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我們新遊戲的注冊用戶數突破五百萬,我可以直接把你提為合伙人,股份保底 5% 以上。」
「好的老板。」
掛掉了對方的電話以後,我回到書桌前繼續第五卷漫畫的創作,隻剩下最後幾個畫面的渲染,完結章即將進入收尾階段。
我在數位板上靈活地點繪著人物線條,將瘦小柔弱的主角投在地面的陰影無限放大,並在圖像下填充最後的劇情。
「阿寶終於找到了惡龍的巢穴,卻赫然發現裡面空空蕩蕩,高大的穹隆下隻有層層疊疊,陰森空蕩的回聲。」
「原來,惡龍就是他自己。」
56、
在事件全面爆發之前,我拿出僅剩的善良,特地給鄭志和打了個電話。
他聽說那女人要曝他的黑料,的確有幾分緊張,我委婉提出讓他發表版權歸屬聲明,把阿寶的 IP 還給我,卻被他幾句話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好好啊,你是女孩你不懂,我作為家裡的男人,對家庭是有絕對責任的……」
「哦。」
我笑笑,直接掛了電話。
事態是逐漸發酵的。
一開始,隻是有人莫名其妙給家裡打騷擾電話,這之後就是記者拜訪,幾個叫不出名字的電視節目組上門,聲稱要採訪藝術鑑賞家兼畫家鄭志和先生。
幾天後事態快速升級,每天都有人上門拍打恐嚇,某天我媽買菜回來,甚至發現鎖眼裡被人灌滿了蠟油,門上被人用油漆噴了兩個觸目驚心的血字。
「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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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火速登陸了微博,這才發現「鄭志和造假」「鄭志和渣男」這兩個搜索 tag 高居榜首,後面還掛著兩個火紅的小火把。
這麼厲害?
點進 tag,置頂的是一條視頻,那女人戴著口罩,正對著鏡頭聲淚俱下地陳情。比我想象中錘得更狠的是,她不僅提供了鄭某在和她同居期間多次劈腿的證據,還提供了自己的引產記錄,並鄭某自己罹患畸形不育症的診斷單。
視頻上的診斷方案,字體清晰放大,幾乎不用仔細辨認便一覽無餘。
「患者 Y 染色體近端缺失,涉及 AZFa 和 afb,表現以唯支持細胞為主的嚴重生精功能障礙。臨床上表現為少、弱精症或無精症從而引發不育。」
一行行白底黑字觸目驚心,將鄭某最後一層遮羞布毫不留情地撕碎扯爛。
當然了,按照我的指引,她的檢舉沒有停留在道德這一步,而是在視頻結束後又爆出更大的瓜,聲稱關於鄭某造假涉假有實錘證據,已經提交當地警方處理。
我把微博名字修改成 Z.H.,並在轉發對方微博時上傳了一篇圖文並茂的小作文,正忙得不亦樂乎,手機忽然響了。
是我媽的電話。
「好好,你爸被警察抓走了!」
「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就在我眼前,你說嚇不嚇人?!」
和我想象的不同,她的聲音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苦澀回甘的僥幸。
「幸好沒和他復婚!」
她狠狠罵了鄭某幾句,又沾沾自喜道:「對了,他還用我的身份證辦了幾張銀行卡,往裡面存了不少錢呢,你等著,明天媽都拿給你!」
「他留下的房子車子,除了被罰掉的,都是我們好好的嫁妝了!」
謝了,親媽。
57、
發完小作文,我直接扔下手機去睡覺了。
十幾年過去了,我從未睡過如此酣暢淋漓,沒心沒肺的好覺,甚至頗有些沉浸其中,不願醒來。
一夜無夢,叫醒我的,是手機接二連三的消息提示音。
點開第一條,來自老板韓邃。
「看看微博,你火了。」
第二條,來自喻鳳池。
「今天周末,來我家吃飯嗎?」
我連忙打開微博查看自己主頁,卻驚詫地發現,一夜過去粉絲已經暴增至六千多人,同一篇狀態三千多轉發,兩千多評論。
這就是所謂的流量時代?
關掉早已 99+的私信,我和喻鳳池、韓邃、卞藍等人完成了互關,剛點進喻的個人主頁,就發現他也轉發了我的小作文《Z.H.:關於我被父親偷走的那十年》
有點羞恥。
不僅如此,他還評論了我的狀態。
喻鳳池心理咨詢:給心愛的 Z.H.大大充了一萬塊粉條,今晚請衝上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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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讓我一夜登頂的流量是這麼來的。
再點開評論區,下面是幾個熟悉的 ID。
IBOX 韓邃:你 TM 真是個腦殘粉,絕了。
IBOX 韓邃:算了,我也充五千吧,好歹是我員工。
天藍藍藍:友情贊助一千元。
優友科技樓赫:錢都在老婆那了,五百不用謝。
58、
回到自己的個人頁面,互動還在迅速攀升。
我點開自己小作文的評論區,前幾條置頂的熱評看著十分暖心。
「大大,你要知道,能走到這一天,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全靠的是你自己!」
「對父權 say no!這是偉大的,了不起的,是不屈意志的體現!」
「祝福勇敢的阿寶,自由的阿寶!」
當然了,一水的正面評價裡,也夾著幾條陰陽怪氣的嘲諷。
「這算賣父求榮嗎?」
「踩著親爸的頭蓋骨往上爬,你又是什麼好人?」
「親爸剛進去,女兒就小作文蹭流量,真的大丈夫?」
我失笑,直接轉發了那條評論。
【Z.H.:《阿寶屠龍記》本來就是我的心血,這流量不能叫蹭,應該叫禪讓,朋友。】
剛發出去一分鍾,下面的評論瞬間 99+。
「哈哈哈絕了禪讓!」
「哈哈哈小姐姐也太颯了吧!」
「從這條評論對你路轉粉!」
不過我很快發現,我蹭到的這點流量還真隻是瓜皮。
繼我發布小作文小爆之後,幾名不願透露姓名的女性再次拿出音視頻證據,實錘鄭某玩弄感情,強迫自己墮胎的事實。
很顯然,這十幾年他霍霍的不止我們母女。
熱榜,再次爆發了。
59、
可能被捶到地心了,這回沒人再噴我蹭熱度了。
我正刷得高興,微信忽然進來一條語音。
「吃飯了沒?」
是喻鳳池。
我一看時間,已經快 11 點了,連忙爬起來穿衣洗漱,對面等了一會不見回應,又發來一條。
「我姑媽想你了。」
說完,他還輕笑了幾聲,喉音低沉帶沙,如一根絨絨鵝毛,撓的人心裡酥酥麻麻蔓延著痒意。
又來了。
所以到底是他姑媽想我——
還是他想我?
我輕咳一聲:「這麼關心我?」
見我回復了,對方很快發來幾條短訊。
「對呀。」
「今天不關心人類。」
「今天隻關心你。」
呵呵,這又是從哪條網抑雲上抄來的?
我拿捏著聲音發過去一條語音:「好呀,那你發個地址,我馬上過去。」
喻鳳池發過來一個西餐館的定位,環境,餐品都很不錯,在音樂中享受了一頓飽餐後,我堅持買單,他也沒強求。
剛付完款,老板給我來了電話。
「我發布了你幾個你參與的項目,你可以趁著熱度推廣,最近瓜多得很,你爸的很快就不夠看了。」
見我沒反應,他又再接再厲推了我一把。
「對了,知會你一聲,公司的 B 輪融資已經結束了,盈利穩定,每年的分紅都會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數字。」
「不出意外,你很快又可以買房了。」
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要我趕緊兌現承諾。
於是我站在路邊的穿堂風裡,點進了他@我的那些遊戲資訊,置頂頭條就是一條懸疑解謎類遊戲,文案寫得相當浮誇。
「闊別十年歸來的超現實主義畫手 Z.H.攜手 IBOX,聯合打造沉浸式互動解謎遊戲【ZERO】!全 3D 沉浸式視角,夢魘與現實交織,動人心魄的冒險之旅。」
我隨手點了轉發, 手機一關扔回了包裡。
喻鳳池剛說要送我,就見我走向了不遠處的大 G, 頓時神色一僵。
「之前那輛是韓邃的,現在這車又是誰的?」
意識到語氣不對又連忙補救:「要是實在沒車用, 你就開我的,好歹也是輛路虎。」
說到「路虎」兩個字的時候, 還特地加重了語氣。
相對的, 我的表現很直女:「不用啊, 就這車挺好。」
見我不為所動,他也拉開副駕門坐了進來。
「那我送你回家。」
我:????
剛開了一段, 他忽然問我:「好好,對咱倆小時候見的那一面,你還有印象嗎?」
這是一道送命題。
我開著車, 嘴上含糊其詞:「呃, 好像, 嗯……」
他寬容地微笑:「你不記得也正常, 當時你全程顧著畫畫, 隻和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你也想要我的籤名嗎?」
說罷, 不知是誰先發出一聲噴笑,他隨即笑得直不起腰來, 而我滿心尷尬,一邊忍笑一邊還要把住方向盤, 差點把持不住追尾前面的特斯拉。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 他又感慨道:「當時我還以為你會進入美院, 走上一條讓我高山仰止的路。」
我笑笑:「所以,這是不是很像那個『小時了了, 大未必佳』的故事?」
他聞言反對:「這怎麼會是『傷仲永』?」
「不破不立,在成長的過程裡, 你對一切有了更新的認知,從打碎的自我裡重新建立了自信,相對那些過早被催熟然後身心受創的案例,你明明比之前更好了。」
我忍不住打趣:「真有那麼好?」
「那當然。」
對方朝我投來溫暖的一瞥:「在我心裡,阿寶永遠是勇敢的,她勇敢地與天鬥,與地鬥, 與人鬥,從未退縮,更重要的是——這樣了不起的阿寶, 把她心裡浪漫的海贈予了我。」
見我默然不語, 他對我發出誠摯的邀請。
「所以, 要和我一起去看海嗎?」
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正在等紅燈的當口,他從手機裡調出一張天藍色的旅行社宣傳海報, 我快速瞟了一眼,頓時唇角抽搐。
「青海, 也是海嗎?」
騙我不知道, 青海明明是國內最大的內陸湖。
對方尷尬地摸摸鼻子:「那個, 最近有疫情,其他有海的地方都有點嚴重。」
穿過客廳,來到寬敞的中庭,前方一道旋轉延伸的樓梯,正中擺著一架通體漆亮的鋼琴。
「-「」我嘆了口氣:「這也許就是理想與現實的參差吧。」
見我神色悵惘,他小心翼翼:「那……去嗎?」
「去啊。」
我提醒他:「你做出行攻略, 我來付錢。」
「嗯?這有什麼講究嗎?」
「你我本無緣,全靠你花錢,現在也該輪到我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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