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女配的覺醒日記

就差一秒,我的巴掌就要落到眼前這個渾身是傷的少年臉上。


料想中的疼痛沒有襲來,他呼吸短促地睜開眼,眼神裡透著隱忍和不甘,雙手緊緊攥著,生怕我會如前天放的話那般,讓人扒他的衣服。


可我現在隻覺得腦袋就要漲開,一道不屬於任何人的機械聲在腦海中不斷重復著幾句話。


這個世界是虛構的小說世界。


我是這本小說裡的惡毒女配。


在不久的將來,我會因為欺凌少年的行為付出慘痛的代價。


1


我強忍著不適讓自己剝離那道煩人的聲音,然後將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江隨,兩個月前我父親不顧我母親反對非要收養的養子。


周圍的人還在起哄,「沈姐,打啊!打完把他衣服扒了!」


我晃了晃腦袋,緩緩環視一圈,繃著臉道:「到此為止,你們都走。」


聞言,眾人面面相覷,就連江隨都皺起了眉頭。


我不耐煩道:「還不快走?!」


半晌,倉庫歸於一片寂靜。


我往前走了兩步,鞋跟在粗糙的地面擦出聲響。


隻見江隨呼吸微窒,手肘往後挪了幾分,低低開口:「沈知墨,你不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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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視他的話,我伸手輕輕捏住他的下巴,在他臉上左右端詳片刻,又一把扯開他的校服看了眼大致傷勢。


他們是騎著摩託車將他從自行車上撞下來的。


身上大多是擦傷,細細密密的血珠還在往外滲,怪滲人的。


江隨的腦袋上也嗑破了塊皮,我蹙了下眉,在他快到崩潰邊緣時開口:「江隨,回去知道怎麼交代嗎?」


如果他回去告狀,我會很麻煩。


正想著,腦中忽然閃過一些畫面。


畫面裡的我絲毫不怕江隨告狀,反而真的讓人把江隨的衣服扒了,還拍照作為威脅,由此江隨也越來越陰鬱。


然而這場欺凌才剛剛開始,有了照片威脅,我越來越有恃無恐對江隨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就在江隨承受不住要自殺時,有另一個人出現在他身邊。


她是來解救他,拉他出深淵的。


迷迷糊糊的,辨析不出她的面容。


畫面戛然而止,我回過神來,總覺得腦海中那樣惡毒的人不是我。


不該是我。


細想這兩個月來我的所作所為,從一開始的小打小鬧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很是怪異。


以前我雖然愛玩,卻不曾故意捉弄過任何人,即使父親隱瞞了收養江隨的原因,都不該成為我欺凌江隨的開端。


我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


「你什麼意思?」江隨回應著我的話,微涼的指尖從我手中拉回衣角,有些著急地系上紐扣,將傷痕遮掩得嚴嚴實實。


我盯著他的眼睛,不動,「字面上的意思,你不要告狀。」


江隨的喉結滾了滾,抿唇,「你威脅我?」


這是不答應了,我也理解他的考量。


我搖搖頭,撥通電話,「你好,這裡是青川路九號倉庫,有人受傷了,兩個人。」


掛斷電話,我將手機放在地面,起身爬到倉庫的高處,在江隨錯愣的目光中做了個起跳的動作。


「那就,一起住院吧。」


2


我的右腿骨折了。


被抬上擔架之前,我聽見了江隨的低罵,「瘋子。」


我側過頭,告訴他,「江隨,我不聾。」


江隨僵了僵,幹脆轉過腦袋躲避我的視線。


瞅著他脖上的青筋,我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如果剛剛我腦中那道機械的聲音是真實的,那麼我應當是屬於惡毒女配開始覺醒的程度。


故事已經偏離了原有的軌道,要是救贖江隨的人變成了我.....


結局又會是怎樣?


我還是不喜歡江隨,但我依舊很好奇他身上的秘密。


到了醫院,等我綁好石膏,江隨也已擦好了藥。


父親和母親接到電話趕來時,我還在興致頗高地看著手機裡的狗血劇。


江隨則在我對面直直地坐著。


「怎麼回事?」父親著急地來回在我倆身上掃視,眼底全是心疼。


我頓然覺得電視劇有些索然無味,隨即摁了黑屏,歪著腦袋道:「還能怎麼著,不小心摔了唄。」


說著,我抬眼看向江隨,正巧與他對視上。


他安安靜靜的,沒有出聲反駁。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都多大人了。」


母親有些哀怨,摸著我的腦袋直嘆氣。


反倒是父親,得知我隻有腳受傷,格外關心江隨,噓寒問暖了好一會兒。


我唇邊含了抹笑,狀似開玩笑,「爸,你這樣關心江隨,就不怕我吃醋欺負他啊?」


聞言,父親顯得十分放心,「我知道我們知墨最懂事了,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呢?」


話音剛落,我立刻捕捉到江隨眸中一閃而過的嘲諷。


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個月來,足以讓江隨對我的印象降到谷底。


所以當我父親說出這樣的話時,他覺得諷刺,又無可奈何,隻能坐著看我心安理得地接受父親的褒獎。


如果是我,一定惡心壞了,半秒鍾都不想待在這裡。


可江隨不同,他真的很能忍,除去以為差點被扒掉衣服時的些許失控,他向來都是沉默平靜的狀態。


這樣的人若是成長起來,很可怕。


我突然很慶幸及時到來的理智制止了那場荒誕的行動。


欺凌弱小,那是蠢貨才會做的事情。


吃過母親送來的飯菜後,我躺著玩了會兒遊戲。


江隨的床位就在我旁邊。


屏幕裡的英雄被擊殺,等待的時間,我無聊地轉向江隨,他還在慢條斯理地吃著飯,舉手投足透著一絲矜貴。


即使額頭綁了繃帶,也還是有種說不來的富氣。


就是瘦了些,膚色也很蒼白,才顯得那些傷更加觸目驚心。


直到幾句國粹從手機裡傳出,我才堪堪記起自己還在玩遊戲。


「都三分鍾了,打野還不從泉水出來,你他媽是在演練逆風守家是吧?」


我回神開始操作英雄,很快拿下三殺。


隊友嘿嘿了好幾聲。


餘光裡,江隨看了過來,大概凝視了我有半分多鍾,然後起身收拾飯盒。


稍稍恍神,換做對面拿了三殺。


隊友有些氣急敗壞嚷嚷道:「你這打野,不禁誇!」


心頭莫名染上煩躁的情緒,我也開了麥。


「你這後羿,講的話比射中的箭多多了。」


沒有意外,後羿激情開噴。


對此,江隨又望了過來。


驀地,我朝他瞪了瞪眼睛,「看什麼看?」


江隨雙唇微抿,沒說話。


倒是聽到我話語裡的狠意,後羿的聲音弱了些,「你這打野真他媽兇。」


我正想說些什麼,隊伍裡的法師忽然開了麥,聲音溫柔似水,「不好意思,打射手的是我弟弟,他比較暴躁,我替他跟你說聲抱歉。」


話落,我的腦袋又被強行灌輸了一堆全然陌生的記憶。


零零散散,數不勝數,超出了我以往的認知。


在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呻吟後,我承受不住地暈了過去。


3


「不要警號重啟,不要!」


我驟然清醒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抬手摸了一頭的冷汗。


下一秒,我緩緩對上眼前江隨的目光。


那是種極其復雜的情緒。


我嘶啞著嗓音問道:「幾點了。」


「十點。」


窗外早已變暗,隻有路燈發出微弱昏黃的光亮。


我沉睡了五個鍾頭。


這五個鍾頭裡,我做了一場切身體會且極其痛苦的噩夢。


大概是原來的小說結局。


故事的最後,江隨並沒有真正被救贖。


隻是他的死比起我來肉體上沒有承受太過巨大的痛苦。


拯救江隨的姑娘不是什麼善茬,在夢裡,我看清了她的臉,長得就像在溫室裡盛開的嬌花。


她對江隨有過真心,但更多的就當做寵物的心態。


江隨的父親是個臥底警察,曾在她的毒梟父親手下,後來身份暴露,也是她的毒梟父親派人將江隨的父親折磨死的。


我在夢裡體驗了那種折磨。


原劇情裡,那姑娘拯救江隨的同時,也暗地裡採用了些手段來報復我,後來我搶了江隨很在乎的哨子帶在身上,正巧被毒梟的手下撞見。


他們誤以為我才是江隨父親的遺孤,將我抓了去,江隨父親所受的痛苦,我也完完全全受了個遍。


後來,在漆黑的夜裡,我被裝進了一個黑色的行李箱,擲入了一望無際的大海中。


沈知墨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我存在的意義,好像就是為了欺凌江隨好讓他被救贖,為往後再次跌入深淵做鋪墊。


我存在的意義,好像就是為了替江隨擋掉即將到來的死亡折磨。


我的存在,就隻是作為惡毒女配而存在。


無人在乎我的靈魂是否如一。


我父親和母親近乎一夜白頭,唯有江隨仍安安靜靜地陪伴在他們身邊。


多年後,他重啟了他父親的警號。


就差一點,他就可以為他的父親報仇。


是那個拯救了他的姑娘,悄悄拿掉了他槍裡所有的子彈,然後告訴他他要捉拿的毒梟是她的父親。


話語間,她那紈绔的弟弟抬槍射中了江隨的左胸口。


血花在江隨潔白的襯衣上迅速綻放開來,江隨死死盯著那束曾照亮自己的光漸漸融入黑暗,雙手緊握成拳,極度不甘。


他們想給他打麻藥,取出子彈救活他,然後再慢慢折磨。


江隨失去意識前,聽到她制止了他們。


這是她對他最後的善意,可他感激不起來,甚至連死的那刻都在恨。


恨她的欺騙,恨天道的不公。


江隨死了。


我的夢魘仍在繼續。


剩下的夢一遍又一遍地重復江隨將警號重啟的那天,那天他的眼裡全是希望,還有和他父親一樣的堅定信念。


八十五遍。


夢裡的江隨不斷重啟警號,不斷帶著悔恨死去。


我拼命想告訴他真相,可張嘴就有無盡鹹澀的海水灌入口鼻。


終於在第八十六遍的時候,我發出了聲音,也醒了過來。


面前遞過來一張紙巾,我看著江隨眨了眨眼,這才發覺臉頰上一片冰涼的液體,隻有眼眶還在微微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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