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說不過你。”遲越舉手認輸。
雪竹抿唇,突然又小聲說:“如果早知道你也在這裡讀書,我起碼還能有一個認識的人。”
遲越愣住。
怎麼反倒怪起他來了?
要怪也隻能怪她性情大變,她要是還像小時候那樣,說不定他會猜這個轉學生是不是裴雪竹。
“剛轉學過來是不是挺孤單的?”遲越沒跟她計較,手臂往後撐著椅子,仰頭朝上看著天空悠悠說,“我剛來也是,什麼都不習慣,完全是陌生的環境,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在祈禱明天刮臺風學校不得不放假。”
“……”為了不上學他真是好惡毒。
“後來就慢慢好了,也會說廣東話了,不過我們這邊說普通話的還是挺多的,”遲越突然哎了聲,“你會不會講廣東話?”
雪竹搖頭:“不會。”
“你要想學就來找我,不收你錢。”遲越眯著眼說。
雪竹看他狐狸眼又像小時候那樣眯起來,下意識覺得他肯定要事後收錢,於是心裡決定哪怕一輩子都不會說廣東話,也絕對不找他教。
不過真是世事無常。
最好的朋友祝清瀅和她分隔兩地,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而曾經的死對頭卻在這裡和自己聊他們同作為轉學生的難處。
如果穿越回小時候,跟小時候的自己說,你將來有可能跟遲越冰釋前嫌,小時候的裴雪竹一定會指著現在的裴雪竹說你神經病啊,誰會跟遲越冰釋前嫌。
她在腦海中勾勒出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當年的那個小丫頭怎麼那麼調皮,那麼無憂無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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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雪竹又發起了呆。
她抬腳墊在椅子上,抱住膝將自己蜷成球,深深嘆了口氣。
遲越看她這小孩兒般的姿勢,問:“你冷吶?”
雪竹悶悶應了聲:“嗯。”
突然一件校服外套被扔在了頭上。
“這種天氣你還冷,”遲越嗤笑,“什麼公主病啊。”
被校服罩住的雪竹沒說話,肩膀突然抖動了起來。
遲越以為她是冷得發抖,心想自己總不可能把裡面這件短袖也脫給她披著,更何況光膀子坐在這兒曬月亮那也太變態了。
“你不會是感冒了吧?”他問。
她用濃濃的鼻音說:“沒。”
男生嘖了聲,想帶她去醫務室,結果女孩兒就像是屁股釘在了椅子上,怎麼也不肯站起來,他沒辦法,想掀開校服看看她臉色,結果眼前這人又抓著校服死死蓋著頭不肯就範。
但是雪竹失算了。
小學那會兒,遲越力氣不如她大,無論是搶東西還是打架都佔下風。
現在她那力氣,男生三倆下就強行掀開了校服。
冷白的月光映在她的瞳孔裡,眼角的湿潤清晰可見,遲越愣住,她趕緊胡亂抹了抹臉,有些尷尬地偏過頭,又搶過他的校服罩住了自己的頭。
“我是被冷哭的。”
隔著校服,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別扭,也有些倔強。
遲越無語片刻,然後噗嗤笑出了聲。
他才懶得戳穿她,又坐回了她身邊。
“別哭啦,”遲越低聲安慰她,“這裡不是還有我嗎?大不了,以後你要覺得一個人孤單,就來找我,但凡我有空,你想幹什麼我都陪你。”
雪竹下意識跟他抬槓:“那上廁所呢?”
“……”遲越冷笑,“你要願意去男廁所解決我也陪著,滿意不?”
雪竹:“……”
***
又待了會兒,第一節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
吹了這麼久的風,眼淚早也給吹幹了,該回教室繼續寫試卷了。
她不想耽誤復習的寶貴時間,站起身把校服還給遲越,說:“我要回教室了。”
本來想走,手腕卻突然被拉住,但很快又放開,遲越語氣平靜:“再陪我坐一會兒。”
“我總不能上兩節課的廁所吧?”
“有什麼問題?”遲越慢吞吞說,“就說你拉肚子不就行了?”
“那也不行,你還要敘舊的話明天再找我吧。太晚了要是被老師看見,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雪竹不為所動。
遲越挑眉,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洗不清什麼啊?”
雪竹沒好氣:“你說呢?”
遲越切了一聲,整個人倒在長凳上,後腦勺枕著胳膊,翹起腿姿態悠闲,看上去像是要在這裡過夜。
“我跟你又不是沒傳過緋聞,怕什麼。”
男生很是不在乎。
雪竹瞪圓眼,將手別在背後彎腰看他,語氣有些埋怨:“要不是你,我小時候也不會連學都不想上。”
遲越仰頭和她對視,夜色模糊,恍惚間她一雙眼眸似乎比天邊那稀疏的星光還要亮。
“為什麼?”
“不想去學校被人說和你……那什麼。”
她還是不太願意幹脆說出口。
遲越突然笑出聲來:“裴雪竹,沒想到你那麼早熟,才多大啊就知道注重自己的名聲了?”
不注重自己名聲的那還是人嗎?
是個人都要面子的。
雪竹沒好氣地說:“……隨你怎麼說,我現在也在乎,所以我要回教室了。”
“你等等。”
“又幹嘛?”
遲越又衝她勾手指,雪竹也不知道他要說什麼秘密,隻好將身子又彎下了點,在確保自己的耳朵和他保持安全距離的前提下能聽清他說的話。
淡淡的香氣衝進鼻腔,遲越輕輕笑了,趁著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他連同眼裡的情緒伴著嗓音都柔和下來,看著她小巧白皙的耳朵說:“能在這裡又碰見你,我真的很開心。”
“我也是,”雪竹也附和,“今天謝謝你,我回教室了,拜拜。”
“喂,你認不認識路啊?”他在身後喊。
“我又不是路痴。”她遠遠地回應。
少女纖細的背影最終消失在夜色中。
遲越突然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傻子,你的開心跟我的肯定不一樣。”
他可從來沒有因為和裴雪竹有緋聞而不願意去上學。
剛剛她彎下腰聽他說話的時候,鬢角邊被挽到耳後的長頭發垂下來,掃到了他的臉,怪痒的。
遲越摸了摸臉,又用她剛剛蓋過的校服蒙住頭。
裡面還有香味,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香味還是洗發水的香味。
反正挺好聞。
不過很快地,遲越又趕緊將校服扔到一旁,懊惱自己剛剛的變態行為跟傻逼似的,紅著耳根,擰眉想下次裴雪竹的頭發要是再不聽話隨意碰他,那他就拿把剪刀把她頭發剪了。
第43章 . 十八歲 高考結束【二更】
至此後的每天午休, 雪竹都會去音樂教室練鋼琴,她從同學那裡借來練習冊,曲目目錄中那一首首都是自己記憶尤深的曲子。
很多都是媽媽曾逼她放假時坐在鋼琴前一定要在規定時間內練熟的曲子。
她之前看到這些曲目都煩, 更不要提乖乖坐在鋼琴練熟它們。
而如今即使媽媽不在身邊督促,她也會自覺練上一個多小時, 時隔幾年重新撿起鋼琴, 復健的時候手指還很不習慣, 但很快肌肉記憶就替她先熟悉了鋼琴鍵。
從前覺得煩的曲子,現在聽自己彈,竟然也能品出這曲子是憂傷還是歡快。
小時候這些曲子在心裡明明就是一堆令人狂躁的五線譜。甚至有時候因為曲子太難, 坐在鋼琴前委屈地哭起來, 媽媽才不會因為她掉眼淚就允許她偷懶, 無論她怎麼賣可憐, 該練的曲子還是要照常練。
她一邊聽自己的曲子, 一邊想念之前每一個媽媽陪伴的練琴的周末。
雪竹突然很想媽媽。
媽媽的每句“為你好”似乎都縈繞在耳邊,為她的將來添磚鋪路,力爭給她一個最好的未來。
旁邊幫忙聽有沒有錯音的同學突然悄聲跟其他人耳語:“裴雪竹彈得挺好的啊,怎麼哭了?”
其他同學也不知道,猜測道:“可能是因為彈得太好, 覺得高考肯定能加上分高興的吧?”
同學們默契地都沒有問她,移開目光假裝沒看見。
***
比賽結束後,每日午休的忙碌回贈了雪竹不錯的回報。
兩個月後,努力克服轉學後的陌生環境帶來的不適感,為忙碌的生活埋頭奮苦的雪竹也在高考後獲得了相當大的收益。
六月八日下午五點, 結束最後一門考試的那一刻,整個學校都沸騰了。
考生們在考場門口合影,討論著可能這輩子也再不會回頭去看的題, 打鬧嬉笑著待會兒去哪裡嗨。
雪竹本以為在解脫之後也會像同學們那樣歡鬧嬉笑,甚至徹夜不歸,通宵玩樂,而事實是她在班級宴的酒席上,兩天前還深刻的記憶卻突然像是陣煙消散,曾經為之熬夜埋頭的歲月會隨著高中的結束慢慢地成為心中刻骨銘心的回憶。
原來高考完後是這種感覺。
雪竹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人平靜如常,有人卻又哭又笑。
都不是為考試,而是為三年的青春。
自己曾消沉的、厭惡的、抗拒的,終於離開了她,並再也不會重來。
***
高考結束後的幾天,裴連弈開車陪女兒回學校宿舍收拾東西。
收拾好東西,一一送給室友們她準備的畢業小禮物,幾個女孩子抱在一起互相哽咽著祝對方前程似錦。
裴連弈幫她提份量較重的行李箱下樓,雪竹背著書包一步步離開宿舍樓。
走出來時,她看到寢室大門口站了幾個男生。
被圍在中間的是遲越。
他還穿著藍白相間的夏季校服,一看就是這兩天都在外面瘋,連家都沒回。
看到雪竹身邊的裴連弈,遲越愣了會兒,後知後覺地點頭打招呼:“叔叔好。”
裴連弈也點頭:“同學你好,你是小竹的高中同學?”
“我是遲越,”遲越抿唇說,“小學的時候我和裴雪竹因為在學校打架,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還特意說過您和我媽。”
“……”裴連弈蹙眉想了好久,最後恍然大悟,“啊,就是那個特調皮的小男生。”
遲越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對,是我。”
“小竹跟我說你初中畢業以後就轉學了,沒想到你也是念這個高中的,”裴連弈忍不住笑,上下打量眼前站著的少年,感嘆道,“長大了啊,你和小竹都長大了,一點都看不出來當年的樣子了,叔叔差點沒認出來。”
遲越難得露出腼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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