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江山為聘

我扶個圈椅坐下來,神色從未有過的認真。


「林平之,莫說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就算是有,你也說了,那是曾經。」


「你是淮陰侯長子,肩上擔著什麼樣的責任,不用我多言。」


「我便是不願承認,也改變不了我是貴妃之女的事實。她讓我嫁與你,起的什麼心思,你不知道麼?」


林平之臉色一寸寸變白。


我說的這些他都知道,隻是再見故人,陷入了求而不得的怪圈罷了!


林平之失魂落魄地走了。


沈臨風大白天的像個鬼魅,攸地閃到我跟前。


「你早就知道了?」我問。


他嘿嘿傻笑掩飾尷尬。


「為夫錯了,為夫再也不敢了……」


我被沈臨風折騰到半夜,實在提不起精神同他說些體己話。


不過我也在心裡記著他今日要出徵的事。


天微亮時我醒了,他正往身上披鎧甲。


「這麼早?」我也起身。


他把我按在榻上,「天冷得很,你再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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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把一封信放在我床頭。


「乖,等我走了再看。」


我才不要和他搞什麼生離死別,抓了信一把扔進炭盆。


「你回得來,咱們就好好過日子,你要回不來,我前腳收到你陣亡的消息,後腳就找個人嫁了!」


「你知道我從誰肚子裡爬出來的,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做得……唔……你……你混蛋……」


25


沈臨風走了。


臨風寨三百六十九個弟兄,一個不差。


我同二丫她們到城門口去送。


我起先還能盯住沈臨風,後來再看,那些個身穿鎧甲的,個個都成了沒有名字的沈臨風。


日子在無數個期盼的日日夜夜中過。


一開始,我每月能收到沈臨風的來信,三個月一過,我就收不到信了。


隻有林平之時不時遣人過來,送給我一個前方大捷的消息。


八月的時候,西北傳來喜訊,西北軍大捷,不日就要啟程歸京。


而這個節骨眼上,宮裡也出了一件大事。


皇帝病了!


皇帝其實也不是病,前陣子他身子不好,也不知誰舉薦了個遊方道士,給了他一瓶大力丸。


他吃了效果甚好,一晚上翻了三個嫔妃的牌子!


人的身子就那麼多,這樣透支能不壞事?


這不,大力丸吃完了,遊方道士又不見影,太醫又束手無策!


皇帝氣得一連砍了好幾個太醫的腦袋。


芸貴妃素來得帝寵,這寵也不是白來的。


她母家傾家蕩產地找,終於找來了一位世外高人。


據說世外高人是名方士,而且是那遊方道士的師父。


至於為什麼道士的師父是方士,那就不知道了。


總歸皇帝都信了,也就沒人拿這茬來觸霉頭。


方士一來就放了個大招,給皇帝用了一顆大力神丸。


大力丸和大力神丸,雖說就差一個字,但功效差的可不是一點點!


皇帝在龍榻上躺了半個月,大力神丸一下肚,他立刻就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走路也帶勁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神思敏捷還重振雄風,皇帝不服都不行!


芸貴妃功勞可不小,皇帝一高興,又給她升了一級,她現在是皇貴妃了!


別看就這麼一級的事,權利可大了不少。


從前是皇後病著,她代行六宮權。


現如今哪怕皇後好著,她也能行六宮權。


芸貴妃這人我最是了解,她可不滿意屈居人下,何況他還有個兒子。


她是要當皇後,當太後的!


果然,後頭又有消息傳來。


皇帝竟要求不老之術!


皇帝沉迷修仙問道,皇貴妃娘娘貼心哪。


丹房,丹爐,練丹用的藥材,皇帝口都不用開,她就命人備好找來!


真是貼心!


我也懶得打聽,有消息來,我聽一聽,當個樂子。


我如今隻想見我的夫。


我同他分開已經八個月了!


26


西北大捷的消息傳來一個月了,西北軍遲遲不歸。


我去了一趟淮陰侯府,可是不對勁。


往日熱鬧的府門口這會子隻零星幾個攤販蹲守,一見我來,個個眸如鷹隼。


我腦子裡蹦出來兩個字:監視!


我有點後悔大白天跑來,這些人背後是誰?我這樣冒冒失來,會不會給淮陰侯府帶來麻煩。


謝楚露還懷著身子呢,假若……


我不敢想了。


可來也來了,這個時候往回跑,就是明目張膽的此地無銀。


我硬著頭皮扣門。


門開一條縫,老管家見是我,肉眼可見抖了一下,又偷摸往外掃了一眼,迅速扯了我一把。


我被帶得一個趔趄,還沒站穩呢,大門「哐」一下關上了。


頗有遲一秒就得丟命的架勢。


我去見了林平之。


他憔悴了不少,眼底下青黑的。


「我男人怎麼還不回來?」我張口就問。


他瞪我一眼。


「你要臉不要?開口閉口就是你男人!」


我:……


哪根筋搭錯了這是?


我哪個字說錯了?


行吧,看在他幫我不少,我少氣他兩回。


我垂著頭,悶不做聲。


你不愛聽我就少說,總歸我男人在身邊,打也打不過你。


林平之見我這樣,也緩了語氣。


「他們暫時不回來了。」


「為啥?打了勝仗不回京做什麼?」


林平之又瞪我。


「你回去吧,別問為什麼,問就是不知道!」


……


我這一趟出來的有些虧了。


27


悻悻然回了家,想到林平之的欲言又止,我這心上好似缺了個口子,呼呼往裡漏著風。


日子轉眼到了十月。


沈臨風不僅音訊全無,就連我們的家也被控制起來。


我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


我闖出去過兩回,屋外守著的人甚是兇惡。


長棍在地上搗得「篤篤」作響,搞得我好像進了堂審現場!


這日子過得實在糟心,我愁得頭發都落了許多。


終於有一天,外頭進來兩個人,壓著我進宮去!


我這是完全暴露了!


人越是懼怕什麼,一旦有事發生,這種懼怕就完全覆蓋其他。


好比現在,來人押我進宮,我腦子裡密密麻麻都是我被認出來了!


其實事情並不像我所想,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這一日,是慶和二十四年十月十六。


距離我和沈臨風分開的日子,整整九個月!


我進了宮。


說實話,邁腿進宮的那一刻,我沒想著還能活著出來。


皇貴妃如今在這四方牆裡如日中天,我的存在昭示著她曾為他人婦的過去!


宮裡頭和從前沒什麼變化。


當然,這是我在進去鍾萃宮之前的看法。


鍾萃宮是皇貴妃後來的宮殿,比原先的啟祥宮更加富麗堂皇。


鍾萃宮裡人頭攢動。


我為什麼這樣形容呢?


因為整個宮殿,黑壓壓的,全是人!


我在人群中快掃一圈,很快發現了謝楚露。


謝楚露肚子已足月,隨時可能生產。


淮陰侯夫人小心翼翼扶著她,眼中滿是擔憂。


我躋身過去。


「侯夫人,露露,這怎麼回事?」


兩人起先沒注意到我,乍一聽我說話,嚇了一跳,尤其是謝楚露。


「佳禾,你怎的也來了?」


她湊到我耳邊嘀嘀咕咕好一通說,我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已故安王的兒子找到了,且四下謠言起,當初安王之死與當今聖上有關,如今安王之子趙無憂與衛國公聯手,要起兵造反!


安王是先皇的大兒子,生母是當今太後一母同胞的姐姐。


據說安王模樣出挑,才情斐然,且文治武功,都是下一代君主的不二人選。


先皇也有意立他為太子。


隻可惜立太子前夕,被人發現他宮中私藏龍袍!


這可是殺頭的罪!


先皇是個仁厚的君主,對這個兒子一直寄以厚望,也相信他不會做這種事。


無奈眾口難堵,他頂著壓力將安王幽禁在宮外安王府上。


想著等事態平息,找個機會讓他立立功,恢復恢復聲望再說。


天不遂人願,哪怕你是皇帝呢!


立功的機會還沒找到,先皇就收到了安王的死訊!


安王畏罪自殺的消息好似長了翅膀,一時間飛遍上京城大街小巷。


安王妃與安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個死了,另一個也不願苟活,丟下不足三歲的趙無憂,一頭撞死在安王的棺木上。


死前還大喊一聲「冤枉」!


從前人們不把「冤枉」兩個字放在心上,如今卻是不同了。


趙無憂在父母雙雙去世後無故失蹤。


如今站出身來,劍指當今陛下,說當年父親之死是皇帝陷害,隻為自己坐上九五至尊的寶座!


「那現在又是幹什麼?」


我瞧著滿殿的人。


她們綾羅珠翠,氣質不凡,一眼就瞧出是官員家眷。


謝楚露大約站久了,身子搖搖晃晃的,我心都拎了起來,扶住她另一條胳膊。


「我爹和趙無憂,打到上京來了!她們都是官員家眷,被皇貴妃召進宮的。」


「想是為了拿捏前朝官員,使得他們抵死擁護的……」


我被關在家裡月餘,對此竟毫不知情!


他們打到上京城來,那我的夫定然也在其中。


或許我的夫也是被迫無奈,可這種事,成則萬萬人之上。


輸了……


萬劫不復!


有點不甘心。


我心中翻湧得厲害,隻覺命運的大鍾罩又要罩住我。


我捶,我打,我踢,我撞得頭破血流,奄奄一息,大鍾罩仿若活了過來,對我嗤笑一聲。


「別活了,太累了,歇歇吧……」


28


謝楚露看我的臉一寸寸白下來,慌得也顧不得自己了。


「佳禾你莫怕,我阿爹不會不管我的,你待會就站到我身後來,我保護你!」


也不知過了幾時,我隻覺得站也站不住了,殿裡的女眷個個東倒西歪。


我想,皇貴妃娘娘,該出來了。


到底母女一場,我還是了解她的。


她一身明黃,額上束金約,頸下飾領約,三盤朝珠戴在頸項,無比雍容華貴。


若我沒記錯,這是皇後禮服。


而且是冊封或大事項時,皇後才穿的禮服!


殿內落針可聞,眾人呼吸都微弱下來。


宋芸柔很滿意,保養得宜的臉上笑出了花。


「翠果,給聽話的人,賞個座。」


這話說得有意思。


聽話的人……


什麼是聽話的人?


翠果如今風光無兩。


雖是個婢子,卻比後宮除了宋芸柔之外的主子還要氣派。


她挺直了身子,高昂著頭,一個個斜眼看過去。


低眉順眼,點頭哈腰的是聽話,同她一般挺直了腰杆子的,就是不聽話。


哪怕人家隻是習慣使然。


到我跟前時,她愣了一下。


我自回到上京,出去一直是偏現代的打扮。


直眉,高鼻,立體臉。


沒見過我的人以為我就長這樣,見得不多的,覺得我眼熟。


但像翠果這樣的,我知道,我瞞不過。


一旦被發現,便是提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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