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

屋內火光映照,顯得縮在被子裡的世子更好看了。


就是那一臉赴死的模樣有些煞風景。


沒關系,本公主向來喜歡強扭不甜的瓜。


我掀開似有若無的紗帳,露出世子更清晰的臉。


「就這麼不願意?」


我轉身要去調整燭火,卻被他拉住了手腕。


「別走……我願意。」


像是怕我不信,他拉著我的手不放。


等等……算了。


香燭裡大概加了點東西,世子熱情得很是反常,還在心裡腹誹我花心。


想到以後都不能再見他,我忍了。


這一忍,直讓我睡到第二日辰時才起。


不愧是自幼習武的人,體力確實好啊……


睜開眼,世子正替我將踢出被子的腳收回來。


「醒了?」


晨曦的光投在他身上,連平日裡有些兇狠的眉眼都柔和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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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欣賞如此美色,我倒是有些不舍得他走了。


他臉色陡變,我才意識到自己將心聲都說了出來。


「原來公主安排我侍寢,不過是為了給顆甜棗,再打我一巴掌,趕我走是嗎?」


「難道你不想走?」


他偏頭不看我,氣得耳根通紅。


「我以為,你一直很討厭我。」


「是,我討厭你。」


【我就不該相信你真能回心轉意,白白開心了一晚上!】


他氣急,欲下床,被我攔住了。


「我把你搶過來,難道你不生氣?」


幽王的折子裡可是陰陽怪氣了我好多行。


他一言不發。


「那第一回侍寢後,你便一個人悶在屋裡不肯見我,難道不是討厭我?」


「不是!」他露出的一截脖頸已經紅得與耳尖一樣。


「那是為何?」


他再度沉默,心聲卻止不住泄露出來。


【我以為你不滿意,便想學些新花樣,能討你歡心,還以為,能讓你再來見我。】


誤會大了!


「我以為你是討厭我才沒有再翻你牌子,我怕你氣性大,被我逼急了做些傻事。」


他回頭看我,面上帶著一絲驚喜:「真的?」


「當然了,若非你父王彈劾我,我才不會放你回去。」


「父王彈劾你?」他思索了一會,「父王耳根子軟,一定是有人遊說他,他早知道我……」


「你什麼?」


「沒什麼。」他摸了摸耳朵,握住我的手,「公主,我這就書信一封,讓他不必擔心我。」


「太好了,你書,你書。」


我喊來筆墨紙砚,看著他寫信,他偷偷在桌下握住我的手,小廚房桃花糕的甜味似乎都飄進了屋裡。


8


晨讀又被耽誤,我緊趕慢趕到太書殿,太傅已經在屋內等我了。


「太傅,學生來遲了。」


「無妨,臣已經習慣了。」


唉,美色誤學啊。


「聽聞公主昨日將南國質子安置在了駐春宮。」


「太傅還真是消息靈通。」


他輕笑了一聲,聲音卻冷了下來:「他特意來見我,希望我安分守己,別妄想能做皇夫。」


「真的?」


「公主難道以為,我會卑劣地去汙蔑他嗎?」


「不不,我是說,你真的想做皇夫?」


他難得有些緊張,偏開頭說:「臣、臣隻希望,公主不要中了他的計。」


「難道在太傅眼裡,學生是如此愚鈍之人嗎?」


「自然不是。」


【我隻是害怕,你會假戲真做。】


「放心吧太傅,他們真要讓我中計,也應該送像太傅這樣的人來。」


太傅淡淡看了我一眼,偏過頭去。


【油嘴滑舌。】


我低頭笑了笑,手上繼續寫著:「他們要使美人計,本公主便將計就計,看看他究竟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臣明白了。」


「所以太傅,你真的想做皇夫嗎?」


「……」


9


晨讀結束後,我抱著太傅留的功課回宮。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今日的功課比往常多了不少。


將到寢宮時,我突然聽見了世子的聲音。


追過去時,正好看見他甩開阿篤的袖子,阿篤順勢跌坐在地上,面上泫然欲泣。


我正想後退假裝不在,阿篤那小廝已經發現了我:「公主殿下,您要替我們殿下做主啊。」


「啊?」


「我們殿下不過是與世子殿下同行一道,就被他推開了,殿下身嬌肉貴,您、您要替他做主啊。」


阿篤被攙扶著起身,朝我柔柔地搖頭:「不要緊的,是誤會,世子殿下不是故意的。」


世子殿下顯然沒料到這一招,皺著眉看向我,眸光裡閃爍著委屈:「是他自己摔的。」


受兩人眼神攻勢,我緩緩嘆了口氣:「江月璟,我隻相信我看見的,方才確實是你的錯。」


「我!」


「好了,不要再說了,你回去吧,我送阿篤回去。」


不等他回答,我拉著阿篤往回走。


走出幾步後,他的心聲也隨之而來:


【死綠茶!】


快走快走。


10


是夜,我再次翻了世子的牌子。


其他人紛紛朝他看去,離我最近的子清腹誹:


【這老黃瓜刷的什麼綠漆?都兩天了。】


世子卻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大概是白天的事還耿耿於懷。


果然,我掀開紗帳,世子埋著腦袋不肯出來,我嘆了口氣:「生氣了?」


「你不信我。」


「我當然信你。」


我十歲便讀光了藏書閣的兵書,這點小伎倆我還能看不穿?


隻是阿篤愛玩,我便陪他玩玩,最重要的是他背後的人。


世子半信半疑:「你真不喜歡他?」


「當然。」


他這款的我已經有了。


世子這才把臉露出來:「你興致來去都快,我不奢望你時時刻刻注視我,隻希望,你別忘了我。」


我伸手摸摸他的腦袋,紗帳緩緩落下。


翌日一早,我便被青蕪喚醒,她低聲道:「皇上召您去書房。」


我迷迷糊糊爬起來,套上衣衫去見她。


待聽見幽王二字才清醒過來。


原來幽王接到信後,特意又八百裡加急回了信。


「他怕我騙他?」


本公主信譽何時這麼差了?


「隻一封信要讓人信你也非易事,倒不如如他所說,送江月璟去見他。」


我喝了口茶冷靜下來:「此事必是南國使的計謀,若是護送江月璟的路上出現什麼差池,他們說不定會與幽王交好,慫恿幽王與我們決裂。」


母皇點點頭道:「這是你的人,該怎麼送,你自己定奪。」


11


未免夜長夢多,翌日一早,我便籌備好了軍隊,準備送世子離京。


臨行前,我親手將求來的護身符遞給世子,又依依不舍地目送他離開。


往後幾日,世子的信隔一日便到,直到青蕪來報,路上有匪盜劫道,世子殿下幸免於難。


我這才放下心來。


一夜好夢,第二日一早,阿篤便迫不及待來我宮門前等我。


沒想到,太傅也在門口等我。


「你們怎麼都來了?」


太傅面色冷淡,一副看不見阿篤的模樣:「臣來接公主。」


阿篤眼珠一轉,低頭喏喏道:「那阿篤便不打擾了。」


「別啊。」我拉住他的手。


太傅在一旁提醒我:「公主,不要玩物喪志。」


【與世子通信落下功課就算了,還要為了此人曠課?】


我看看阿篤,又看看太傅。


小孩子才做選擇,本公主全都要!


12


坐在太書殿裡,原本悶熱的殿內冷意倍增。


太傅冷冷看著我,用戒尺狠狠在阿篤手背上敲了下:「男女授受不親。」


阿篤連忙遠離我幾步:「阿篤逾矩了。」


「太傅!」


我佯裝瞪他,朝他使眼色,太傅雖在氣頭上,卻也陪著我演戲。


「公主落下了不少功課,先從抄寫開始吧。」


他拿出一本《三字經》,放在案上:「先抄十遍。」


???


報復!這絕對是報復!


阿篤的視線在我們之間流連:「公主平日便學這樣的書嗎?」


「是啊,四書五經,我已經學了兩書兩經,厲害吧?」


阿篤呆愣地給我捧場:「厲害。」


「那你替我研墨吧。」


他乖乖低頭研墨。


我靜靜看著他,有些意外。


得知突襲世子失敗還能如此淡定,這南國質子倒不像傳聞那麼草包。


「公主。」太傅不悅地皺著眉。


「知道啦。」我撤回視線,鋪開宣紙,撐著腮幫子開始抄寫。


抄寫了兩頁,我忍不住揉了揉手腕,看向太傅。


太傅無動於衷,低頭看著手裡的書。


什麼書這麼好看?


我偏頭看過去。


《冷情太傅愛上我》。


那不是我先前偷偷帶來看的嗎,怎麼落到他手裡去了?


我默默低頭,阿篤突然湊過來:「公主,阿篤和你一起寫吧。」


「這,不合適吧?」


太傅視線未偏,冷冷道:「自然不合適。」


一計不成阿篤又生一計:「那我替公主揉肩吧,公主應當累了。」


「好啊好啊。」我忍不住感嘆,「阿篤你真是賢良淑德,宜室宜家。」


阿篤臉上閃過錯愕,幹笑了一聲說:「公主謬贊。」


「那不如我向母皇請旨,向你求親,我們兩國共結秦晉之好!」


太傅手裡的書終於重重擱下,阿篤也愣住了。


我乘勝追擊:「怎麼了,你不願意?」


「不是。」阿篤下意識否認,支支吾吾地回答,「阿篤隻是覺得,覺得太快了,公主不再想想嗎?」


「怎麼會,我們難道不是兩情相悅?」


「是,但是……」


「那就夠了,屆時,我再昭告天下,要天下人都知道,我們兩國結親……」


「夠了!」阿篤有些慌亂地打斷我,「公主,阿篤覺得身體有些不適,此事,留後再議吧,阿篤告辭。」


「阿篤!」


他倉皇地逃離了太書殿,我追出門外,看著他背影消失,滿意地收回手。


一回頭,太傅正站在我身後:「公主還要與他結秦晉之好?」


【我教你的詞,是如此用的?】


「難道用得不對?」


「對……但是……你當真要與他結秦晉之好?」


「當然不是。」我朝太傅擺擺手,「我隻是試探試探,看阿篤此舉,我應當是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不過,也應該能逼他們再進一步了。」


「原來如此,是臣淺薄了。」


「太傅既看得出我要裝傻的暗示,又為何看不懂這小伎倆?」


「是臣愚鈍。」他微微低頭,神色顯得輕松了些許。


【他們隻是做戲,不要在意……】


「太傅不要妄自菲薄。」我偏頭看向殿內,青蕪站在殿中搖頭。


「公主在找這個嗎?」太傅從袖中拿出那本《冷情太傅愛上我》。


我沒有收回,笑眯眯地說:「既然太傅如此喜歡,那這話本便送給你了,闲時也可解解悶。」


太傅面上一紅,但還是將話本收進袖中:「那臣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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