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似乎是斟酌了下,點頭。
「我就坐在你們前面一個座位。」
我沉默了。
「你剛才做得很好。」他看著我,「如果你沒有提前錄音,恐怕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而且,他們大概也沒想到你會錄音。」
我淡淡笑了笑,沒說話。
沈嘉禾也笑了笑,
「你堂弟說你性格很軟,讓我來這邊辦事的時候順便看看你的情況。沒想到,根本就不需要我。」
服務員這時送來甜品,我用叉子叉起班戟咬了一口,
「如果當時的我,能有現在十分之一的勇氣,也不會被那些人欺負了吧。」
沈嘉禾卻說,「這句話不應該這麼說。」
「如果當時的施暴者,能遏制住自己內心十分之一的惡意,就不會欺負別人了吧。」
「如果當時的旁觀者,能不那麼沉默,就不會給受害者帶來二次傷害了吧。」
沈嘉禾看著我,眼裡透出溫柔和認真,「這樣說才對。」
我怔怔看著他。
「管好自己,從來都應該對施暴者說,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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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鼻尖也微微泛酸。
「謝謝。」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結完賬,我們走在路上,氣氛突然變得很安靜。
我努力扯出一個話題,
「傳聞你女朋友是中文系系花?這幾天發生那麼多事,你回去真應該好好哄哄她。」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下。
我有些莫名,還沒開口,岔路口突然側出一輛車,幸好腰上的一隻大手把我拉了過去。
沈嘉禾胸膛的衣服不經意擦過我的耳垂。
接著,他清晰的聲音傳了過來。
「傳聞是假的,我沒有女朋友。」
11
那晚回去後,宋河給我發了條微信,
「我看到你和沈嘉禾在外面,你們靠得很近......」
我直接把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了。
先不說我和沈嘉禾沒有什麼。
就算有什麼,他也沒有資格用這種口吻來質問我。
這段時間是畢業最忙的階段,我不停地往返在圖書館和寢室之間,有時連飯都忘了吃。
宋河卻突然有空了起來。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路過,每次我從圖書館回來,都能看到他站在宿舍樓下,也不說話,就定定看著我。
見我看過來,他又移開視線,沉默著離開。
好像單純隻為了看我一眼。
我隻當他有病。
到了拍畢業照那天,室友沒有來。
我聽見幾個女生在小聲議論。
「聽說了嗎,唐靜重傷住院了。」
「當然!群裡都傳遍了!說唐靜初中的時候把一個女生欺負得全身癱瘓,前天她出門被人捅了好幾刀!」
「對,我還聽說捅唐靜的是那個女生的爺爺,癌症晚期,也沒什麼牽掛了,就想著臨死前給孫女報仇呢。」
「唉,報應啊。」
......
回去的車票已經訂好了,我躺在床上刷朋友圈,堂弟突然發消息問我:
「姐,明天要不要去露營,某人也去哦。」
當然知道他說的某人是沈嘉禾。
我想了想,委婉拒絕:「我明天有事。」
堂弟「你不會和那個渣男分手了就封心鎖愛了吧?」
我直言:「確實暫時沒有戀愛的打算。」
正當我以為堂弟不會再說什麼,下床倒了杯水喝,那邊發來一句話:
「沈嘉禾現在就在你宿舍樓下。」
我差點被水嗆到,看一眼窗外。
此時下著雨,外面時不時有沉悶的雷聲傳來。
沒多想,我拿起傘就匆匆下樓。
穿過走廊,離宿舍大門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堂弟發來一個得意的表情:
「還說對人家沒意思,你現在是不是已經下樓給人家送傘了啊?」
我這才反應過來,對他的惡作劇表示很無語。
「就算是你過來,我也會下來的好吧。」
堂弟號啕大哭:「???什麼叫就算是我過來,姐,難道你不愛了我嗎?」
我懶得理他,正要上樓,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思思。」
12
宋河狼狽地站在雨中,湿漉漉的頭發、臉上盡是雨水。
那雙漆黑的眸子,透過著這片雨幕沉默地看著我。
「你來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在幹什麼。」宋河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自嘲。
我面無表情,「聽說你女朋友受了重傷,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你不去——」
「我和唐靜已經分手了。」他緊緊盯著我,似乎想看我會有什麼反應。
我忽然有些想笑,也真的笑了出來,
「你不會想說,你發現自己隻是一時的鬼迷心竅,其實真正喜歡的人是我吧?」
「宋河,你惡不惡心啊。」
他抿緊唇,眼神晦暗難辨,
「思思,你聽我說——」
「你要說什麼?」
「說你是怎麼背著我和唐靜偷情?說那次我在電影廳傻傻等你的時候,你跟唐靜在衛生間做了什麼?」
「還是說你是怎麼冷暴力逼我分手?」
宋河臉色煞白,嘴唇蠕動,卻什麼也說不出。
「你看,你明知道這些事情會傷害我,你還是做了。」
我克制了又克制,聲音還是滲出了恨意,
「我隻問你一句話,你為什麼要把那件事告訴唐靜?」
過了很久,才傳來他沙啞不堪的聲音:
「發生那件事後,我非常愧疚,也很心疼你。我告訴自己,都什麼當沒發生過,我以後會保護好你。」
「後來我才發現,我根本就忘不掉。我痛恨當時沒保護好你的自己。」
他雙目通紅,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什麼,正順著臉頰,一滴滴不斷地淌落下來。
「每次碰你,每次看到你明明排斥卻還是很努力地接受,我就會想起那件事,想象那些人的手是不是也像我這樣撫摸過你的身體——」
「我很痛苦,也很......嫉妒。」
「唐靜出現後,我慢慢冷落了你,慢慢跟她靠近。」
「我總想著,嘗試接受她,是不是就可以慢慢忘了你,和那段不堪的回憶。」
「半年前,唐靜跟我表白,還給我看了那張你和沈嘉禾的照片。」
「我以為,或者是我在強行說服自己,是你先背叛我的。那晚我喝了很多酒,跟她說了那件事......」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溢出了哭腔:
「思思,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他真的跪了下來,就跪在我腳邊,
「原諒我,好不好?」
強烈的苦澀襲來。
不是難過,也不是對他有了觸動,而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涼。
到了這一刻我才發現,他從沒愛過我,也沒愛過唐靜,他愛的隻有他自己。
他如此介意那件事,卻從沒表露出來。
他變了心,也不動聲色,享受偷歡帶來的刺激,掌控把我蒙在鼓裡的感覺。
這半年,但凡他說一次不喜歡我了,我也不會跟他過多糾纏。
他不愛我,卻又不肯放過我。
他早已不再是記憶中那個待我真誠,看我會臉紅的清俊少年。
現在,我仍然感激當初他能站出來幫我證明我不是小偷。
但如果能重來一次,我寧願他不要站出來。
我和他,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最後,我別過臉再也不看他一眼,字字冷冽,
「要想我原諒你,除非你死。」
「別再來找我了,我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尾聲
那天之後,宋河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畢業後,我找了一份和專業對口的工作。
沈嘉禾和堂弟跟我在同一個城市工作,這兩年,我們幾個周末偶爾會出來聚一聚。
前段時間,沈嘉禾的公司派他去海外完成一個項目,要去一年。
喧鬧的機場,我目送沈嘉禾登機的背影,微微有些悵然。
耳邊傳來堂弟惋惜的聲音,
「真搞不懂,男未婚女未嫁的,你們怎麼就不能試一試?現在好了,人家走了吧。」
我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不知道的是,我和沈嘉禾試過兩個月。
那時候,堂弟剛好去北京出差。
有天晚上,我急性腸胃炎,朦朦朧朧中,給沈嘉禾打了電話。
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旁邊是守了我一整晚的沈嘉禾。
那段時間,沈嘉禾挺照顧我的,他每天開車來接我下班,一起回去做飯。
次數多了,我們就心照不宣地走在了一起。
交往了兩個月後,我無意中得知了沈嘉禾要去海外工作一年的消息。
考慮了很久,我跟他提了分手。
那晚,沈嘉禾的動作猛地停止,他看著我,嗓音微啞,「為什麼?」
我下意識別過臉,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我不相信異地戀,更別說是異國戀。」
我和宋河從小的情誼,那麼多年的羈絆,他都能變心,更何況我和沈嘉禾才交往兩個月。
並不是不相信他,隻是怕自己再拼盡全力,換來的仍然是不完美的結果。
「與其到時候再後悔,不如現在及時止損。」
沈嘉禾掰過我的臉,微微傾了身,「如果我說,我不去呢。」
我忍著身體若有若無的酥麻, 輕輕搖了搖頭,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不要為了任何人放棄,包括我。」
「我不需要你放棄前途來給我安全感。」
沈嘉禾沉默了很久,聲音很輕, 「好。」
他是那種心情不形於色的人,那一整晚,我卻能明顯感受到他的失控。
沈嘉禾離開後,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同。
過年回家, 我再次聽到了宋河的消息。
「他畢業後就去了山區, 前段時間遇到泥石流, 被重物砸到了腿,現在被人送了回來,行動挺不方便的。」
「他媽說他挺想見你的,你要見見他嗎?」我媽試探地問。
我毫不猶豫, 「不見。」
不知道我媽是不是把這句話傳達給了他,過年十多天, 我和宋河就住同一條巷子,硬是沒見過一次面。
窗臺上我親手栽種的那盆多肉不見了。
「(我」半年後, 堂弟閃婚了。
新娘扔捧花的時候, 我剛結束和沈嘉禾的電話。
說來也奇怪, 明明分手了,但我和沈嘉禾卻沒有斷過聯系。
他時常會發消息告訴我在國外遇到的一些趣事, 會按照我的時差跟我說晚安,每次過節都會寄禮物回來, 還會幫我解決一些工作上的問題。
跟分手前似乎沒什麼區別。
發著呆,突然有什麼東西被扔到我面前。
我下意識地彎腰接住,看清是捧花後,有點哭笑不得。
然後就聽到了沈嘉禾低沉的聲音, 「孟思。」
我猛地一僵,隨即看了眼手機,電話明明已經掛斷了。
周圍的人開始起哄,堂弟起哄得最大聲。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抬頭望向遠處。
沈嘉禾就站在人聲鼎沸中,雙手插在風衣兜裡,目光沉靜地看著我。
這麼多年了, 他看我的眼神倒還是一如既往。
看著他緩緩向我走過來,錯愕和驚訝交織成一種不真實感。
「......不是要一年?」
「項目提前做好了。」
他輕描淡寫地笑笑, 自然地把我拉進了懷裡, 下巴抵在我肩膀,「孟思, 我很想你。」
感受著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氣息,我恍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時間和距離從來不是問題,決心和喜歡才是。
如果真的喜歡,真的下定決心, 哪怕再忙, 也能抽出時間來,哪怕再困難,也能想辦法克服困難。
如果你對他真的重要,他和時間, 都會站在你這邊。
沒多久,我也結婚了。
我和沈嘉禾交換戒指的時候,臺下堂弟的手掌都要拍爛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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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顔色