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怎麼就不願意再做這些呢?隻上下嘴皮一碰,就好像能把事情翻篇了一樣。
他的熱情用完了,就要用冷淡拿捏我嗎?
「住酒店呢,你呢,來醫院幹嘛?」我壓下心底的酸脹,淡淡問道。
他嗯了一聲:「我不會做飯,這幾天吃外賣,身體受不住。」
「詩詩也不會做嗎?」
平平無奇一句話,卻讓他激動了起來,他扯過我的手,用力地握在掌心:「小靜,我發誓,我和詩詩真的沒有什麼,我就是看她分手了,沒地方去,收留她幾天。」
這麼一對比,陳詩詩真幸運,分手了沒地方去還有我男朋友收留。我分手了沒地方去,就隻能住酒店了。
人啊,沒皮沒臉真的是一路暢通了,什麼事都可以做。
我認真地看著他:「你很想和我過一輩子嗎?」
「是。」他毫不猶豫,「我愛你,你呢?」
我笑了笑,抽回手:「你根本就沒有很愛我,不然陳詩詩貼不上來的,如果你真的愛我,我不管你你也會管好自己。你說的一輩子,是權衡之後的選擇,不是因為愛,」
肚子裡又開始翻騰,絞痛得根本分不清是哪個器官傳來的。
這幾天,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
我趕忙起身,和他道別:「再說下去,全是你不愛聽的話了,就這樣吧。」
他拉住我,終於看出我的不對勁:「你來醫院幹嘛,哪兒不舒服了?」
這遲來的關心差點激得我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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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體重一直在下降,臉色也暗黃無光,他到底是有多瞎?
他的眼裡早沒我了,就這樣,他還能騙我說他愛我。
我寧願他大大方方承認,他就是不愛我了,也不願意他來騙我。
「滾遠點,別惡心我。」
說完,我抽出手準備走,陳詩詩從電梯處氣喘籲籲跑了過來。
看見我在,她尷尬了一瞬:「小靜姐,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師哥。」
這種道歉,好膈應人啊。
這兩個人,都好令人討厭。
「我打過你一巴掌,你要真知廉恥就走了,不再靠近他,但既然你沒走,還黏著他,你什麼心思我也就知道了,別裝,你和陸揚都別裝,這麼般配就好好在一起吧,別惡心我了。」
一口氣說了太多話,我真的幹嘔了起來,帶動五髒六腑,痛得頭暈目眩,我忙捂住嘴,往洗手間跑去。
14
一直都沒吐出什麼來,再從洗手間出來時,我幾近脫力,扶著牆才走穩。
卻不想陸揚在門口等我。
看見我出來,他連忙攙住我,關切道:「你到底怎麼了?」
我虛弱地冷哼一聲:「關你屁事。」
「我帶你去找醫生。」他面色一冷,彎腰,一手穿過我的膝蓋,強硬地抱起我,拔腿就走。
我蓄了會兒力,提高聲音:「放我下來,陸揚,不然我告你性騷擾。」
他不理我,就這麼一路抱著我掛號。
來來往往很多人都在看我們,他也不管,紅著一雙眼睛,暴戾又急躁。
心底又有些許希望不怕死地冒了出來,我貼在他胸口,聞著熟悉的味道,聽著久違的心跳聲,突然不願意再掙扎了。
等他終於在門診室外放下我後,我靠在椅子上,由衷地說道:「陸揚,你現在看起來好愛我的樣子啊。」
他眉心微蹙:「你什麼時候能好好和我說話?」
「死之前是不可能了。」
剛剛我是在好好說話,可落進他耳朵裡,他聽出了別的意思。
我閉上眼睛假寐,不再看他。
腦海中幻想著他知道我真的快死了,會是什麼反應。
會內疚呢?
會痛苦嗎?
會後悔嗎?
又是一陣暈眩襲來,我難以自控地躬起身子,接連噴射出幾口穢物。
緩過勁來時,身邊的人都換到了其他位置,隻剩下一個陸揚還在。
潔淨如鏡面的地板上,湯湯水水,一片狼藉。
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不時有嫌棄和探究的目光向我投來,讓我羞愧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陸揚拍著我的後背替我順氣:「還想吐嗎?」
我搖搖頭,不敢看他:「麻煩你清理一下吧,我沒事了,可能是昨晚酒喝多了。」
「哦,這樣啊。」
他從口袋裡掏出紙巾替我擦嘴,又扶著我換個位置坐,然後才急匆匆往衛生間方向跑去。
看著他的背影,難過如潮湧至。
陸揚,我真的很怕。
你能不能一直都在呢?
就像剛剛那樣,溫柔地、耐心地陪著我。
15
我沒有等到陸揚,來幫我清理地面的是他喊來的保潔阿姨。
因為我把他聯系方式拉黑了,他用陌生人的電話聯系我,歉意地對我解釋道:
「小靜,你等我一會兒,詩詩回去的路上剐蹭了別人的車,對方現在在發脾氣鬧著要打人,她處理不了,我去幫下她。」
「那我呢?你不管了?」我輕聲問,寒意自腳底升起,蔓延至五髒六腑。
「你不就是昨晚喝多了嗎?」他說,「我很快就能趕回來,你等我。」
掛斷電話,我後仰在椅子上,剛剛吐了之後,身體上的不適減輕了很多,但此刻的失望卻更讓我覺得心痛難忍。
以我對陸揚的了解,他並不見得愛上了陳詩詩,隻不過因為一時新鮮感。
但他不願意約束自己,選擇打破我們之間的平靜,這讓我覺得,我對他無足輕重。
半個小時後,大屏幕滾動著我的名字。
進到診室,醫生問:「哪兒不舒服?帶病歷了嗎?」
我從包裡拿出病歷:「我是來開藥的,止痛藥麻煩多開一些。」
「你這種情況要盡快辦理住院,怎麼沒有家屬陪你?」
醫生看完病史後,語氣變得輕柔起來。
「家屬剛剛有事,走了,你幫我多開點藥,謝謝,我怕痛。」
我臉上浮起一個假笑,心不斷下沉。
從醫院出來,日頭正烈。
吃過止痛藥,症狀基本消失了,但走進陽光裡,我還是覺得刺骨地冷。
在路邊等車時,我碰到了趕過來的陸揚。
他不知道我內心是怎樣的山呼海嘯,還松了一口氣:「這麼快檢查完了,醫生怎麼說?」
我冷冷看著他:「癌症,晚期。」
「別說氣話。」他伸手準備搶我手上提著的藥袋,「剛剛情況太急了,我怕詩詩一個小姑娘真挨打了,沒辦法才過去的,你現在不也沒事了嗎?誰讓你喝酒的。」
我打掉他的手:「陸揚,裝深情就裝久一點,別一會兒一個嘴臉,滾。」
他臉色一僵:「我就是去幫一下我的朋友,你為什麼說話總陰陽怪氣的,就不能溫柔一點嗎?」
「像陳詩詩溫柔嗎?」我譏笑道。
「對啊。」他忽然暴躁起來,失去了狡辯的耐心,「你總提陳詩詩,那你呢,昨晚和那個男人一起喝的酒吧?還做了什麼?
「我如果說我是故意扔下你的呢?你除了我還能指望上誰?那個男人為什麼不來照顧你?
「玩一玩嗎?那個男人不愛玩,理解了嗎?」
噼裡啪啦一通狗吠,吵得我腦仁痛,一個字也無法理解。
我踉跄著後退,在他的注視下,緩緩跌坐在花壇邊。
類似一種無助的情緒限制了我的思維,我看著他,又像是隔著千山萬水看以前的我們。
怎麼辦啊,我好像從來都沒了解過陸揚。
時間根本證明不了什麼,六年又怎麼樣呢?
這個認知撕裂了我心裡最珍貴的一個地方,大團的血色彌漫開來,沒有痛,麻木得讓我害怕。
我聽見自己在喊:「你快滾,滾啊。」
聲音悽厲,更像是走投無路的野獸在哀嚎。
「對不起,我……」
「滾啊。」
16
陸揚走後,我稀裡糊塗間走到了穿梭而過的車流中央,街上的人群都在張望我。
可我看不出他們想表達什麼,隻覺得他們都有一張模糊而雷同的面容。
直到一串電話鈴聲響起,我才回過神。
此時正好一輛車在我前方不足一米的地方緊急剎車,男人從窗戶處探出頭,罵道:「要死別連累別人。」
我連忙鞠躬道歉,跑到馬路另一邊,接通了電話。
「下班一起吃飯吧。」他似乎在忙,說話的同時,還有窸窸窣窣翻紙張的聲音。
「能喝酒嗎?」我問。
他沉默一瞬,換上了誇張的說教口吻:「小姑娘,失戀靠酒精是沒用的。」
「我想喝。」我聲音裡帶了哭腔。
「給我個地址,我現在來接你。」他立馬嚴肅了。
「現在嗎?你不上班了?」我有些意外。
「不會帶團隊的領導才需要累死累活,放心吧,我有時間,地址給我。」
發完地址不到十分鍾,宋均就到了,他從一輛體形龐大的越野車下來,攜帶滿身的光,向我揮手。
「過來。」
我沒忍住失神了一瞬,然後一路小跑到他面前,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悲傷可憐,故意兇巴巴地說道:
「我累得像狗一樣,卻富裕了你,可惡的資本家。」
「哈哈哈哈,話糙理不糙。」他拉扯副駕駛的車門,「上車。」
車子一路馳騁,窗外風景不斷變換。
宋均在我耳邊不斷說話,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再停下時,是在一個山腳下。
他竟然是帶我來爬山的。
看著蜿蜒向上、沒有盡頭的石階,我僵住了。
「愣著幹嘛,爬啊,到山頂我給你背一首《滿江紅》,提升你的格局。」宋均做了個出發的動作,表情有一種帶士兵出徵的豪壯。
「我要回去。」
宋均拽住我的胳膊,拉著我拔腿就走。
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有意義的事,也就被動地任由他擺布。
一路走走停停,到山頂上時太陽都下山了,天空盡頭處隻剩殘霞。
宋均有些失望:「錯過黃昏了,走吧,下山吧。」
我……
我一屁股癱坐上石頭上,喘了半天才有力氣抗議:「宋均,別鬧了,我折騰不動了。」
「生命在於運動,活著就是要折騰。」他在我身邊坐下,擰開礦泉水遞給我。
晚風吹來,夾帶寒意,遠處的城市從山頂看去,被縮成一塊小小平面圖,安靜得沒有任何攻擊性。
我被震撼到,一顆心空空蕩蕩地在這廣闊的山河間沉浮。
宋均也沒說話,默默地欣賞著山頂的風光。
良久後,他遞給我一張紙,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哭了。
「大膽哭吧,醜也沒事,我不看,聽話。」
被人傷害時,我可以虛張聲勢。但一遇見關心,我就隻能丟盔棄甲。
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被這一句話擊潰,我從小聲抽泣到嚎啕大哭,再到撲進宋均懷裡歇斯底裡。
「我才二十八歲,我連我為什麼活著都沒搞明白,就要死了。
「可為什麼是癌症呢。為什麼不能賜我一場猝死。
「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我辦葬禮都湊不齊一桌席。
「我到底要怎麼樣,才算對得起這一生啊。」
……
憋了許久的話,此時都不管不顧地爆發了出來,但卻沒一個字事關陸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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