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六歲,少女的心思根本藏不住,我也不想藏,所以在他離開前的那天晚上,我穿著新買的裙子對他表白了。
他怔住,然後笑著揉揉我的腦袋:
「你還小,要好好學習。」
這算是變相的拒絕,我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後來,他回去上大學了,留了個號碼給我。
我沒放棄,每周尋著理由打電話給他,問他題目,匯報成績,還有……
讓他不許談戀愛,等我長大。
我聽見電話那邊傳來一陣笑聲,許是他同學:
「宋西珩,拐了哪家小妹妹呀?」
再一次見到宋西珩是在春節的夜晚,我和同學告別回家時,在小區樓下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昏暗的燈光照在他身上,給他的頭發鍍上一層溫柔的金邊,他在朝我笑,猶如破冰的春柳,在心中微微蕩漾。
他說:「趙絲蘊,來看你了。」
宋西珩隻陪了我三天就回去了。
直到我出車禍前,他再也沒來看過我,我知道他很忙,也不敢多打擾他,加上學習任務加重,所以打電話給他的頻率直線下降。
轉眼又到寒假了,也就是那段時間,我爸媽總是會發生爭吵,我不知道什麼原因,直到那天我從圖書館提前回家看見我爸和一個女人滾在床上。
那也是我媽出差回家的倒數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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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眼前的那一幕刺激地尖叫出聲,直泛惡心,最後跑了出去。
我的眼睛被眼淚糊住,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後來跑到一家店鋪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可惜我打了三遍都沒人接。
再後來,我就在渾渾噩噩地過馬路時被一輛闖紅燈的汽車撞了,劇烈的衝擊似乎瞬間撞碎了我的記憶,大腦逐漸變得空白。
宋西珩……
12
醫生說宋西珩傷在腦袋,尚在昏迷中,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我除去給學生輔導,剩下的時間一直待在醫院,期間,之前遇見的那個宋西珩的學妹來看望了一次。
她抱著一束鮮花笑得很漂亮,聲音也很清脆:
「我說,學長真慘!」
宋西珩是為了保護我才被砸的,我低頭咬著唇沒出聲。
「小妹妹,你是不是恢復記憶啦?那我什麼時候能喝喜酒呀?」
「你知道我失憶?」我有些驚訝,直接忽略了後半句。
「當然,我還知道學長為了你拒絕了所有女生呢。」
「嘖,你說學長會不會失憶?」
宋西珩會失憶,然後忘記我嗎?
夜晚的醫院格外安靜,我仔細將宋西珩的手指和臉擦過後,就靠在一邊看書,實則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他學妹的話一直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我有些煩躁地拿出手機搜索,腦袋被砸失憶的幾率有多大?
千萬個答案卻沒一個能夠給出確定的結果。
我趴在床邊看著他濃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一片陰影,回憶著過去的宋西珩,發現他這麼多年變了很多。
不知道缺失一段記憶的人是不是都格外沒有安全感,對周圍的一切都很敏感,所以他總說我變乖了,其實不是的,我隻是因為缺安全感,所以才更安靜。
當初昏迷醒來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整夜整夜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被撞的畫面,腦海裡的撞擊聲也揮之不去。
而這種缺安全感的心理和周序在一起時達到了頂峰。
如今再一次出現,我輕輕握住他修長的手指,低聲央求:
「宋西珩,你快點醒來好不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終於在十天後的一個傍晚,那時我正從洗手間裡接了盆水出來,抬頭就看見他坐起來了。
他皺眉捂著腦袋:「這是哪兒?」
我心髒一顫,連聲音都帶著抖:
「這裡是醫院,你為了保護我被砸傷。」
「你已經昏迷十天了。」
「……宋西珩ẗū́⁾,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搭在額角,目光輕輕落在我臉上,而後道:
「我記得,你是我老婆。」
「啪——」的一聲,我手中的盆翻了下去。
我以為他的記憶發生了錯亂,轉身要去找醫生時被他叫住後紅著眼轉過身,看見他虛弱地朝我笑,眉間盡是溫柔,聲線也因為許久不出聲格外嘶啞。
「絲蘊,對不起,我開玩笑的。」
「你別怕,我記得你,不會記錯你,也不會忘記你。」
13
宋西珩出院後,為了方便照顧他,我每天都往返在他家和我家之間,盡心盡力地照顧他,但他好像不是很高興。
有一天我ťű¹正在給他削蘋果時,他忽然看向我,抿了抿唇。
「絲蘊,你不用這樣。」
「我不希望你有心理負擔。」
「我救你是我自願的,不需要你做任何回報。」
長長的蘋果皮因為我突然頓住而斷開,我想起好像還沒告訴他自己恢復記憶了。
我抬頭看他:「我陪在你身邊照顧你不好嗎?」
他仰頭靠在沙發上,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然後自嘲般低笑:
「好啊,可是我要怎麼接受你的再一次離開呢?」
我想起以前每次和他通完電話後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感受,雖然他答應我會等我,但我總覺得他會突然和別人在一起,然後將我拋下了。
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往他家跑,有時候來不及就在他書房裡給學生上課。
那天我剛講完課關掉視頻,回頭就看見他一身柔軟的家居服靠在門框上看著我的背影。
「有什麼事嗎?」
「沒有。」
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後來晚飯時我才知道他不開心的原因。
「你的學生……為什麼不叫你老師,偏要叫你姐姐?」
盛湯的手一頓,我看他:「大概是因為拉近距離,他不會……怕我?」
其實我並沒有在意學生叫我什麼,我小的時候也挺想有個弟弟的,看別人家的弟弟會很羨慕。
如今被學生叫姐姐還挺開心的。
宋西珩沉默不說話,我輕笑著夾了塊魚放進碗裡。
「這酸菜魚挺酸的,你還是別吃了。」
說起來,人的潛能真的是無限的,我媽一定不信我如今已經變成一位廚藝高手了,這段時間為了照顧宋西珩我學會了做不少菜。
半個月後,宋西珩完全恢復可以去上班了。
我們曾去的那片廣場上的店鋪也已經全都裝修完畢,我在闲逛時遇見了周序。
那天在醫院,我的注意力全都在宋西珩身上,連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我向他道謝,他扯了扯唇角,眉宇間似是染上了淡淡的疲倦,聲音有些無力。
「絲蘊,他是我堂哥,沒有你我也會救的。」
我笑了笑:「那也要謝謝你。」
廣場上有小孩的嬉鬧聲,還有放飛的氫氣球,五顏六色的,外套被風吹得翻飛。
周序隨手買了隻粉粉的氣球牽著線問我:
「可以坐下來聊聊嗎?」
「沒必要,周序。」
我和他之間沒什麼好聊的,人不可能停留在原地不往前走。
他苦笑:
「你那時問我在山頂時說的話是不是真心的,我——」
「周序。」我認真看著他道:「過期的答案不用告訴我,我不需要啦。」
後來,他將手中的氣球松開,幾乎是瞬間,氣球升ŧṻⁱ上天空,他眼圈有些紅,仰頭看了許久,聲音低到幾乎聽不清。
「原來一旦松手,就再也沒有抓住的可能了。」
14
除去因為外力因素導致失憶,其實我的記憶力很好,一件事可以記很多很多年,或許還可能記一輩子。
比如那年暑假宋西珩留給我的那個號碼。
重新遇見後,我和他從來沒有交換過號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時刻都拿著手機,但每次發微信他必定是秒回。
那天我給學生上完課後,轉眼看見書房的窗臺上擺的那盆栀子,我用手扶著轉了轉花盆,果然看見劃在下方的一行小字:
「趙絲蘊喜歡宋西珩。」
這是我用尖銳的石頭劃出來的,歪歪扭扭,現在想想當時真的很幼稚,但我沒想到還有人和我一樣幼稚,就在那行字的下方,工工整整刻著:
「宋西ƭũ⁸珩也喜歡趙絲蘊。」
我靠在窗邊拿出手機,撥通那個號碼,很快就被接通了,聽見那個熟悉的「喂,你好」時,我莫名其妙就控制不住滴下淚。
原來一滴淚從匯聚到落下可以這麼迅速。
我咬著唇有些不敢出聲,怕他聽出來我在哭。
他沒掛,而是從原本有些嘈雜的地方走到很安靜的地方,靜到隻能聽見那邊他淺淺的呼吸聲。
許是猜出來了,他低緩著聲音說:
「絲蘊,我好想你。」
我死死握著手機,哽咽地叫了聲:
「宋西珩。」
真的很對不起,把你忘記了……
宋西珩趕回來的時候我剛從洗手間收拾好情緒出來,眼睛紅的像是被人打過似的。
他推門而入時嚇得我連手上的毛巾都掉了,還沒來得及彎腰去撿就被他一把抱在懷裡。
「別動,讓我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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