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家小少爺互相看不順眼了八年。
後來,家裡破產,我騎著腳踏車在江銘塵大學旁邊賣煎餅。
他被一群人簇擁著面色平靜地走過。
看到我時,他渾身一僵,匆忙把夾在指尖的煙塞給身旁的人:
「我沒抽,不是我,我戒了很久了。」
1
「塵哥,那不是林青語嗎?哈哈哈哈!聽說她家破產了,當初的小公主怎麼現在開始賣煎餅了?」
「塵哥,要不要我去找人掀了她的攤子?找個城管來上演一出貓捉老鼠?」
「現在的林青語連老鼠都算不上吧?」
「塵哥,看著林青語現在這要飯的樣子,解不解氣啊?」
……
我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隻看了一眼,就覺得晦氣。
當年我仗著家裡有權有勢,沒少欺負這群頑劣不堪的公子哥。
他們不知道小聲聊了什麼,嬉笑著朝我這邊走來。
「這都糊了,還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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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買我煎餅的女生皺了皺眉,不滿我的出神。
「不好意思,我重新給你做一個,麻煩再等我一下。」
我低頭重新敲了個雞蛋,突然,有個廢紙團丟到了我的車上。
「賣煳了的煎餅,我看這攤子你不想要了吧?」
說話的人是顧俊,那群男生中身材最胖的一個,以前沒少因為欺負同學遭我毒打。
那個女生看到顧俊,嚇得連忙擺手跑了:
「我不要了!」
顧俊一腳踩在我的腳踏車上:
「林青語,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就這喪家犬的樣子,看著就惡心。」
「江哥,我替你教訓一下她!」
她口中的江哥,就是江銘塵,我從小到大的死對頭。
他在不遠處,被簇擁著走過來。
一身潮牌衣服,頭發染成了灰棕色。
老遠就能聞見他身上的烏木香水。
江家小少爺,全身上下都是養尊處優的精致。
整個人漫不經心,實在很難把他和頂尖大學的高才生聯系在一起。
顧俊像是在等待誇獎,等著江銘塵走近。
然後,卷起袖子,把我攤位上的一盒雞蛋全部砸到地上。
雞蛋液雞蛋殼碎了一地。
我怒視著得意的顧俊,抄起滾燙的鐵勺對準他的臉。
他雙腿一抖,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躲在江銘塵身後:
「江哥救我!」
少年站在我身前,比我高了大半個頭。
我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他指尖夾著的煙上。
我皺了皺眉。
下一秒,江銘塵渾身一僵,迅速把煙塞進顧俊的嘴裡,攤了攤手:「我沒抽,是他抽的。」
「我戒了很久了。」
2
嘴裡叼著煙的顧俊一臉疑問地看向江銘塵,口齒不清地說道:「塵哥,這不是你的……」
江銘塵捂住了他的嘴:「抽你的煙。」
其他男生察覺到不對勁,面面相覷,壓低聲音眼神交流。
「這怎麼回事?塵哥不想報仇了嗎?」
「今天早上有人說看到林青語在這裡擺攤,他跑得比誰都快,不是來解氣的嗎?」
「現在怎麼感覺塵哥挺怕林青語的?」
「該說不說,我想到一個詞,妻管嚴。」
「滾,是 PTSD 吧!」
3
我和江銘塵從小一起長大。
但我們互相看不順眼。
江銘塵是個十足的紈绔公子哥。
逃課賽車,網吧打遊戲,沒人能管得了他。
但就算課上睡覺,放學打遊戲,他從小到大都是成績拔尖的那個。
出了排名後,他總會賤兮兮地和我說:
「你要好好學,否則以後就隻能繼承家產了。」
梁子就是那時候結下的。
從初中開始,他每次逃學,我都去告狀。
然後領著江叔叔的「聖旨」把他提回家。
連他身邊那群富二代也不放過。
不服氣的全部打趴讓家長帶走。
江銘塵打不過我。
隻能看我眼睜睜地開走他喜歡的賽車,拔掉他的網線,拿著黑色的染發膏染黑他五彩斑斓的頭發。
我和他互相看不順眼。
高中畢業那年,我好不容易收到了男神的表白信,卻被江銘塵一把奪走。
等之後我再去找男神,他卻死活搖頭說從沒有過這件事情。
我去找江銘塵算賬,就聽到他說:
「林青語,就這樣彪悍的女的,誰喜歡她誰瞎了眼。」
老娘當場給了他一個大逼兜。
4
江銘塵一記眼刀過去,幾個男生終於閉了嘴。
我抬眸看了他們一眼,語氣平靜:
「如果你們不買,請走開,不要擋著我做生意。」
「還有,砸爛的雞蛋,按照原價賠,一個兩塊。」
顧俊一聽,不服氣了:「生意,就你這還是生意?你賣的煎餅都沒熟吧?你等著,我這就去找城管趕你……」
我抄起家伙就要趕他。
下一秒,顧俊身邊的個子高大的男生見狀要保護他。
顧俊用鼻孔看人:「你別以為我不敢動你,你還以為你是林家千金啊?」
「你動她一個試試。」
一道冷冽的聲音驟然落下。
顧俊一愣,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向說話的男人:
「江哥,你……你說什麼?」
「不夠明白嗎?我說——」江銘塵咬字清晰,一字一頓,「你動她一個試試。」
顧俊閉了嘴,悻悻撤下。
江銘塵雙手插兜,上前一步,眼神落在我身上:「我買,多少錢?」
「八塊一個,加個腸十塊錢。」
江銘塵頓了頓,說道:「加腸的。」
我熟練地敲了個雞蛋,然後舀了一勺面粉漿。
抬眸的一瞬間,我看到江銘塵偷偷摘掉了耳釘項鏈。
還用手抓了抓自己噴了摩絲的頭發。
我嗤笑一聲,擦了擦沾了面粉漿的手:
「不用這樣,現在已經沒有林家了,沒有你的噩夢了。」
兩個月前,林家的公司項目出了問題,把公司所有的財產賠償完,發完員工工資,最後隻能宣布倒閉。
我一夜之間從天之驕女變成了擺攤賣煎餅的。
我習以為常了。
一家人從豪華五層大別墅搬進了六十平米的出租屋。
從每天的山珍海味變成了饅頭剩飯。
現在的我,隻想著怎麼努力賺錢活下去。
至於江銘塵,他和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我把加了腸的煎餅果子遞給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掃付款二維碼:
「掃這裡,付好了給我看一下。」
江銘塵皺了皺眉,付完錢後舉著手機給我看。
「一千塊?多掃了。」
江銘塵偏頭看了一眼我周圍,情緒復雜:
「你每天在這裡擺攤嗎?」
我看了他一眼:「不一定。」
江銘塵小聲回了句:「哦。」
這裡環境真的不怎麼樣。
雖然是學校附近,周圍都是擺攤的,但我這裡依舊是空蕩蕩的。
剛剛他們看到的那個女生是我今天的第一個客人,還被他們趕跑了。
這生意,真的不怎麼好做。
江銘塵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啃了一口煎餅果子,眉頭皺得更緊了:
「下個月我生日,你有空嗎?」
以前他每年生日,都被迫喊我,結果就是被我鬧得一團糟。
現在居然還來喊我。
「可以有,但你也知道我現在這情況,就不帶什麼像樣的禮物去了。」
江銘塵撓了撓頭,說話時的表情依舊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哦,沒事,就是江青魚想你了。」
江青魚,十八歲時我送他的那隻小博美。
「行,我會給他多帶個腸的。」
氣氛又一次陷入尷尬。
江銘塵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
忽然,一個穿著白色短裙的女孩小跑著過來,氣鼓鼓的,看起來活像隻河豚。
「江銘塵,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好久。」
這女孩長得甜美可愛,身材瘦小卻有料,連我也挪不開眼。
注意到我時,她微微訝異了下,隨後還是禮貌地點點頭:「你好啊!」
江銘塵雙手插兜,低頭看她:「你怎麼來了?」
女孩移回目光,踮起腳尖,仰起頭瞪了一眼江銘塵:
「還說呢,老師喊我們去聊數模比賽的事情,你怎麼又不記得了?」
江銘塵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女孩指了指他的耳洞:「什麼時候把耳釘摘了?早讓你摘了,不然江叔叔又該生氣了。」
江銘塵目光看向我時,我戰術性地移開目光。
「知道了。」
女孩連著看了我好幾眼。
我有些納悶,剛好和她對上目光。
她才問道:「你們認識嗎?」
江銘塵視線越過我:「嗯,認識。」
沈妍親密地拍了江銘塵一掌:
「你都不知道給我介紹一下,你好呀,我叫沈妍。」
我將這一切親密舉動盡收眼底。
「我叫林青語。」
沈妍思索了下:「林青語?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真好聽!」
「既然認識的話,下周一起來參加生日會嗎?我和江銘塵生日在同一天,兩家人商量很久,最後居然決定一起辦!」
「誰想和他一起辦生日!他們男生的生日都是鬧哄哄的。」
「不過,你會來嗎?」
沈妍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歪頭。
我語氣平靜:「當然,如果有空的話。」
沈妍熟絡地抓住我的手:「那就最好啦!」
話音剛剛落下,她立馬轉身,故作生氣地問江銘塵:
「好了,好了,老師那邊等不及了,江大少爺,可以跟我走了嗎?」
然後不由分說地抓住江銘塵的手,把他往校園拽。
我緩緩垂下眼眸。
這時,江銘塵忽然回頭,抬高音量:
「林青語,你是要和我撇清關系嗎?」
我努力擠出笑容:「沒有啊,我們關系一直都這樣。」
5
江銘塵離開後,顧俊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冷哼一聲:
「林青語,看見了吧?這才是江銘塵真正的青梅竹馬。」
「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女孩比江銘塵矮了一個半頭,跟著江銘塵一起走時,步伐必須邁得特別快。
而江銘塵,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
我移回視線,勾了勾唇:「是挺般配的。」
「林青語,江哥沒找你麻煩,那是江哥人好,看你可憐,不和你一般計較。」
「你呢,識趣點,能滾多遠滾多遠。」
我笑了笑,隨手抡起鐵勺。
顧俊又嚇得一哆嗦。
「嚇唬你的。顧俊,以後少在我面前狗叫。」
顧俊想討回臉面:
「你敢嗎!你讓我少了一根毫毛,顧家都不會放過林家。到時候,你爸,曾經的林總,得靠舔我鞋子來道歉了——」
沒等他把話說完,我上前一步拽著顧俊的胳膊,利索地來了個過肩摔。
「嘴擦幹淨點,別跟吃了屎一樣。」
顧俊倒在地上,疼得直喊娘。
我掸了掸手上的灰:「你大可以去試試。」
顧俊踉跄地捂著自己的臉跑了:「你等著!」
我看著他走遠的背影,默默把腳踏車往反方向踩了些。
看來明天要換個地方賣煎餅了。
6
回到出租屋裡。
屋裡飄著飯菜香。
爸爸剛炒好菜,從廚房端著最後一盤菜走出來。
媽媽正在收衣服。
而大壯還縮在她的窩裡睡大覺。
「女兒,回來啦?」
我放下了東西,迫不及待地坐在桌子上等開飯:「今天我攤煎餅的手法更熟練了,我覺得有朝一日,我肯定能靠擺攤發大財!」
「好好好,等你發大財的時候,我們就和大壯一樣享福!」
大壯聽到有人喊它,慢悠悠地從窩裡走出來,伸了個懶腰。
然後走到貓糧盆前,啃了幾口貓糧。
飯桌上,是曾經很少有過的溫馨。
爸爸給我碗裡夾了一塊肉:「我找到了個工作,明天就去上班了。」
「哪裡的工作?」
爸爸憨厚地笑著:「你江叔叔人好,給我找了個崗位。」
江家和林家以前的關系是不錯的。
可是自從林家出事後,兩家的關系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爸爸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久而久之,拒絕多了,也斷了來往。
「聽你江叔叔說,你遇到江銘塵了?」
「那你看到沈妍了嗎?」
「嗯,挺漂亮的女孩,不過以前沒見過。」
「之前沈妍一直在國外,現在回國了,聽說是為了沈江兩家聯姻的事情。」
爸爸說著,被媽媽一記眼神打斷:
「小語,你還好嗎?」
我不解地問了句:「我有什麼不好的?」
「我們都知道你和銘塵從小一起長大,關系非同一般,隻是現在……」
我緩緩放下筷子:「你們想多了,我和江銘塵,以前是朋友,現在是熟人,僅此而已。」
7
江銘塵的生日我還是去了。
一是和江銘塵的約定,二是爸爸給了我一個禮物,讓我向江叔叔表達感謝。
江銘塵和沈妍的生日宴會是在一棟豪華別墅裡舉行的。
來參加的人都是這個圈裡混得好的千金和少爺。
管家帶著我走進別墅時,無數異樣的眼光朝我投來。
「這不是林青語嗎?穿這麼寒酸?」
「就是啊,她居然還有資格來參加這場合?」
「誰請她來的?」
……
「我請的。」
「我請的。」
兩道聲音,一剛一柔,異口同聲地響起。
江銘塵穿著一身白色西服,從玄關處走來。
比起平常穿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帶著铆釘的衣服,白色西服的確更適合他。
他身後還跟著一隻搖頭晃腦的博美,見到我,迫不及待地朝我奔來。
而另一邊,沈妍穿著白色燕尾裙,從二樓的樓梯上款步而下。
兩人恍若童話故事中的主人公,迎來他們盛大的紀念日。
是的,看著這陣勢,怎麼會隻是兩個人共同舉辦生日宴那麼簡單?
來往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隻有他們玩得好的同齡人。
怕是江家和林家在這一場生日宴中,要宣布他們兩家的聯姻。
「江哥,怎麼回事啊?你要讓林青語在這裡砸你的場子?」
「現在她哪敢啊,你瞧瞧現在的窮酸樣,估計來這裡攀關系來了。」
……
「夠了!」江銘塵攥緊了手心,眼含殺意地看向說話的人,「是我請林青語來的,換句話說,我不在意你們任何人來不來參加我的生日,我隻歡迎林青語。」
沈妍的眼眶立馬紅了:「江銘塵,你說什麼?」
「瞧瞧,傷別的女孩心了。」
「要我說,是個男人都會選沈妍的吧?藝術生,性格開朗又溫柔,哪像林青語啊,先不說現在身份之別,她滿身男孩子氣質,誰喜歡啊?誰娶了她,下半輩子都得被管著。」
「就是就是……」
少年那張精致的臉上染了怒意。
他眼神掃過剛剛說話的人:
「你們有完沒完?林青語這性格就是我慣的,怎麼了,老子願意被她管著!」
油然而生的寒意讓全場安靜了下來。
然後,他們就看到生日宴的主人公,逼近一米九身高的江銘塵,走到我跟前,微微低頭。
向來不可一世的他語氣卑微:
「林青語,你可不可以別不要我啊……沒錢了我也可以養你的。」
「我後來找了你很多次,你都不在。」
「你不是以前最喜歡我穿白色西服了嗎,我穿給你看的,我沒想到她也穿這個顏色的。」
一聲一聲,沾滿了委屈。
像一隻被丟棄的小狗,卑微地等著認領。
一瞬間,我真有些心軟了,想要伸出手摸摸他的腦袋。
而下一秒,江父出現了:
「江銘塵,像什麼樣子?!」
他笑著向各位叔叔賠罪:
「大家見笑了,銘塵和青語關系確實不錯,但也隻是朋友之誼。」
「今天邀請大家來參加生日宴,其實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是銘塵和小妍的婚事,如今小妍回國了,是該定下來了——」
「不行!」
「不行!」
又是異口同聲的兩道聲音。
沈妍氣得嘴都癟了:「我才不喜歡江銘塵。」
說完,她走到我身邊,委屈巴巴地說:
「青語,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你喜歡白色,我才穿的白色禮服,誰知道那個風湿哥也穿白色啊!」
「我回國就是為了你啊!」
我:「?」
8
這場所謂的訂婚儀式因為兩方都不同意而被迫中止。
就當,沒發生過這回事。
還是沈妍和江銘塵的生日宴。
隻不過,氣氛變得詭異了起來。
一群公子哥瑟瑟發抖地坐在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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