「你能不能懂點事啊?」
「她但」迷迷糊糊間, 他看到時睨身著婚紗,站在不遠處對著他言笑晏晏地招手。
他打算去找時睨了。
後記的後記
林夏在時睨的工位上翻到了一整本手寫的走訪和數據記錄。
直到最後一刻,她還在研究止疼試劑。
不隻是為了陸凌, 更是為了那些因為意外落下殘疾的可憐人。
所幸,時睨研究成功了。
但思來想去,她還是沒有把這個配方交給陸凌。
她覺得陸凌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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