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隨著身邊人翻書的動作而響起。
時戚深呼吸,收回定在她身上的視線。
桌上是攤開的模擬卷,寫了工整的解題過程的卷子畫了一道明顯的墨色痕跡。
他皺著眉將試卷合上,握住筆的手隱隱露出青筋,每一次投向身邊人的目光都讓他呼吸一窒。
那剛剛沒有說完的兩個字,他幾乎要替她說出來。
是喊“奶奶”嗎?
時戚有很久沒見到如此特殊的景象了,死後附身,同樣的年輕身影,甚至五官都隱隱顯露出來。
隨著她的動作,那道身影同時動作。
真是相當地熟悉,幾乎是他每晚夢裡都會重現的,十年來,每一個夜裡,從不間斷。
時戚呼出一口氣,手撐住側臉,餘光靜靜地放在同桌身上,一刻也不移開。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七歲那年發生的一切。
……
和大伯從山洞裡出來後,他們就在外面看到了李慧。
李慧的面前正擺放著那具屍體,足足四十九天,還是這樣的大熱天,屍體一點都沒有腐爛的跡象,就連屍斑都沒有產生。
這樣的怪異現象讓人都忍不住發冷。
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村民,來幫她的,看到屍體的模樣也是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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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當初沒找到屍體的時候也覺得肯定是有人偷走了,也許是別的人弄去結陰親了,誰知道屍體就一直放在山裡。
偏偏直到現在也一個人都沒發現,要不是來了高人,以後恐怕腐爛了都不知道。
“慧丫頭。現在怎麼辦?”
李慧看了看底下的屍體,抖著音說:“麻煩各位叔叔幫我帶回去了,事後我會謝謝大家的。”
都是一村人,其他人也不好怎麼說。
時戚看著他們,當時那條紅線的盡頭在女屍的心口處,現在可能是在陽光下放置的原因,他看到紅線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周圍村民才碰上屍體,保存完好的女屍突然就發生了變化。
原本光滑的肌膚上瞬間出現了斑斑點點,顏色也怪異起來,一下子就變成了很可怕的模樣。
時善謹說:“這才是本來的樣子,帶回去就行了。”
那個人還沒來得及做什麼,應該是在等今天晚上的陰時那一刻,效果會更好。
他的話一出,大家伙才放下心來。
李慧和眾人將屍體用袋子裝了起來,然後放上了牛車,經得起顛簸,不然搬著屍體走一大截,總是不舒服的。
他們回家,時善謹卻帶著時戚回了車邊。
司機一直等在那裡,“大少。”
時善謹颌首:“回去。”
時戚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下來,忍不住想回去後怎麼辦,他上次還不想理那隻野鬼呢。
一路在車上,他都在想。
那隻野鬼附在奶奶的身上,好像生活得挺開心的,而且對他和立春立夏也挺好的,就是喜歡喊他大孫子。
這一點讓時戚忍不住皺著小眉頭。
回去後一定要和她約法三章,不然就威脅說把她的事告訴大伯……當然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長達幾個小時的路程,終於到了市區。
信號變好,時善謹終於又打開了手機,臉色刷的一下變了。
時戚在一旁看的清楚,好奇地問:“大伯,怎麼了?”
時善謹擰著眉,卻磚頭說:“沒事。”
手機上的信息是幾個小時前,居然是媽發來的……有人進來了的意思是有人闖進了時家?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心情並不是太好,直覺是哪裡出了問題,“開快點。”
司機應了,加快了速度。
說完,他便撥打了小樓的電話,無人接聽,撥打大宅,也是同樣的結果,心又往下沉了沉,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時善謹又撥打了新的電話,“立刻去小樓,現在!”
時戚第一次聽到他如此嚴重的語氣,不知怎麼的,也跟著不安起來。
幾分鍾後,手機響起,時善謹立刻接通:“情況如何?”
那一邊的人幾乎是顫抖著說出來自己看到的:“大少,老夫人她……她已經停止呼吸了。”
時善謹閉上眼,久久沒有說話。
“大少,老夫人的脖頸處有一道血痕,我懷疑是有人下的手,而且沒有人進來留下的痕跡。”
“我知道了,不要動現場。”時善謹呼出一口濁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別讓任何人過去。”
雖然他媽很久以前就喜歡說她去世了怎麼辦怎麼辦,但真聽到他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一旁的時戚聽不到手機裡的內容,對大伯突然的變化感到奇怪,“大伯?”
時善謹收了手機,轉頭看他,“時戚,你……”
他接下來的話沒說出來。
時戚看他不想說,也沒再問,隻是心裡的不安又擴大了許多,感覺肯定是小樓裡發生了什麼。
原本約一個小時的路程被縮短到半個小時。
大宅的內斂逐漸顯露在眾人面前。
時戚坐直了身子,他一定要繃住。
一路上,時善謹都沒有一開始那麼的放松,他也不停地往他那邊看,大伯很顯然沒有注意到他。
下了車後,時善謹直向小樓而去,速度非常快,時戚隻能跟在後面小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很快,小樓映入兩人的眼簾。
小樓門口站著時家的人,面無表情的,分站兩側,見到時善謹紛紛點頭示意。
時善謹顧不得他們,大步跨進了門內,
門一開,院子裡躺在地上的立夏就讓兩個人都愣住了。
時善謹衝上去看了看,立夏還有呼吸,整個人卻失去了意識,短時間是醒不過來的。
旁邊站著的黑衣人說:“大少,立夏一直是這樣的,我們喊不醒她,還有裡面的老夫人……”
時戚瞪大了眼睛。
他來不及思考,跑進了客廳裡面,茶幾上擺著瓜子仁和暫停的電腦,上面是那隻野鬼喜歡看的電視劇。
黑衣人一米一個,一直到樓上。
時戚抿著唇,又跑上了樓,順著他們進入了最後一間房,眼前的一切讓他反應不過來。
愣了幾秒後,時戚往裡去。
沒想到下一刻就被門口的兩個人攔住了,沉聲道:“戚少爺,對不起,您現在還不能進去。”
從門口已經看到裡面的景象。
聞到熟悉的氣味,黃鼠狼從床底下跑出來,發出小小的聲音,渾身的毛發都一塊禿一塊好的,還有絲絲血跡。
門口的兩人要攔,奈何它身體小,一扭就出去了,蹭在時戚的身後。
隨後,黃鼠狼咬住他的褲腿,將他往房間裡拽。
時戚目光定在床邊,他的手上下車前才戴上手套,彎腰抱起悽悽慘慘的黃鼠狼,摸了摸它的頭,低低地叫了一聲:“小黃……”
黃鼠狼叫了一聲,晃了晃尾巴。
隨後從他身上跳下去,一瘸一拐地走到老人的邊上,在她的旁邊躲著,仰著頭朝他叫。
見他不進來,又急急地打轉,再次過來伸嘴咬住他的褲腳,不停地往裡拖。
時戚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他剛剛在車上,還想著要約法三章的那個人躺在地上,周圍一灘血已經變成了暗色。
那隻附身整天要他喊奶奶、叫他大孫子的野鬼……
也跟著不見了。
約法三章:
不許喊我大孫子
不然就不喊奶奶
還有……
——《時戚偷偷藏起來的小日記本》
第33章 033
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皮影戲團的一行人進入了學校。
正好是自習課,講臺上也沒老師看著,寧檬坐在窗邊,雖然隔了個時戚,還是能看到的。
不過為了不引起時戚的注意,她還是用餘光偷偷地瞥。
高三一班在一樓,能看的比較清楚。
寧檬能看到差不多有五個人,都是年紀比較大的,還有一個已經佝偻著腰,還有一把白胡子。
他身後倒是有一個非常年輕的男生,看上去也才十五六歲的樣子,就是黑眼圈挺重的,可能熬夜了。
幾個窗邊的同學都看到了,小聲地討論:“這就是那些團員?看著年紀好大,沒有繼承人的嗎?”
“你看現在誰看皮影戲,要不是被選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可能都不會有人弄了。”
“說起來挺心酸的,一門手藝。我回家問我奶奶,她說她小時候最喜歡看皮影戲了,特別好玩。”
“唉,不止皮影戲,其他的傳統也很少啊。”
“……”
細細的議論聲傳入寧檬耳裡,她歪著頭,看到時戚也在看底下的一行人。
也許是她看的太久,同桌忽然轉了過來。
時戚盯著她看了會兒,出聲問:“你在這裡生活了幾年?”
寧檬一時沒反應過來,順口說:“十七啊。”
按照記憶,今年寧寧十七歲,又沒出過燕京市,算起來十七年是沒有錯的。
哪知道,她說完這句話,時戚突然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寫卷子,不再搭理她了。
寧檬:“……”莫名其妙。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要去摸他,結果反應過來了又趕緊縮回去,心想好險。
這小屁孩是咋了,和以前一樣默不作聲地就喜歡別扭,原因還不喜歡說出來,幹著急。
早晚讓他自己說出來。
時戚冷哼之後就後悔了。
他真正想問的是,為什麼要附在別人身上,當初是不是她一開始就附身在奶奶身上。
還有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了想,他又寫不下去試卷,借著壘高的書偷偷看她。
就像是以前觀察的那樣,他同桌的身體由那個年輕的身影所操控,並且一言一行都是和以前相似的。
之前差點脫口而出的“喊奶奶”還讓他記憶深刻,更是確認了自己的想法沒錯。
他當年是沒有看到臉,但輪廓言行舉止足夠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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