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竹這天清早起來,特意讓媽媽給她編了頭發,甚至比之前跟著少年宮舞蹈班去參加文藝匯演還要隆重一些,散下尾端的長發,花苞般蓬松柔軟,就差在頭頂戴上一頂小皇冠。
做好發型,雪竹從抽屜悄悄拿出賀箏月送自己的生日禮物。
是一對鑲滿了水鑽的發夾,六瓣雪花形狀,每個角度都閃著耀眼的白光。
她現在這個年紀,正是對這些事物充滿興趣的時期,小女生愛美,喜歡閃亮的飾品,隻是喜歡之餘,又覺得有些誇張,怕被人覺得自己臭美。
思來想去,雪竹還是將發夾收進了抽屜,這些亮晶晶的東西,哪怕隻是躺在抽屜裡蒙塵,偶爾拿出來看一眼她心裡也覺得滿足。
從房間出來時,裴連弈如往常般早就坐在客廳裡等老婆弄好。
“媽媽還沒好?”
“你媽那速度你又不是不了解。”
雪竹走到父母房門口,宋燕萍正對著化妝鏡塗口紅。
她看著化妝桌上那滿目琳琅的化妝品,有抹眼睛的,有擦臉的,還有塗嘴上的,每一樣都跟畫筆似的神奇,將媽媽的臉一點點變得精致。
“好了。”
宋燕萍收好口紅,起身衝她挑眉:“準備出發。”
雪竹沒急著走,聽到客廳裡爸爸對媽媽抱怨她化妝時間太長,她慢慢走到鏡子前,盯著媽媽剛用完的口紅,突然起了個念頭。
拿起口紅,雪竹笨拙地抿唇,學著媽媽平常那樣旋出口紅膏體,想給自己也擦一點口紅。
這樣她看上去會不會也更好看一些。
動作還沒來得及實施,宋燕萍催促她:“小竹你在幹什麼?走了去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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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竹如夢初醒,匆忙放下口紅,生怕被媽媽發現。
出門時,雪竹又看到媽媽嫻熟的踩上幾釐米的高跟鞋,她看了眼自己平底的小皮鞋。
媽媽的高跟鞋太長,自己穿上去長了一大截,雪竹忽略這些,想象自己穿上高跟鞋優雅走路的模樣,有些渴望,又很有滿足感。
兀自沉浸在自己長大後成熟的樣子,連什麼時候走到酒店的都不知道。
來吃宴席的人很多,老孟和許琴站在門口招呼客人,裴連弈倆口子給完紅包和人在門口聊了起來,雪竹向來對大人們的家常話題不感興趣,繞過父母往裡間跑去。
小區裡熟悉的同齡孩子們基本都來了。雪竹一眼就瞧見被人眾星捧月式簇擁著的孟嶼寧。
男生和女生不同,女生可以用漂亮的裙子,精美的發飾吸引眾人的目光,而孟嶼寧則是簡簡單單,無需任何裝飾,僅僅是一身幹淨清爽的衣著,以及那立於人群中仍然優越的身形輪廓和氣質,就能夠簡單抓住其他人的視線。
包廂裡沒有聚光燈,到處都是人,沒有人刻意說這場宴席是為他設的,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今天的主角。少年眼裡有溫藹的光,他在哪裡,光就在哪裡。
他在閃閃發光,比雪竹珍藏的那對水鑽發夾還要閃耀。
她還在呆在原地。
“小竹,你在發什麼愣?”
雪竹回過神,撫著胸口有些責怪的看著眼前人:“哥哥你差點嚇死我。”
“你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麼還怪我嚇到你?”鍾子涵不跟她計較,稍低頭好奇地打量她的發型,“這頭發沒看你編過,還挺好看的。”
雪竹頓時驕傲的揚起下巴:“那當然,媽媽給我編了半個小時才弄好。”
“難怪難怪,漂亮死了。”鍾子涵毫無靈魂地點頭,不想理會小女生這突如其來的優越感。
雪竹也不理他,左顧右盼:“月月姐姐呢?”
“正和男朋友膩在一塊兒呢。”鍾子涵懶懶說。
“姐姐她男朋友今天也來了?”
“嗯。”
“快帶我去看看吶。”她立刻來了興趣。
鍾子涵顯然不那麼有興致,一米八多的大老爺們走得像蝸牛似的慢,嘴裡嘟囔著:“又不是明星,你至於這麼激動嗎?”
二十出頭的青年相貌端正,說話也比鍾子涵他們這些剛高中畢業的男生成熟許多。
總大大咧咧的賀箏月在男朋友面前,連說話聲都細氣了不少,溫溫柔柔地向雪竹介紹:“小竹,這是我男朋友易正鵬。”
雪竹被姐姐的語氣肉麻得不行,忍著笑和她男朋友打招呼。
青年的聲音和他的長相一樣,認真到嚴肅:“總聽箏月說她有個玩得特別好的妹妹,今天終於見到了。”
賀箏月驕傲地問道:“我沒騙你吧?我妹妹是不是長得超可愛?”
“可愛,”青年點頭,“等再過幾年會越來越漂亮的。”
賀箏月驀地眯眼:“哦,我妹妹越來越漂亮,那我呢?等年紀大了越來越醜?”
易正鵬終於笑了:“不會。你一直很漂亮。”
賀箏月笑著捶了下男人:“這馬屁虧你也好意思說出口。”
年輕情侶之間的氛圍壓根插不進其他人,鍾子涵帶著雪竹悄咪咪溜走。
“你覺得箏月姐的男朋友怎麼樣?”
雪竹沒什麼意見,在她看來年紀比她大很多的男人都差不多,自動被她分類到她爸爸那一欄。
“還可以,說話口氣像我們數學老師。”
鍾子涵又問:“你覺得他跟流川楓比起來怎麼樣?”
流川楓是賀箏月的少女時期的頭號男神,天天掛在嘴邊,現在她找了男朋友,當然要拿來跟頭號男神比一比了。
這還有懸念嗎?現實中的人怎麼可能比得過動漫人物?
“那還是流川楓比較帥吧。”雪竹老實回答。
“所以箏月姐以前說的什麼非流川楓不嫁果然是騙人的。”鍾子涵嘟嘟囔囔地總結。
雪竹心想自己小時候還幻想過嫁給中華小當家呢,這樣每天都能吃到各種各樣好吃的菜,可現在想起來,當時的話無論再怎麼信誓旦旦,過個幾年連自己都嫌幼稚。
兩個人走了半天才被從甜蜜氛圍中回過神來的賀箏月重新叫到身邊。
賀箏月從前是團體裡的大姐姐,現在也仍然是,一講起小時候的事那唯吾獨尊的姿態又出來了,向男朋友回憶起小時候和弟弟妹妹一塊兒玩的情景,專挑讓人尷尬的劇情說。
“就小竹,小時候天天看還珠格格,然後就非纏著我要玩扮格格的遊戲,還讓子涵扮太監喊‘奴才參見格格’,現在想起來真是笑死我了。”
雪竹窘得不行。
賀箏月越說越起勁:“哦後來寧寧搬過來了嘛,兩個人都給她當太監,有時候她想玩外國的公主遊戲,讓我演惡毒後媽,然後她就演公主,子涵和寧寧輪流當王子,不當王子的那個就當僕人。”
易正鵬也不經被這有趣的童年趣事逗樂。
後來孟嶼寧看他們這邊說說笑笑的很熱鬧,也好奇過來聽,結果沒想到是聽小時候玩扮嘎嘎酒的囧事。
“寧寧你還記得嗎?小時候雪竹非讓你給她演白馬王子,還讓你叫她公主。”
孟嶼寧那時候都懂事好久了,怎麼可能不記得。
他眼中含笑:“啊,記得。但叫公主還不夠正式,小竹是讓我叫她公主殿下。”
鍾子涵瞬間爆發狂笑:“哈哈哈哈我的媽呀公主殿下,沒想到小竹還挺嚴謹。”
“你笑什麼笑,”雪竹張牙舞爪地朝鍾子涵撲過去,“難道你小時候沒扮演過奧特曼嗎?”
“我扮演過但你沒看見過啊,”鍾子涵欠揍地說,“誰讓你年紀最小啊。”
孟嶼寧沒說話,但雪竹從他翹起的唇角就能猜到他心裡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哥哥姐姐都在笑她。
雪竹突然覺得當老幺一點也不好,回憶過去的時候,哥哥姐姐們都比她成熟,那時候大家都讓著她,如今天道好輪回,報應不爽,現在她能拿出來說道的醜事最多。
第27章 . 十二歲 不如跳舞【一更】
好在廂內大人小孩們都在吵, 除了他們幾個誰也沒聽到這些。
十二點正午開席,雪竹被叫回到父母身邊坐下。
老孟為了省事將謝師宴並作一起請客,班主任林老師舉著酒杯發言, 臨近退休的老教師滿臉都掛著驕傲,向到場的嘉賓誇獎自己的這位門生是如何優秀。
“我敢說, 在學習自律這方面, 嶼寧絕對是我從業近四十年來遇到過的對自己要求最嚴格的學生, 無論是哪一門科目都是做到最好,從來沒讓任何一科的老師擔心過,聰明、謙虛, 又能幹, 再加上——”林老師看向孟嶼寧, 渾厚有力的嗓音驀地輕揚, “長得也是一表人才, 我知道有不少女同學下課的時候會偷偷到我班上來看他。”
少男少女之間這些羞澀的心事,其實做老師的又怎麼會看不出苗頭。
美好、青澀、卻令旁觀者也恍若年少時。
現在已經畢業,老師們對這種事的態度早已轉變,無論結果遺憾與否,提起來都是樁美好回憶。
果然, 賓客們齊齊大笑。
被老師揭了短,孟嶼寧也無可奈何,隻能垂下眼佯裝什麼都沒聽到。
氣氛輕松,老孟也聽得眉開眼笑,身邊的許琴撇嘴掐了掐他的胳膊, 小聲道:“自己沒讀過幾年書,倒是生了個考北大的兒子出來,你確定是親生的嗎?”
“不是我生的還是你生的?”老孟白了許琴一眼, “早跟你說了,他像他爺爺,他爺爺沒退休前就是當老師的,腦子聰明。”
“那這麼說都是你爸的功勞咯?”許琴勾唇,嬌聲問,“孟雲漸,你看咱們要是生一個,會不會以後能考上清華啊?”
老孟扯唇笑:“拉倒吧,就你這種天天隻知道去迪廳跳舞的媽,能教出上清華的兒子?”
許琴嘴邊的笑容瞬間消失,狠狠推了把男人:“我教不出來?你以前那個老婆是什麼知識分子嗎?不還是跟你一樣給老板打工的貨色?孟嶼寧難道不是你倆生出來的?今天連兒子的狀元酒都不來吃,我看早就找了新男人,把你跟你兒子忘得一幹二淨了。”
“你有完沒完?”老孟擰眉,失了耐心沉聲咬牙道,“她今天要真來了你還不得鬧翻天?你想孟嶼寧叫你媽還是叫她媽?”
“你!”許琴說不過,藏在桌下的腳狠狠跺了跺,跺得她腳心發麻心裡也恨,“我可沒指望過你兒子叫我媽,到底是別的女人肚子鑽出來的,我這個後媽他當然看不上,要是我自己生的孩子,我還愁沒人叫我媽?”
說完又很是不滿地瞪向老孟。
“領證那天我就跟你說清楚了,你要覺得跟我委屈就散伙。”
老孟抿了口酒,懶得再同許琴浪費口舌。
許琴頓時啞口,低頭不清不楚地不知在罵什麼。
此時班主任說完了華,將話頭交給了老孟,讓他這個做父親的說兩句。
老孟突然被點名,手裡還拿著酒杯就這麼茫然地站起來。
憋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有文化的發言來,隻能感謝親朋好友們今天過來,祝大家吃好喝好。
也不知道是誰喊:“老孟給我們分享下你教育孩子的心得啊,讓我們這些當爸媽的也跟著學習學習,爭取把自己的小孩也送進北大!”
“對!分享下!”
“別小氣!”
老孟隻好說:“其實真沒心得,我這個做爸爸的都沒怎麼管過他,就是他自己爭氣。”
賓客們都嚷嚷著不相信。和老孟一家熟悉的幾個鄰裡沒跟著起哄,彼此心照不宣地對視而笑,這笑裡有深意也有無奈,隻是誰都不好明說。
不深究這些,這頓狀元酒辦得還是相當熱鬧。
到一點半,賓客陸陸續續離開,一棟樓的老裴老鍾幾口子留下幫忙跟酒店清賬,保潔員拿著大塑料一桌桌收拾剩飯剩菜。
雪竹和哥哥姐姐們在收拾幹淨的桌子上玩二十一點,等大人們忙完。
宋燕萍將手裡的□□遞給老孟:“點一下看有沒有出錯。”
老孟剛喝了不少酒還暈著,甩甩手說:“讓許琴點吧。”
“計算器有沒有?”許琴接過□□。
“前臺有,”宋燕萍說,“那你們點,我們幾個就先帶孩子回家了。”
“嗯,慢走啊。”老孟按著太陽穴說。
宋燕萍轉身對正在玩撲克的女兒喊:“小竹,回家了。”
“子涵回家了。”
“月月,走了。”
幾家人正要一塊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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