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家哥哥

  “是住在我對門的哥哥。”


  “哦, ”遲越點頭, 又說,“不是你親哥哥的話,你幹嘛對他這麼好?還用自己的零用錢給他買MP3。”


  雪竹一愣。


  她為什麼對孟嶼寧這麼好?


  不為什麼。


  就是想對他好。


  雖然雪竹說不出為什麼自那天從他學校回來後自己就變得有些奇怪, 之前每次去找孟嶼寧, 都是想跟他一起玩遊戲, 他脾氣好, 玩什麼遊戲都會讓著她, 就算雪竹偶爾耍賴,他也隻是嘴上說這樣不行,然後任由她擬定新的遊戲規則。


  可是雪竹一旦想偷懶不做作業,他就會原則性特別強的要求她必須把作業寫完了才能玩。


  這也是雪竹為什麼從那次和孟嶼寧一起去爺爺家過暑假後,再也沒有在新學期開學前一天瘋狂補作業的原因。


  但現在不同了。


  她仍舊想和他待在一塊兒, 隻是不需要玩遊戲了,也不需要看動畫片了,待在他身邊,哪怕一整天什麼也不做,她也不覺得無聊, 內心仍然是滿足的。


  他們以前經常玩木頭人對視的遊戲,誰先眨眼誰就輸。


  兩個人安靜對視,倘若是雪竹贏了, 她便會毫不留情地嘲笑孟嶼寧,可倘若孟嶼寧贏了,她便會用各種借口,譬如有蒼蠅或是有風刮過之類的蹩腳借口,磨著他再來一次。


  這個遊戲現在是不能玩了。


  因為雪竹知道自己一定會輸。


  這次給孟嶼寧買MP3,雖然把零花錢都給用光了,可是隻要想象到寧寧哥哥在收到這個MP3時的樣子,她就覺得這八十五塊用得太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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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為什麼。”


  雪竹悶聲說。


  遲越盯著她緩緩塌落下的眼睫,也跟著悶聲說:“不說算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雪竹默默坐回自己座位,拿出下節課要用的書擺在課桌上。


  遲越看見祝清瀅蹦蹦跳跳跑向她,笑容滿面俯在桌前跟她說什麼,裴雪竹卻難得沒跟她一起瘋鬧,出奇的安靜,攙著下巴像個不會動的娃娃,懵懵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個男生跑到遲越課桌旁,本想跟他聊天,卻看到滿桌子的零食,眼睛發光,毫不客氣地伸出手:“遲越你今天怎麼帶了這麼多零食來學校啊?”


  罪惡之手被遲越狠狠打了下。


  “幹嘛啊?”


  “我讓你吃了嗎?”


  男生撇嘴:“幹嘛這麼小氣?”


  “等下課我請你去小賣部,隨便你買什麼吃。”


  遲越漫不經心說,將桌上的零食通通塞進課桌。


  ***


  終於等到周末,雪竹不知為什麼,原本打算去一中親自把MP3送給孟嶼寧向他邀功,卻在臨門一腳慫了,滿心的期待全都化成了膽怯與忸怩,還是將MP3交給了鍾子涵,請他幫忙帶給孟嶼寧。


  童州一中的夜間晚自習安靜而壓抑。


  高三這一層樓的日光燈連成線,教室裡烏壓壓的一片都是正奮筆的學生。


  鍾子涵站在孟嶼寧班級門口,禮貌地敲了敲坐在門邊的同學課桌。


  “麻煩幫我叫下孟嶼寧。”


  同學已經對鍾子涵很熟悉了,雖然是隔壁班的但是經常來找孟嶼寧,聽說是從小在一個小區裡長大的,所以關系特別鐵。


  “孟嶼寧,有人找你。”


  同學隻是輕聲一喊,整個教室的人瞬間抬起了頭同時看著他,看到來人是誰後,又了然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孟嶼寧往門口看去。


  鍾子涵衝他揮了揮手。


  他出來,言簡意赅:“什麼事?”


  “MP3,”鍾子涵將手裡的小東西丟給他,“小竹託我還給你,說修好了已經,哦還有錢,”又從校服兜裡掏出了一把零錢,“小竹說是修完MP3後剩的錢。”


  孟嶼寧用眼睛數了下。


  九十塊。


  “我記得之前我那個MP3就是個耳機插口壞了,就花了三十多塊,你這個都掉水裡了,怎麼才十塊錢,”鍾子涵努嘴,“難道現在物價越來越低了?”


  孟嶼寧很輕地笑了下:“不知道,下個星期我回家問問小竹吧。我回教室了。”


  “別,我們班主任在講臺上訓話呢,我借口上廁所溜出來的,現在可不想回去,”鍾子涵衝孟嶼寧的教室看了眼,“反正你們班主任也不在,走,陪我去趟小賣部買點東西吃。”


  孟嶼寧妥協:“行吧。”


  鍾子涵笑開:“好兄弟,讓我們一起轟轟烈烈的把這節晚自習逃了吧。”


  他勾著孟嶼寧的肩大搖大擺地下教學樓往小賣部走。


  路上碰到幾個同年級的女生,昏暗的路燈隻勉強照清楚了兩個男孩子高挑的身形,卻仍舊被女生們有意無意地看了一路。


  “高三吶,然而我連最後早戀的機會也沒抓住。”鍾子涵感嘆。


  孟嶼寧沒理他,但凡是鍾子涵談起這種話題,他向來是裝作沒聽見。


  “你知道嗎?箏月姐她說等她明年大學畢業,要和她男朋友一起去上海工作。”


  見孟嶼寧沒反應,鍾子涵隻好說起了其他。


  這下孟嶼寧終於不裝聾了,點頭:“知道。”


  “聽我媽說她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工作,賀叔叔都快氣死了,”鍾子涵饒有興味地說,“我記得小時候姐姐成績不好,賀叔叔總說以後她就隻能在我們小區樓下的超市打工,誰知道她會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遠嗎?


  其實也不算很遠,可對於還未離家的他們來說,這已算是從此與父母天各一方的遠行。


  到了小賣部,鍾子涵買了根旺旺碎碎冰,掰了一半給孟嶼寧,嘴裡沒正經地開玩笑:“來,你一半我一半,你是我的另一半。”


  孟嶼寧以沉默拒絕他的碎碎冰。


  “怎麼那麼開不起玩笑呢,”鍾子涵嘬著冰棒說,“好歹也是一起看過黃色——”


  孟嶼寧沉聲打斷他想說的話:“閉嘴。”


  鍾子涵笑得眼彎成一條縫:“幹什麼?怕被我們學校的女生聽見你也看這個破壞你的形象?你又不談戀愛,怕什麼?”


  孟嶼寧臉頰側邊的太陽穴突突跳兩下,舌尖抵腮,像是氣笑般輕聲說:“你怎麼不幹脆去廣播站對著麥克風全校通報算了?”


  知道他是氣話,鍾子涵吊兒郎當地表示:“這可是你同意的啊,我明天午休就去廣播站通報全校。”


  孟嶼寧靜靜睨他,幹淨的眼裡顯出幾分嫌棄,沒說話。


  對鍾子涵這類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人,不理會是最好的對付手段。


  帶著零食當然不能回教室,兩個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瞎聊。


  碎碎冰是檸檬味的,咬進嘴裡酸甜酸甜,牙齒被凍得發顫,正好適合這悶熱的夏夜。


  之所以買這個口味,是因為雪竹老是在鍾子涵耳邊念叨碎碎冰就這個口味的最好吃。


  他剛剛往冰櫃裡找冰激凌的時候,也不知怎麼就想起雪竹的話,信了她的推薦買了這個口味的碎碎冰。


  “你肯定是去北京吧?”鍾子涵咬著冰含糊說,“幹脆我到時候也報北京的大學算了,等開學還能跟你一起去報道。”


  孟嶼寧含著冰棒,聲音輕悠悠地:“北京挺遠的,你舍得你爸媽嗎?”


  “這有什麼舍不得的,我巴不得越遠越好,他們管不到我才好,你都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慘,尤其是你搬過來之後,我媽天天拿你作例子逼我上輔導班,我快煩死了,”鍾子涵滿臉怨言,又怕孟嶼寧不高興,急忙澄清,“我沒怪你的意思啊。哎,反正我到時候很大幾率會跟你一樣去北京吧。”


  孟嶼寧挑起一邊眉,點頭:“那好啊。”


  “那要是我們都去北京,箏月姐去上海,家裡豈不是就隻剩下小竹了?”鍾子涵突然說,“哎,好可憐,以後她跟別人玩遊戲,都沒人願意讓著她了。她還能去哪兒找我們這麼好的哥哥姐姐哦。”


  四周靜悄悄地,沒有人回應他的話。


  孟嶼寧向來習慣了做傾聽者,鍾子涵也不覺得被冷落,像個老頭子似的感懷傷秋起來:“你覺不覺得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就感覺你好像昨天才搬到我們小區,今天咱們就都快要高考了,還有箏月姐,我還記得她以前老是念叨以後要找一個像流川楓那麼帥的男朋友,結果上次聊QQ的時候,她給我看她男朋友的照片,一點都不像流川楓。還有小竹——”


  鍾子涵頓了幾秒,語氣又變得幽怨:“我記得小竹小時候很喜歡跟我玩的,後來我周末也要上課,她就跟你越來越好了,她小時候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坐在學步車裡,還是我推著車帶她到處玩的呢,小孩子就是沒良心。”


  他們這一代大多都是獨生子女,親戚家的兄弟姐妹,鄰裡間年紀相仿的孩子,就已是整個童年最記憶尤深的玩伴。


  十七八歲正是青春尚好的年紀,卻也最容易陷入莫名的惆悵,時常想起小時候的事,那時候學業壓力沒這麼大,玩玩鬧鬧就是一天,一想就隻剩下美好,這或許是少年人獨有的早熟方式。


  即使是沒什麼大煩惱的鍾子涵也逃不脫這種規律。


  這時候就適合聽一首悲傷的歌升華下情緒。


  “來,借你MP3放首歌聽聽。”鍾子涵朝他攤手。


  孟嶼寧拿出小玩意,又分了隻耳機給他,問:“你想聽什麼?”


  “隻要不是北京歡迎你就行,聽膩了都,走哪兒都在放。”


  等了半天也沒聽見歌,鍾子涵轉頭催促:“怎麼還不放?”


  孟嶼寧仿佛沒聽見,低頭扔在擺弄MP3,幽幽的藍光照得少年夜色下的側臉安靜柔和。


  鍾子涵又推了推他的胳膊。


  他回過神,按下播放鍵。


  鼓點強烈的前奏瞬間響起。


  “就像陽光穿過黑夜——


  黎明悄悄劃過天邊——


  誰的身影穿梭輪回間——


  ……


  奇跡一定會出現!”


  上一秒還是憂鬱少年,下一秒就開始變身拯救地球。


  說實話,高三生聽這個確實是挺鼓舞人心的,聽之前還在擔心自己上不了重本分數線,聽了之後瞬間感覺清華北大信手拈來。


  鍾子涵實在對孟嶼寧這童真的聽歌愛好表示佩服:“……原來你就是用這樣的自我激勵方法穩住年級第一的。”


  孟嶼寧被他逗笑。


  笑著笑著就開始嘆氣,俯身將頭埋在膝間,鍾子涵不知他這是怎麼了,湊頭過去悄悄打量他,隻可惜教學樓的小後山上並沒有安裝照明燈,於是他隻能勉勉強強聽見孟嶼寧埋首間一聲心頭被某個人溫柔攥住,觸動到無可奈何的喟嘆。


第24章 . 十二歲 星座配對


  於此同時, 雪竹正在收拾書包準備第二天上學需要的課本。


  她心想“修”好了哥哥的MP3,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開心一點。


  老師在上課的時候總愛教學生們“給予永遠比索取更快樂”的道理,之前覺得哪兒可能呢, 明明父母給買零食和新衣服的時候是最快樂的。


  現在才知道原來這句話是真理。


  雪竹比孟嶼寧還開心。


  在保持著這種心情到來的星期一,從遙遠地方傳來的噩耗又再次讓她的情緒從高跌低。


  晚上吃飯的時候, 雪竹也沒有鬧著要看卡通頻道, 而是乖乖跟著父母看新聞, 平日裡總端正淡定的主持人竟然也情緒失控,跟著新聞通稿上一個一個字的,語氣慢慢顫抖起來, 最後咬牙勉強念完整則新聞。


  裴連弈和宋燕萍也跟著紅了眼眶, 嘆氣說:“哎, 天災啊。”


  學校連續三天要求全體學生在課間起立為在汶川地震中失去生命的同胞們低頭默哀。


  爸爸給了雪竹兩百塊讓她交給老師, 雪竹自己也將這些天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零錢一並捐了出來, 本來答應了要存錢還給遲越,也隻能跟他商量再推遲些日子。


  遲越難得沒跟雪竹吵架,吸著鼻子說:“都捐了就都捐了吧,反正我也不缺你這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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